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四:大肥羊(1 / 2)

正值寒冬,山道。

遠遠能看見一支十來人的商隊。

“咳咳咳——”

馬車內傳來陣陣咳嗽聲。

“楊公,藥煎熬好了。”

青年一手端著碗黑乎乎、冒著熱氣的藥汁,一手掀開厚重擋風的車簾。他口中的楊公接過藥汁,小心翼翼吹兩口。藥汁仍舊燙嘴,楊公隻得捧在手心暖一暖僵硬的手。

車軲轆壞了,隻得在此停留。

楊公小聲問道:“可有情況?”

青年坐下扯來一張毛氈蓋著腿。

他道:“被盯上了。”

楊公挑眉:“哼,一群小賊。”

盡管不復當年之勇,但楊公也是親手宰殺過數百悍匪的狠人,說話間也帶著一股子兇狼般的嗜血狠意。據他們打聽,附近這群盜匪無異於是披著一張人皮的惡鬼。

一般的土匪隻求財不害命,交出財產就能保住小命,專挑有錢的肥羊商賈下手,普通人鳥都不鳥一眼,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盜亦有道”。但盯著他們的這一窩不同。

年紀都不大,二十上下,但行事極其殘忍毒辣,仗著手中有武器、人也多,殘害往來商賈,少有活口能從他們手中逃生。普通百姓碰到了也會死於非命,他們不僅圖錢財,更享受殘殺乃至【虐】殺時的快感,最後將不成人形的屍體丟到山道……

青年他們會知道這麼清楚,因為有個當地的百姓僥幸逃生。人是逃出來了,但雙手雙腳傷口潰膿發爛,渾身上下幾乎沒一塊完好人皮,回來沒撐幾天便含恨而亡。

百姓哪裡還敢靠近這條路?

青年與楊公聽說此事,哂笑連連,帶著十幾人的商隊專程跑這麼一趟,結果車軲轆在半道壞了,車隊被迫停下。冬日天黑得快,一番思量,便準備原地夜宿一宿。

青年道:“盯上是盯上了,但願不願意上鉤還不好說,這些小賊倒是謹慎得出奇。”

楊公勾唇嘲諷:“哼,還嫩。”

顯然不將這種小賊放眼裡,倘若他武力還在,這種不入流的小毛賊,他一人單槍匹馬就能殺穿。至於上鉤不上鉤,楊公就沒擔心過。這一夥小賊肯定會上鉤,遲早的。

藥汁稍微涼了點。

長苦不如短苦,楊公閉眼,一口氣悶掉,五官苦得皺成一團:“季壽,這也太苦了。”

青年笑道:“楊公,良藥苦口啊。”

楊公試圖嘴硬兩句自己身子骨多好,但一想到現狀,隻得怏怏作罷——以往最冷的時候,他能光著膀子,冰天雪地中舞刀弄槍不帶哆嗦,現在少穿一件都打寒顫。

還非常丟人地染了風寒。

楊公裹緊禦寒的氅衣,神色失落。

青年便是康時。

康時口中的“楊公”自然就是楊都尉。

二人奉命出來“釣魚”。

準確來說是康時奉命出來“釣魚”,楊都尉不甘心被當做老弱婦孺照顧,主動請纓幫忙。他年紀越大越固執,不想欠人情——雖無人這麼說,但楊都尉心裡不爽快。

二人首先盯上這一窩土匪。

因為這窩土匪太特殊。

楊都尉豐富的剿匪經驗告訴他,真正窮兇極惡的土匪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流竄作案,幾乎不可能乾這麼兇殘,還蹲在一個地方不挪窩的。若有,個中必有貓膩!

一來,土匪也害怕驚動郡府,派兵力剿匪,草臺班子如何跟郡府正義之師硬碰硬?

二來,即便他們真的頭鐵不怕郡府派兵剿匪,土匪也要考慮收入問題啊。如果說,麵朝黃土背朝天的百姓靠老天爺賞臉吃飯,土匪就是靠往來商賈的錢袋子吃飯。

來一隊搞死一隊,還是那般血腥殘忍的【虐】殺。久而久之,商賈寧願繞遠路也會繞開這條道,保住小命最重要。商賈不來,百姓也嚇得避而遠之,還能有收入?

土匪沒收入還不肯挪窩……

這說明什麼?

說明有貓膩啊。

說明這窩土匪背後有金主支持!

用這樣殘忍手段,還讓活口“僥幸”逃出來,極有可能是故意為之,迫使商賈百姓避開這條路。再加上土匪年紀二十上下,全是青壯,種種線索疊加就很耐人尋味。

簡而言之——

是一頭肥羊!

極有可能還是肥的流油的肥羊。

天色漸暗,車外飄起濃濃食物香。

偽裝成商隊護衛的貍力屈指敲了敲木框,經過允許才掀起車簾:“康先生、楊公。”

康時道:“多謝。”

這頓飧食很簡單,但幾張烤得微焦的餅子加上一大碗撒上肉沫的濃稠米粥,此時已是難得的美味。貍力坐在車外,簡單用了一頓,連手指沾著的餅沫也不浪費。

康時彎腰從車廂走出來,順道叮囑說道:“貍力,你去陪著楊公,我去安排人。”

馬車外,那十幾號看似普普通通的商賈護衛,其實都是楊都尉帳下武膽武者。

孝城一戰,楊都尉帳下屬官全部戰死,兵卒僅剩四五十人,他們也是精銳中的精銳,基本每個都是武膽武者,實力在二等上造到四等不更之間。楊都尉為孝城力戰至最後,不貪生、不怕死,連家眷都顧不上,幸存兵卒心下感激,願繼續跟隨。

不過楊都尉實力已廢,這些人便被他交給沈棠“暫管”。說是“暫管”,其實跟交給她沒區別,幫著帶新人,也算有個落腳處,不至於混到“累累若喪家犬”的程度。

至於貍力——

沈棠讓他出來“賺軍功”的。

看看這些“軍功”能不能換成武運。

貍力的短板太過明顯,想要迎頭趕上,便需要加倍努力。楊都尉雖然不懂沈棠的打算,但他看得出來沈棠想培養貍力。自個兒實力是廢了,但從零修煉到十一等右庶長,經驗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有他指點,貍力不知能少走多少彎路。

說起“貍力”——

這名字著實有些耳熟。

楊都尉抬眼,暗暗打量端正坐在馬車門口、身姿板正,一臉嚴陣以待之色的貍力。

別看他跟沈棠帳下似乎混了個把月,但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養傷,調整心態,真正見到貍力,近距離接觸還是頭一回——不看還好,一細看,越看越覺得熟悉。

“你叫貍力?”

貍力回答:“回楊公,是的。”

楊都尉:“山海經那個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