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牛富貴這個前車之鑒,原水部衙門所屬一百六十五人全部歸建,領取餉銀後,隻有不到十人留了下來,原各槽、臺、丞、司一個沒來。 “大人,人都到齊了” 丁焺看著眼前的十幾個人,大部分都是四十往上的,年輕一些的隻有一兩個。 “各位,本官初來乍到,還需要諸位鼎力相助,從今日起,各部暫歸牛水尉所屬” “尊大人令” 第二天,丁焺換了衣服,一個人偷摸轉到後衙,借力石桌縱身一躍,身出丈餘,跳過高墻,直奔運河下遊的九村十八落。 自從丁焺捐生國子監,就一直在長安,十餘年沒有回來,所以也沒有刻意喬裝,揚州人隻知道金殿狀元是他,可認識他的根本沒幾個。 “老哥,前邊就是下河村了吧” “是啊,你看見的那個就是了” 丁焺布衣打扮,徒步趕往下遊村,路上遇到一位送柴的大哥,順道搭了個牛車。 “老哥你是纖戶吧” “公子好眼力,我家算是祖輩了,前隋時我爺爺便是隨船纖夫,後來太宗皇帝大赦,又將我家便編成了纖戶,到我這兒算是第三輩了” “哦,那就怪了,現在正是漕運繁忙之時,你們不是應該去河上上工嗎?為什麼會往城裡送柴?” “去它的吧,還拉纖,算了吧,三年沒發餉銀了,誰愛去誰去” 丁焺雖然想到了,但還是吃了一驚,衙門的餉都被吃了,就別說這些纖戶了。 “這不對呀,要是三年不清河,那河還能行舟嗎?我看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公子你不是纖戶,有所不知呀,太宗時這段河大清過幾次,所以河底淤泥暗礁極淺,如今雖說幾十年了,但也不至於連船都行不了” “受教了” “行了,從這裡抄小道下去,走不到半裡就是下河村了,我還要去收拾些明天要送的柴火,就不送了” “多謝老哥” “不客氣不客氣” 丁焺按照老哥的路線,從小路斜插了下去,繞過一片密林,果然就是下河村。 “這位大哥,司徒老爺子是哪家?” “你找司徒老哥乾嘛?有什麼事嗎?” 一進村,丁焺就拉了個納涼的大爺,打聽了一下司徒大空的地址,沒想到老頭跟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子就炸了毛了。 “不是,我……” “來人啊!又有人來了!” 丁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老頭一把抓住了手臂,乾枯的手指力道奇大,抓的丁焺手臂一麻,四周各家各戶的鄉親都紛紛抗著木棍木槳的沖了出來。 “我的媽呀,這…問個路這麼大罪過?”丁焺一頭霧水,搞不明白這是唱的那出。 “小子哎,今天交代不清楚,我們扒了你的皮” “等等…等等,大爺你讓我緩一下,我就是問個路罷了,何至於此啊?” “問路!恐怕是別有用心吧” “七叔公,跟他廢什麼話,這小子白白凈凈的,一看就是哪些養尊處優的老爺們才有的樣子,直接扔到大河裡算了,浪費這些口舌” “老四說得對,直接扔河裡算了” “……” 丁焺現在明白了,這老爺子還算講理,可這些年輕人不是好對付的,一口一個扔大河,自己又不是屬王八的,怎麼老想著把自己扔河裡。 “諸位!諸位!我是奉我們掌櫃之命,來看望司徒老爺子的,因為以前沒有來過,這才打聽起來老爺子的住址,我不是壞人” “你說不是就不是,壞人臉上也沒寫字兒是不是?” “對啊,上回那王八蛋就騙了我們,差點害了大叔公的性命,同樣的當,我們可不能上兩回” 眼看人群中的年輕人越來越激動,丁焺求起來老爺子。 “老爺子,您看這……” “你是哪家的夥計?” “葵皓” “你們別吵了!”,老爺子這一聲大喝非常管用,人群立馬安靜了下來。 “你剛剛說是哪家的?” “葵皓” “掌櫃的是誰?” “丁葵福” “嗨嗨!小子,露餡了吧,葵皓可是揚州大號,掌櫃的是丁葵順,不是什麼丁葵福,三叔公,別管了,我今天要好好教訓一下這混蛋” “你給我住手,還教訓別人,我看我還是先教訓一下你吧” 三叔公攔下了眾人,年輕一輩不知道,可他知道,葵皓商戶的老掌櫃就是丁葵福,後來因為年紀大了,就跟著丁家家主丁文,做起了大管家,丁葵順是後來才接的班,這小子能一口說出丁葵福的名字,那就錯不了。 丁焺也鬆了口氣,偷偷擦了擦鬢角的汗珠,丁家商戶的號就是“葵皓”,下邊養著十幾支大船隊,所以需要這些纖戶和水鬼打好關係,以防隨時用的著,上遊十七連莊,下遊九村十八落,都得過丁家不少好處,所以多多少少都會買些麵子,而司徒大空就是老一輩的水鬼王,門下徒子徒孫眾多,與老管家交好,這也是丁焺直奔下遊村的原因。 “你是老掌櫃什麼人?” “我是他…侄子”,丁焺一時語塞,總不能說他是我仆人吧,不過自己是被老管家照顧的,也算是他半個子侄。 “據我所知老掌櫃沒有兄弟,唯一的兒子也得病死了,隻有一個小孫子,現在還在商號學徒,你說是他侄子,這我就不明白了” “老爺子說的對,我是後來認的” “哦,前邊第三家就是了” 兩人走了沒多遠,老爺子指了指前邊一個連大門都沒有的院落,隨後轉身就回了剛剛的位置,幾個年輕人一直跟著他,許是對自己不放心吧。 一進院子,丁焺就覺察到到了十餘道身影,看來司徒老爺子的徒子徒孫都在守著他。 “丁家,焺,求見司徒先生” “進來吧” 屋內傳出一道虛弱的聲音,不對,這聲音怎麼…… 丁焺急忙沖進屋內,果然,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虛弱的依在竹床邊,旁邊還放著藥碗“司徒先生,您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讓白眼狼咬了一口” “麵色蒼白,呼吸急促”,丁焺又抓起司徒大空的手,“手腳冰涼,脈搏急促,先生可是受了刀傷?” “不錯,兩日前,被……不提了,倒是老朽怠慢大公子了” “先生還是好好調息一下,我在診一下” “已經服過藥了,公子不必費心了” “先生,能否讓學生看一下傷口?” “不行,師父剛剛止住血,你這一下,萬一……” 司徒大空還沒說話,隔壁跑出兩個矮個子,兩人個頭奇矮無比,丁焺看著兩人的樣子,差點沒忍住笑了出來。 “如果我所料不錯,先生用的必然是萬春堂的刀傷藥,萬春堂的藥乃天下奇藥,見血即凝,為何兩日還不見好?” “這藥有問題!” “不是” “那是為何?師父!” 被兩矮子這麼一耽擱,司徒大空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傷口處又隱隱滲出鮮血。 “快,把先生扶起來,再去找些鍋底灰” “啥?” “鍋底灰!” 矮子速度極快,幾步便躥到了隔壁,拎起做飯的大鍋就跑,而丁焺小心翼翼的拆開傷口,發現傷口一直在滲血。 “你想乾什麼?” 幫忙的矮子抓起刀傷藥就要倒上去,丁焺急忙攔住了。 “敷藥啊” “你這麼個敷法,馬上就能要來司徒大空的命” “這……” “你看看剛剛拆下來的刀傷藥” 矮子撇了一眼剛剛拆下來的傷藥,“怎麼這麼黑?” “黑就對了,我要是沒診錯,刺殺司徒老頭的刀身是沁了毒的,這種毒也不是毒,是一種水草的汁液,平時溫和無害,但是與刀傷藥一碰,便立刻就會化解刀傷藥的藥性,不僅醫不了刀傷,還會使傷者在不知不覺當中失血而亡” “公子,請您救救我師父吧” “起開,擋路了,公子,鍋底灰來了” 丁焺還沒說什麼,取鍋底灰的矮子就已經回來了,丁焺刮下鍋底灰,塗抹在傷口處,果然傷口迅速凝結了起來,等傷口凝結的差不多了,再把萬春堂的刀傷藥敷了上去,又開了一些補氣養血的藥方,服了一劑,司徒大空就轉醒了過來。 “司徒先生…先生…好點沒有?” “哦,是大公子呀,好多了,看來我……哎” 司徒大空本想說自己時日無多了,卻驚奇的發現自己的傷口已經不疼了。 “這是…不疼了…這…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司徒大空也不傻,肯定是丁焺救了他,自己的這幾個憨徒兒,水中本事一流,其他本事他一清二楚。 “先生客氣了,焺此來是有事求教” “是為大河而來吧” “先生聰慧” “自從得知新任的水部郎中叫丁焺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來,大公子,聽我句勸,盡快讓二老爺調您回去,這裡邊的水太深了,隻怕您也……哎……” 司徒大空本想勸丁焺離開,可看著丁焺的眼神,他就知道,這小子就是撞了南墻也不會回頭的。 “大公子,看您的眼神我就知道,您的脾氣和大老爺一模一樣,我也就實話實說了,這大河兩岸,村落眾多,上遊十七連莊,下遊九村十八落,以這下河村為界限,南邊為上北邊為下,總共四十四個大村,幾萬人都靠著大河為生,可自從三年前呂諫和那個趙什麼什麼來了以後,一下就掐斷了這幾萬人的餉銀,連個理由都沒給大夥兒交代,大夥氣不過,就求我給大家謀條活路,我先是到了刺史大衙,四次舉狀紙皆是泥牛入海,沒辦法,我又去長安告,整整半年,沒人敢接狀子,後來想先回來,沒想到啊,半路卻被一夥神秘人襲擊,要不是會點兒水性,恐怕我早就死在長安了,回家養了大半年,這不,正準備去應天門擊鼓,就被自己的徒弟給弄成這樣了” 怪不得這老頭不讓我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敢在長安公然行兇,區區一個長史可不敢,肯定是後邊有人撐腰。 “明白了,這些人真是不怕吃撐他們,先生,想不想替百姓們要回這三年的餉銀” “請公子賜教” 司徒大空聽出了丁焺的話外之音,四人密謀了很久,丁焺便趁著夜色離開了,他前腳剛走,後腳幾個人影就冒了出來。 “我跟著他,你們快向大人稟報” “是” 人影剛想跟上,一道矮小的人影就擋住了他的去路。 “想去哪兒啊” 幾道寒光翻飛,暗中監視的幾人都被解決,屍體扔到大河中喂了魚。 第二天,下遊村的人發現司徒老爺子不見了,連帶他的哪些徒子徒孫都神秘的消失了,隻留下一張離去的紙條。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丁焺把上下遊四十四個村落跑了個便,期間數次被人跟蹤,可往往跟不了多久,就會被甩開。 “廢物,連個文弱書生都跟不住,要你們有什麼用!” “大人,真不怪小人們,那姓丁的肯定是高手,村子裡轉個圈,就找不…到了” “你你你…你還有臉說,真是氣死我了” “大人,那姓丁的也沒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消息,我們難道還怕他一個小小的郎中不成” “說你蠢你還不服氣,丁焺是小,可丁武呢?我剛剛接到消息,裴明慶已經上書皇帝,想要告老還鄉了,接替他的必然是丁武,丁焺我們可以不顧及,可丁武那種人物動動手指就能碾死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