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君今年虛歲26,自稱藝術家,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就是個怪咖。 今天五林小區剛搬進來一個大媽,恰好就住羊君樓下。大媽剛來人生地不熟,愛看熱鬧的保安大爺推薦她來找羊君嘮嗑。等到大媽提著滿滿一籃子水果咚咚敲響了羊君家門,對方頂著一個破破爛爛的油漆桶磨磨蹭蹭才開了門的時候,大媽這才意識到對方也不簡單。 大媽在人生過去的43年裡,經歷了九年義務製教育和二十幾年的社會毒打,自認為嘮嗑侃話早已天下無敵,可此刻在這個名叫羊君的年輕人麵前,她竟然完全找不到引導話題的船舵。 卸下了油漆桶頭盔的羊君猶如卸下了千斤重擔,雖然麵容枯槁,頂著深邃的黑眼圈,但也不影響他磕了藥一樣的精神狀態。 “啊,您問我這個頭盔是乾什麼用的是嗎?這可就不得不提到我的身份了,我是個藝術家,這個頭盔就是我的創作道具,您來試試?...哦不試也沒關係的,我給您演示一下,您瞧好了......” 羊君說著立刻就把油漆桶重新扣到了他都腦袋上,連聲音也變得甕聲甕氣了起來。 “隻要您戴上這個頭盔,您就可以遠離世俗的喧囂,啥都瞧不見反而能讓您瞧得更清楚,也更有利於靈感的捕捉......” “說起來,您知道我為什麼想當藝術家嗎?這是由於我的父親。其實我不姓羊,因為我爸我媽都不姓羊,我爸當時是希望我成為一個卓爾不凡的不群君子,所以打算給我起名叫不群,但是他老人家玩心太重,不肯給我留姓,說要讓我長大後自己去找他要,結果我還在我媽肚子裡的時候,他就在隧道裡被火車撞死了。所以自打我記事起我就老問我媽,問我的姓是啥,我媽也不肯說。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問了太多次給她問煩了,後來她就在房間裡上吊了。嗐,您說這事鬧的......總之還好我自力更生,生性樂觀。為了擺脫過去的陰影,我就把不群這個名字改成了改成了羊君,重新生活,新的開始!哦耶!哦對了,您真的不試試這個頭盔嗎?您真得試試吧,真的超——級——” 話還沒說完呢,聽得一愣一愣的大媽就擺手打斷了對話。 “那什麼,哦!我家裡燉的排骨火忘關了,你看我這記性,嗐,先不聊了啊小夥子,回頭燉完我給你送點嘗嘗。” 大媽腿腳利索,也不等羊君回話,轉身就一溜煙跑了。動作麻利地不像個43歲的中年婦女。 羊君剛掀起油漆桶打算招手留人,眼神卻瞥到了地上大媽落下的一籃子水果,登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彎腰給水果夠到了自家門裡,然後迅速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回到了昏暗的房間,羊君悠哉遊哉地給自己剝了倆小橘子放在茶幾上,一旁還擺著自己那不靠譜老爹的黑白遺照,遺照底下還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天行健,小群要翻天覆地!”。 燈也不開,羊君就陷進了沙發裡,看起了國家新聞。 “今日,我國新增331位入籍的異能者,其中包括6位新晉的A級......國力......希望民間的能人異士也不要吝惜自己的才能,踴躍登記,進入官方......我國為異能者提供的優惠政策包括但不限於......” 不知何時開始,新聞最後的環節變成了恒定不變的超人類播報,目的就是為了收編後天覺醒的異能者。 可一個人普通了大半生,忽然獲得了做夢都想不到的超能力,他們可能會老老實實歸官方管理控製嗎? 每年的三月三日,被稱為原爆點。2003年3月3日,這是歷史上第一個注冊在籍的異能者“原爆”正式進入大眾視野的日子。 原爆點之後,世界上幾乎每天都會有新的注冊異能者出現,或是天生的天選異能者,或是後天覺醒的人竟異能者,這些都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也都與羊君無關。 而大概是在幾年前,異能者的數量忽然呈爆發式增長,相應的超能力犯案事件飆升。很快,世界聯合超控局橫空出世,以恐怖的效率的雷霆的手段鎮壓了幾乎一切的超能罪犯。 也就在這時,國家才意識到了這類人群的可怖之處,隨即將超控局納為了國家的管理層。 當然,話雖如此,與其說是國家納入了超控局,倒不如說是超控局是低頭主動讓國家去納入的。與超控局這個龐然大物相比,國家就像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孩童。 羊君臉上興奮的神情褪去,隻是愣愣地望著屏幕出神。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他從來沒期望過自己能獲得異能,也從不希望自己會與眾不同。 從那天看見媽媽穿著她最喜歡的白裙子吊死在自己麵前之後,他為了父母而活的一生就結束了。 父親要求他卓爾不凡,飄然不群,於是他學文學武,天賦本就出眾,再加上父親的指導和自己的努力,年紀輕輕的,即使沒有異能,羊君也擁有遠超他人的本領。 父親死後,母親希望他每天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於是羊君廣泛交友,天天早出晚歸,總是朋友圈裡笑得最大聲的那個。 母親死後,文武皆廢,終日不出,不分晝夜。 最開始羊君還有幾個願意一直陪伴他的朋友,可看到羊君終日自甘墮落,他們也隻能搖頭嘆氣離開羊君。 羊君能夠理解他們。 在一個雨夜,少女摔下了羊君撐著的傘,她怒斥著什麼,然後蹲在街邊抱腿哭泣,任由雨水打濕了自己的身體。但羊君隻是默默地看著,他不理解為什麼她會哭,按理來說該哭的不是自己嗎?但羊君哭不出來,倒也不是悲傷過度,而是真的哭不出來。 父母的死並沒有給這位少年帶來過多的悲傷,隻有彷徨。 自己的朋友們都希望自己能夠從悲傷中走出來,但羊君真的,真的沒有多少悲傷。 於是羊君依然沒有說話,回頭離開了自己最後的朋友。 睡意襲來,撐著油漆桶的手指失去了力氣,就像是按下了關燈鍵,油漆桶落下,遮蓋住了房間唯一的光亮。羊君就這樣歪著腦袋和身子,在沙發上沉沉睡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