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清晏作為將門虎女,從小跟著偷學刀槍棍棒,北離和妻子祁楠荷溺愛女兒,所以她並沒有被鎖在閨閣之中,秋氏一族人丁稀薄,秋策淵對妹妹極為寬容,盡力護著她由著她。而清晏也從不任性使性子,因為父親和大哥身上扛著的擔子,是秋家是整個西北乃至大域王朝的安定。 可是唯有一事秋策淵管不了她,就是清晏執意要加入軍歷練,偷偷離開,隻肯帶佑寧作陪,軍營裡雖說智計謀略固然重要不可或缺,但清晏沒有實戰經驗,一切都是紙上談兵。 最重要的是戰場刀光血影,戰陣之中後軍壓著前軍,不容退縮,前軍若是不能殺出一條血路,戰局便會被急轉直下,若是不幸墜馬,那便隻能落得被敵人殺害,甚至被後麵的戰馬踩踏之死的局麵。 策淵知道妹妹是想拚出個名堂,堂堂定北伯的一雙兒女就是生來有血性不認輸,如果覺得她呆幾天就會放棄,乖乖回府,顯然是低估了他這個妹妹的決心,但也不能平白看著清晏送死。便想著出些難題。策淵親自出麵又多有不便,於是派衛寧前去探查,得知妹妹在軍營裡女扮男裝走動,化名亦安。 佑寧本來有一定聲望實力,還是秋府親衛,他說亦安是他的侍衛,旁人也沒有起疑,不過確實有人對亦安瘦小的身軀,白凈到可以說慘白的臉評頭論足認為別有門道。 還沒等策淵想好出什麼難題,就有一個叫老霍的人發難,一個毛頭小子才來幾天,沒立戰功就混到佑安的手下,讓他心生不滿,明裡暗裡指揮亦安乾雜活累活,沒見他反抗,佑安也沒有過多乾涉,讓他找不到由頭發作,感覺鐵拳頭打在棉花上,氣憤卻又說不出。終於有一次,趁著軍中操演,大家練的鬥誌昂揚,他趁機提出互相博弈對抗,他瞥見亦安居然擠到了最前麵,覺得逮住機會教訓他了,暗自得意。 “老霍我軍中資歷不錯,打算提攜後進,把這個比試的機會給亦安吧”軍中頓時一片嘩然,大家紛紛交頭接耳。清晏站在那裡沒動,佑安一時之間分不清楚大家是覺得老霍欺負新人,還是對亦安不滿打算看笑話,正準備製止……“行啊,立個生死狀麼……”佑安看著皮笑肉不笑的清晏竟不由得愣神,清晏還是那樣冷冰冰地站著沒動,也沒看佑安一眼。 這下是軍中其他人愣住了,包括老霍。清晏自己知道,雖然她加入軍中,可是有佑安,旁人總是覺得他們之間有著說不清楚的關係,雖然不會當麵評價,可誰也不是傻瓜,自己要想立足就得拿命去搏。“哈哈哈,我們是同袍又不是敵人,你還和我玩命嗎?”老霍並未放在心上,半開玩笑。 “謝謝霍前輩給我這次機會!”秋清晏未曾多言。話音剛落,二人同時出手,快到旁邊人一陣驚呼。 佑安下意識伸手就要替清晏擋下,被身後一人攔下。 就這樣,清晏和老霍連鬥幾十回合,老霍的雙斧小有名氣,力大無窮,而清晏的長槍也靈活招架。一道冷光在眾人眼前一晃,狠辣絕厲的金屬碰撞聲穿來,清晏用槍勉強架住雙斧,虎口一震,直冒鮮血,佑安正欲出手,又被阻止,這才注意阻他的正是策淵。清晏勉強支撐,扛著壓迫,眼神突然淩厲,透露殺意,撥開雙斧,老霍這招很少被人強力震開,雖然震驚,但老霍也不是吃素的,立馬擋住清晏一轉的槍頭,寒光一現,二人又是一挑一架,一時之間竟不分上下,直到幾個回合後,清晏竟抓住破綻,槍出如龍,直指老霍胸口,再一收力,在老霍胸前穩穩地停下。 比武蕩起的塵土落定,比賽結果也塵埃落定。老霍也心服口服,拱手致意,眾人紛紛叫好。 策淵從人群後麵走上前來,清晏沒料到大哥會來,竟然呆住了。 “你叫什麼名字” “……” “你叫什麼名字!”策淵加重語氣。 “……亦安” “大聲說!” 清晏不明白大哥何意,覺得他不像是對自己生氣,愣了一下,老霍推了一下她,嘀咕“你大點聲喊出來!” “將軍我叫亦安,是佑副將的侍衛!”策淵點了點頭,沒再說別的,轉身離開了,但他知道這對清晏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想起了自己初入軍營,北離不允許他說出自己的身份,讓他自稱予安,他一直覺得父親對他不滿,覺得他不夠出色,配不上秋家的少主。便發了狂地訓練,讀策論兵書,巡邏站崗的活算是輕鬆,挑重物,搬東西,雜活臟活累活都毫無怨言,慢慢地在軍中積攢了一定的人望聲望。