一旁暗中窺探的斯瓦茨看著利威爾那純真的笑容,不免生出一絲嫉妒。 同樣是沒有父親,利威爾在這靜謐的村落裡無憂無慮的長大,自己卻飽受人間疾苦,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 斯瓦茨受到了最專業的殺手訓練,經歷了無數腥風血雨的洗禮,好多次撐不下去的時候,她都無比思念自己的母親,思念那個到死都惦記著絕情負義男人的溫柔傻瓜。進而斯瓦茨開始憎恨那個拋棄母親的男人,她想要報復,瘋狂報復與那個男人有關的一切,這復仇的信念讓她挺到了現在。 不再盯著同父異母的哥哥,斯瓦茨很快平抑住情緒的波動,悄悄的回到了旅店大廳。 大廳的氣氛不再嘈雜,也不再歡快,對於壽命較長的精靈來說,上一次大戰的影響沒有那麼容易消弭,或多或少的,都有親友回歸了自然的懷抱。 而接下來又有可能爆發戰爭,怎麼不叫人憂心忡忡,思緒萬千。 吟遊詩人埃克倒是沒有忘記本職工作,她輕輕彈唱著一首廣為流傳的歌謠:《哭泣的黎明》,這是一首寄托故人回憶與懷念的動聽歌曲: “星海舞腰,夜幕高懸;微笑苦痛,散如硝煙; “幻化飛塵,萬語千言;瑤光闌珊,隕落紛喧; “皓月弄影,朝思暮念;愛之深切,無以還見。 “一別仙去,祈禱伴眠;沾襟永別,摯愛容顏; “明月昭昭,熾日炎炎;昔人倩影,繚繞心願; “信念如山,似海沉湎;愛之深切,無以還見。 “明月昭昭,熾日炎炎;昔人倩影,永在眼前; “信念如山,似海沉湎;愛之深切,吾必再見……” 小麥克聽的如癡如醉,或許也是因為他確實喝了不少,人類在迷霧森林之中似乎立刻就學會了隱身術,輕易沒人搭理他。畢竟平均幾年就會消失不見的家夥,是不值得驕傲的長壽種格外留意的。而精靈的酒釀又入口香甜,太容易喝醉,小夥子現在隻會咧著嘴傻笑。 大廳眾人也不再竊竊私語,都沉靜在這絕美的旋律中,靜靜的思念回憶逝去的親友。 斯瓦茨暫時放下了盤算報復的念頭,隨著埃克重復哼唱的曲調,她想起了有母親陪伴的童年。 “她是多麼堅強善良的人啊,不算特別美,可是好溫柔,總是那麼溫柔的看著我笑,講好多故事哄我睡覺。”斯瓦茨臉上浮現了難得的笑容,她順著回憶摸到了脖子上的項鏈。 大門突然被推了開來,門板開合的動靜讓刺客立即驚醒,沒時間詫異於自己的失態,她的目光掃向門口,進來的是陶德和林肯,利威爾卻不見了蹤影。 …… 商隊的晚餐是陶德下午就預訂好的招牌菜:烤肉全餐——使用森林中常見的鹿肉、兔肉還有野雞一起明火烤至半熟,剔下肉放在鐵盤上,淋上蜂蜜,撒上歐芹碎、蒔蘿籽和適量海鹽,再鋪上一些水果,最後放入烤爐中燜烤就成就了這道美食。 澤肯要去安排夜晚巡查的崗哨已告辭離去,商隊幾個人吃的十分盡興,陶德是酒不離手肉不離口,埃克更是吃的滿臉油汙連連點頭。 斯瓦茨邊吃邊旁敲側擊的打探定做武器的事,借此確定了利威爾家的方位,準備等到夜深了便去一探究竟。 旅途勞頓加上吃飽喝足,三個臭男人一間房,兩位女士一間房,各自去安頓休息。 等到“短休”結束,斯瓦茨按照計劃醒了過來,“短休”這個技能可以讓刺客在較短時間內定時休息,之後就能恢復全部體力和精力。 到了此時已是萬籟俱寂,龍裔妹妹睡的很香,時不時響起一陣小呼嚕。 斯瓦茨輕柔的遁出旅店,今夜雖然月光黯淡,方便行走在黑暗之中,斯瓦茨仍然不敢大意。 能成為哨兵的精靈個個都是神射手,更何況精靈及半精靈全都擁有弱光視覺,夜晚並不會影響他們的準頭,這一點斯瓦茨是心知肚明。 完美的避開了暗哨,斯瓦茨來到了利威爾家的門前,她抬起頭剛準備從二樓陽臺溜進去,一聲低低的笑聲“炸響”在斯瓦茨耳邊。 斯瓦茨的雙手本能的翻出兩把匕首,憑借生死之間得來的經驗,她沒有轉身直接將視野盲區密密麻麻的攻擊了一遍,反饋的感覺卻讓斯瓦茨的心沉到了底,她的攻擊全都落了空。 艱難的轉過身讓背貼著墻,斯瓦茨看到了滿臉純真笑容的利威爾,他就剛好站在攻擊的範圍外。 利威爾比了比手勢,示意一起去遠點的位置再說。暗忖自己不是對手,斯瓦茨收起了武器,默默的跟著利威爾到了一顆古樹下。 風從森林的樹梢之上吹過,走到古樹下的斯瓦茨恢復了些冷靜,雖然依舊搞不清楚自己哪裡失誤,不過至少可以確定眼前的家夥對自己沒有殺意。 利威爾先開了口:“嚇到你了吧?哈哈,陶德叔叔給我武器的時候,其實我就注意到你了,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斯瓦茨保持著沉默,飛速思考著對策。 見對方不回答,利威爾的眼神開始變得淩厲,詭異的異色雙瞳似乎變成了燃燒著的火焰:“說吧,不然就死。” 強烈到近乎是實質的壓迫感,讓斯瓦茨艱難開了口:“那對短劍和匕首,路上一直沒機會,我還以為在你手裡會比較好得手。” “看來你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看在陶德叔叔的麵子上,下不為例!”利威爾冷哼了一聲,轉身準備離開。 雖然前世被騙慘死,利威爾卻始終秉持著恩師傳授的信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隻不過有了前世的淒慘結局之後,他才算深刻理解這後半句。 精靈村落的生活一向平和寧靜,陶德也是往來行商幾十年,利威爾自然不願意因為這點小事殺商隊的人,最多找機會提醒一下陶德叔叔就好了。 