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正下著滂沱大雨,天地幾乎連成一線,時不時還有電閃雷鳴伴奏。 祈善合衣睡下沒多會兒,便被這陣嘈雜敲門聲喚醒。睜眼起身,整理衣襟,正要穿上木屐要去開門,沈棠先他一步開了門。 來人穿著鬥笠蓑衣,神情焦急—— 正是錢家村的村正。 沈棠側過身,邀請人進屋。 “屋外雨大,老丈先進來說話。” 村正擺手婉拒:“不了不了。” 祈善上前:“觀老丈神情焦急,可是出了事?” “二位郎君可有看到阿宴?”屋外風雨交加,村正的臉被雨水打濕,正滴答滴答往下淌,他顧不上用手去抹,聲音帶著幾分顫抖,“那孩子……隻是一個沒看住,就不見了!” 沈棠疑惑地道:“阿宴是誰?” “就是先前與小郎君耍鬧的孩子。” 他這麼一說沈棠就知道是誰了。 原來是那個看著呆呆傻傻的小孩子, 他叫“阿宴”啊。 沈棠看了眼屋外情形,搖頭:“我們一直在屋裡,沒看到他,他是何時不見的?” 村正:“就剛剛,至多一刻鐘。” 沈棠聞言,神色肉眼可見得沉了下來。 一刻鐘就是十五分鐘。 屋外雨勢之大連蓑衣鬥笠都擋不住,狂風呼嘯,暴雨傾注,隱約還能聽到山中傳來野獸嚎叫,聽得滲人。一個孩子在這種天氣失蹤,怕不是被摸進村的豺狼虎豹叼走了吧? 這也是村正最擔心的。 他道:“若是頑皮跑出去玩耍還好,怕就怕是被下山的大蟲叼走……” 這幾年乾旱收成少,稅收重還到處打仗,村民的日子過得不好,山中野獸也過得不好,時常會下山覓食。隻是叼走村人圈養的家畜也還好,怕就怕將孩子給叼走了。 類似的慘劇近兩年發生了三起。 祈善拿下墻上掛著的鬥笠戴在頭上,係好繩子,道:“老丈先別擔心,我也幫忙去找找,總會找到孩子的。往好了想,或許孩子是被莊子下人接回去也未可知……” 村正嘆氣。 他也希望一切像祈善說的那樣,隻是虛驚一場,孩子不是失蹤也不是被大蟲叼走而是被接回去,但他清楚這一可能性微乎其微。阿宴不受重視,在莊子的生活質量隻是餓不死。 半月前,在在村子裡待了四五天才被接回去——這還是錢家村村民偶遇其中一個老婆子,刻意提醒的結果。今晚的天氣這麼差,更別指望他們會冒雨來接人。 沈棠道:“我也幫忙去找。” 祈善瞥了一眼道:“你就算了,也不看看外頭什麼天氣?免得人沒找到,把你給丟了。” 村正感激祈善幫忙出力,也不贊成沈棠出去——這位小郎君稚氣未脫,十一二的年紀,還生得清瘦,看起來隻比阿宴大五六歲。 “這些擔心是多餘的,我怎麼會丟?再不濟也比讓村民摸黑去找人強。”沈棠跟村正借了一身蓑衣鬥笠,村正不放心又遞給她一把砍柴的柴刀,若是倒黴碰上大蟲也能撐一撐。 “阿宴!” 大雨打得土地泥濘。 沈棠視力雖好,但時不時還會踩到水坑,行走時泥水飛濺,弄得衣裳下擺臟汙不堪。一刻鐘功夫,她將錢家村附近的田地找了一遍也沒找到阿宴的影子,其他村人同樣沒有收獲。 時間越久,眾人越沒信心。 祈善問村正莊子在哪裡,他打算去莊子問問——雖然被接走的可能性不大,但萬一呢? 沈棠主動請纓:“我也去。” 村正嘆道:“那便麻煩二位跑一趟了。” 錢家村的村民則往靠近深山的方向找一找,先前被大蟲叼走的孩子也是這樣,找了一夜沒找到最後在山腳下、草叢中找到拖曳在外的腸子、碎肉和骨頭。 “言靈這麼神奇,為什麼沒避雨功能?” 盡管穿著蓑衣鬥笠,但沈棠還是被淋了個落湯雞,冰涼衣裳黏在肌膚上的觸感讓她極其不舒服。若夜風吹進蓑衣空隙,還會掀起一片片的雞皮疙瘩。 祈善道:“也許有。” 誰讓言靈這麼多呢? 再說了—— “即便有,也不是什麼言靈都能學會。指望世上有這麼個言靈,倒不如多戴點雨具。” 沈棠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也不管自己步伐重了會濺起汙水,反正已經臟了,再怎麼注意都一樣:“那有沒有不被雨水打濕的照明物件?大雨天行軍、走夜路啊,也方便……” 祈善:“……” 莊子距離錢家村不是很遠。 二人順著泥濘小道,一腳深一腳淺,走了兩刻鐘才找到。那是一座由矮墻圍著的院落,隱約能看到黛瓦白墻。院內漆黑一片,並未亮光,遠看像是一團蜷縮起來的野獸黑影。 沈棠上前,抬手叩門。 咚咚咚—— 此時一道雷電在雲層跳躍,照亮半個天幕,緊隨而來的便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她擔心裡麵聽不到,由屈指叩門改為虛握拳敲門,逐漸加大力道——邦邦邦! 就在她以為屋內無人的時候,隱約聽到有男人不耐煩地應答聲:“誰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亂敲門?” 過了一會兒,大門打開。 開門的是個身穿褐色長袍,頭紮巾幘的中年男人,似乎很不滿有人半夜擾人清夢,臉色不善地掃過沈棠與祈善。見二人一高一矮,年紀都不大,神情似微微放鬆,多了幾分和善。 “二位是?” 沈棠回答道:“我們是在錢家村投宿的旅人,聽村正說那個叫阿宴的孩子是你們莊子上的,白日在村裡玩耍沒回去,不久前不見了。村正擔心是被大蟲叼走,正在到處尋找。” 中年男人聽了沈棠的話,神情緩和不少:“哦,阿宴已經被接回來了,勞煩二位擔心。” 接回來了??? 沈棠微微蹙了蹙眉。 借著鬥笠遮擋,恢復常色。 這時,祈善沖著男人叉手一禮,神色溫和地道:“府上小郎君無事,我等也放心了。隻是這會兒天黑路窄,風雨又大,可否借暫借貴府,容我兄弟二人在此避一避雨?” 中年男人聽到這話,有一瞬遲疑。 但還是側過身讓沈棠二人進來,說道:“二位也是為了小兒冒雨奔波,隻是避雨,自然可以。隻是現在太晚了,府上下人都已睡下,無法招待二位,還望見諒。” 祈善:“這是自然,有一屋簷避雨即可。” 二人跟隨中年男人進入小院。 院內種著幾棵樹,樹乾間綁著拿來晾衣的麻繩,麻繩上晾著衣裳——有七八件大人的,也有一件漿洗發白、打著補丁的小孩兒衣物。 沈棠餘光瞥了眼,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