第一次上陣,年僅十一歲的他隻是作為埋伏隊伍的一員遠遠地看著,看著對方如浪潮般洶湧而來的大軍,如山崩地裂一般的氣勢竟不由得戰栗。當他看到他的父親,秋北離,提著大刀率陣沖鋒,竟覺得有西北戰神之稱的父親是去白白送死,不由得覺得天旋地轉,直到強製自己冷靜下來,定睛一看才發覺對方人數眾多,秋家軍同樣是雄兵精銳無數。 他意識到戰場最大的懦弱就是隻看到對方強大,而忘記自己的實力。敵人有如千萬豺狼,秋家軍就是千萬虎豹,敵強甚,我輩亦非凡俗!寇可往,我亦可往!血腥的殺氣刺激著他的感官,讓他不由得陣陣反胃,卻也從此明白,一人之勇武縱使蓋世無雙,也不能翻了天地,若是無謀無智,隻能被稱作匹夫之勇,獨步無影畢竟隻是傳說,千軍萬馬才是致勝方略,統領千萬人,才是將帥之道。 敵人進入埋伏區,他隨著隊伍殺出,後麵的人貼著前麵的人,猶如碾壓一切的巨石,裹挾著其中的每一個人,不得後退,而是前進殺伐,前進求生。盡管有衛平保護,然而多次死裡逃生絕非僥幸,靠的是他的機敏果決,做出了最好的判斷,一次又一次抓住時機。就在這一一次血戰中,他不斷成長,也意識到父親,縱使有戰神之稱,也並非每戰必贏,旁人隻看重結果,彷佛勝利了就是得到了無上榮光,失敗了就該自裁請罪,而忘記了戰場其實並沒有真正贏家,隻不過是各自國力的消耗與無謂的損傷,不同的是各自統帥做出的明智判斷,減少虧損。 戰場雲波詭譎,生死就在一瞬。秋北離能做到這一步,難的是每次及時做出了正確的抉擇。我能否做到?秋策淵不由得想到。 我可以,他暗下決心。 他研習兵法,一次又一次沖鋒陷陣,跟著其他將領討教,不厭其煩地南入武林,尋找江湖高手精進武藝。直到一次回家,北離看到了策淵滿身的傷痕刀疤,鐵骨錚錚的他竟在自己兒子麵前落淚,情難自已。一把摟住已經和自己一樣高的秋策淵的肩頭, 猶如秋家歷代所做一樣,無疑是認可了自己的兒子。策淵為秋家少主時,無一人提出異議。策淵明白父親的苦心,是要讓他堂堂正正地成為西北柱石秋家的少主,家主,承襲秋氏的功勛,鎮西北,封侯拜相,名入史冊,彪炳千秋。 想到這些,秋策淵不由得動容,如今對於妹妹的事,亦需仔細對待。 策淵叫來了佑安:“你今天可知我為何攔住你?” 佑安搖了搖頭,“我沒攔住晏兒。” “並非如此,你跟了晏兒這麼久,可明白她內心真正向往?” 佑安沉思一會,答:“是這山川萬裡,海晏河清。” “既如此,你我便擋不住她,你既然也懂她,就不該處處為她出頭,你的職責是保護她,而非束縛她。” 秋策淵沉下眉頭,視線瞟向營帳門口,秋清晏走了進來。“兄長,我不會胡來,入軍營,不是添亂,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是想……” “清晏,我知道。”清晏低頭半晌:“是因為我不想當秋家的累贅。”策淵和佑安心中都一咯噔,沉默半晌。 策淵強忍淚意:“你從來都是我們秋家的驕傲。” 策淵心疼自己的妹妹,正如父親心疼他們兩個孩子一樣,可是他懂,這愛不該設限,女子也應有自己的事業,妹妹也能成就自己的天地,永道二年的噩夢卻日日縈繞在他的心頭,讓他無法釋懷。那一年,策淵十二歲,清晏十歲,那次刺殺令他失去了往日的銳氣。 妹妹臉上驚恐的表情,王府的刺客,洞穿的左肩,劍上的毒藥,環伺的外敵,混亂的王府以及外人惡意的揣度,都如同鬼影一般日日入夢,提醒著他小心,再小心。恰如他的名字,當初秋北離起這個名字,實則是想說縱臨淵寸步難行,依然策馬笑春風,殊不知這臨淵成了他的枷鎖,臨淵策馬,最是難安,隻得時時自勉,慎思終始。 他十三歲成為秋家少主,已經知曉了身上的責任。永道三年,秋北離從馬上跌落,赫然露出他一直用披風藏蓋的背部與腿的傷,傷口很深。秋北離再難蓄力上馬,從此隻能一瘸一拐走路,遑論指點沙場。 這一年,十五歲的秋策淵正式接過秋家軍,並且上書許諾,守西北,定大涼。但沒有人問過,問他會不會,可不可以,想不想,沒有人,彷佛他生來就當如此,秋北離的兒子就應如是,沒有人問過他真正喜歡什麼,想去什麼地方,過什麼樣的日子,他也逼迫自己不想這些,護衛著西北大地,守住秋家,就是他的使命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