這也是由於利威爾從未出過森林,不太了解其他地區和其他職業的情況,不然恐怕會對這個“盜賊”的實力起疑心。 斯瓦茨此時的內心卻是五味雜陳,實力的巨大差距,基本斷送了她復仇的念想。 但是此時此刻的驚恐和積累數十年的委屈,還有濃濃的不甘心,讓她心中繃緊的弦一根接著一根的斷裂了,哇的一聲,斯瓦茨蹲在地上放聲哭了起來。 聽到哭聲,利威爾皺著眉走到斯瓦茨身邊蹲下,看著嚎啕大哭的女賊,利威爾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利威爾也不想因為哭聲引來巡邏的哨兵,於是控製著風元素將聲音消弭在了風中。 他也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活了兩世都沒和女人談過情說過愛,上一世更是被女人騙的極慘,現在哪裡知道該怎麼安撫眼前的女人。 三十年的情緒,斯瓦茨宣泄了三十分鐘,利威爾就看了三十分鐘。等到斯瓦茨平復好情緒,利威爾又準備離開,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利威爾愣了愣。 此時臉上、耳朵尖上略略泛紅的斯瓦茨站了起來,一手抓著利威爾的衣角,一手用鬥篷擦拭乾凈臉龐,然後怯怯的說道:“你教我變強好不好?” 麵對斯瓦茨莫名其妙的請求,利威爾淡淡的說道:“理由,讓我聽聽你的理由吧。”然後他不動聲色的抽出了斯瓦茨手裡攥著的衣角。 九真一假的介紹了身世來歷,斯瓦茨說出了自己對生父的恨意,拋妻棄女導致母親早早病死,她想要找到那個男人然後復仇。當然,她沒敢說出生父的名字。 “可是到了如今,我連你這樣的遊俠都對付不了,又怎麼去對付那個可惡的負心漢呢?”斯瓦茨半真半假的裝著可憐,想要博取麵前家夥的同情,她看出了麵對的是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傻孩子。 “你要復仇,關我什麼事?”利威爾被這個小賊的話弄的哭笑不得。 “如果你不幫我,我真的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斯瓦茨緩緩說完,然後掏出匕首對準心口,靜靜的看著利威爾。 “要死死遠點。”利威爾指著深山老林的方向說道。 斯瓦茨也不搭話,匕首直接刺破了她的皮甲,然後緩緩刺入了胸口,已經有血滲了出來,貼身的衣物慢慢被血浸透。 或許是同樣的失去父親,或許是感受到斯瓦茨話語裡的真情實感,又或許利威爾終究是個善良的人,他同意了斯瓦茨的請求。 這就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吧,利威爾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傷人和受傷經驗同樣豐富的刺客很快就給自己止了血,她在麵前男人的目光下,淡定的除甲脫衣,然後給自己嬌小胸部的傷口敷上藥膏。 利威爾兩世處男,又受到過“非禮勿視”的教導,自然不會盯著看,自覺的背過了身。 “你不怕我現在偷襲你嗎?”斯瓦茨愈發肯定這個男人是稀有品種,於是開口逗弄。 “看來你失手的次數挺多的。”利威爾答非所問。 “什麼意思?你是指就算你背對著我,我也拿你沒有什麼辦法?”斯瓦茨有些不解的問到,“起碼我現在還活著不是嗎?” “差不多吧。”利威爾的回答模棱兩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其實他控製的風元素時刻監視著刺客,然後‘順便’感覺到了她身上的許多傷疤,才有了剛才的感嘆。 “我穿好了,你不用背對我了。”斯瓦茨也不再糾纏前一個問題,示意利威爾可以轉身了。 “我雖然答應了你,可是我也教不了你什麼。”利威爾卻沒有轉身,雙手負在身後,抬頭看向了那黯淡的月亮。 斯瓦茨也跟著抬頭看了看月亮,最後看著利威爾的背影堅定的說道:“你都答應我了,可不能反悔,大不了我跟著你,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一定要給母親報仇!” 利威爾也不再看著月亮,轉過頭深深看了一眼斯瓦茨,然後又將頭轉了回去說道:“行吧,那你自己搞定商隊的事,明天早上來家裡找我。”說完他直接快速的走向了自己的家。 這個世界的人們並不知道月亮代表思念親人,斯瓦茨隻是無意間也抬頭看向了月亮,不過利威爾感受到她對母親的思念卻是很真。 斯瓦茨得到了滿意的答復,靜悄悄的順著來路返回旅店。 就在兩人分開後不久,遠遠的一顆樹上,一隻貓頭鷹振翅飛到了精靈旅社的上空,盤旋到合適的角度,它直接鉆進了二樓一個開著窗戶的房間。 一陣微光閃爍,埃克解除了高階變形術,恢復成了黃銅龍裔的樣子。 露出兩側的長排尖牙,埃克咧出了一個無聲的大笑,看來她對剛才看到的一切感到十分有趣。 悄悄潛行回來的斯瓦茨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安心的補了一覺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