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劍刃鍛好,陸雲山又把劍格稍稍調整了一下,在劍柄處一錘一個打出兩個插孔後,陸雲山用火鉗夾著黑劍猛的將它沒入水桶之中。 嗞! 就在眾匠人的驚呼中,木桶裡的水大量的化做白煙,一時陸雲山籠罩在水霧之中彷佛神仙。 陸雲山在第一個木桶中的水開始翻水浪時,立即把黑劍提出沁入第二桶水中。 這次的水再沒有沸騰,隻有零星冒起的水花顯示著黑劍的淬火已經完成。 陸雲山和掌櫃的要了一套打磨好的硬木劍柄,裝在鐵劍柄上打磨光滑,這把黑劍便算是真正的脫胎換骨了。 這不是青銅劍,而是一把鐵劍。 而且隕鐵的材質可比於精鋼,劍刃又被陸雲山用滲碳法強化了一輪,還應用了淬火,這硬度遠非青銅劍可比。 尤其是在反復鍛打中,原來隕鐵中的雜質大量的被鍛打了出去,現在黑劍劍身要比當下寬闊的青銅劍要瘦一半還多,長度卻是達到了三尺三。 其它徐氏的匠人都在懷疑,這麼薄的劍會不會砍塊木頭都會斷,技藝玩的很花活兒,別弄出來的劍器是個樣子貨。 於是眾人便起哄要陸雲山做測試。 一個匠人拿著一把鑄廢了的青銅劍胚與黑劍進行對砍,結果隻是一個回合,手臂粗的青銅劍胚就被這三指粗的黑劍輕鬆斬斷。 更讓眾人驚嘆的是,通過檢查對比,剛才兩劍對撞之處,黑劍的撞擊口處一點卷刃都沒有,可見黑劍的精良。 神乎其神,這就是神技啊! 一時間眾匠人紛紛把陸雲山的技術捧到至少和徐銅一樣的高度,陸大師啊! 甚至一些眼光老道的匠人指出,陸大師的技術遠高於徐銅。 如果說前麵的百煉法技藝兩者不相上下的話,後麵的那如神秘儀式般的撒炭粉和入水速冷就讓人驚艷了。 撒炭粉做什麼他們都不懂,青銅也不會和炭粉有反應,而青銅劍要是敢這麼淬火冷卻,怕是次品率直接能翻好幾倍。 這些匠人剛才觀看的時候不是沒有上手嘗試效果,結果就是劍身到處是開裂。 匠人們一時沒想透這是隕鐵和青銅材質不同帶來的問題,於是一個個把陸雲山的技藝奉為大師技藝。 人家毫無保留的演示給你,你硬是做不到,而且這把黑劍本就是徐銅都鑄造不好的劍,卻被陸大師回爐成功,打造成一把好劍。 這麼說來陸師傅的技藝豈不是比他們的首席鑄劍大師都高? 於是許多匠人都紛紛向一旁的掌櫃打聽陸大師的情況,問他們能不能拜陸大師為師。 這可是讓掌櫃的當場尷尬不已,難道說這位陸公子隻是來後堂借用一下工具的? 原本以為是個肥羊,沒想到看走眼了,這是一位大師吶。 不,大師都不足以形容陸雲山的技藝。 掌櫃的是個有眼光的,他看出來陸雲山一定是掌握著仙門的技藝,他們徐氏的百煉法就是出自仙門。 如此說來,不應該稱陸大師,而是應該稱陸仙人吶。 看著陸雲山青秀的麵龐,掌櫃的臉上浮現著狂熱,這麼年輕的鑄劍仙,無論如何都是攬入我徐氏氏族啊! 掌櫃的在那裡心思電轉,陸雲山的鑄劍已經全部完成。 由於黑劍的劍身窄,作坊裡的劍鞘都不太合用。他便隨便挑了一個皮革劍鞘,然後向掌櫃的致謝告辭。 要走? 那不成! 掌櫃的急忙追過來,身段放的極低,開口就是請問鑄劍仙師的姓名和住處。 他知道這樣的鑄劍仙師不是他一個作坊掌櫃能招攬的,問明情況後報給家主,請家主親自去請,這才是誠意之道。 陸雲山想了想也沒有隱瞞,既然展露了些技藝,倒是可以看看徐氏會開出什麼樣的條件。 戰國時代,各個國家和氏族對人才的渴求,可謂是如饑似渴,何況自己回邯鄲就是搭著徐氏商隊的馬車,一路行來多少是有些香火情的。 他把自己的名字和住址告訴了掌櫃,便飄然而去。 陸雲山剛走,這掌櫃連鋪子都不看了,立即讓小廝牽馬,然後往城外的徐家堡飛奔而去。 徐家堡是徐氏的老巢,建在城外五裡處的沁河旁。 因為徐氏是以鑄兵起家,徐氏的鑄劍術天下聞名,手裡更是掌握著趙國六成以上的鑄造作坊,這放到後世妥妥的軍工大佬。 早在趙武靈王在位之時,徐氏先祖徐夫人自仙門歸鄉,就以一手精湛的鑄劍術享譽三晉,最終在趙武靈王盛邀之下,在邯鄲修建了徐家堡,生息繁衍成為三晉著名的修仙氏族。 徐氏家族延綿至今已有近百年,已是徐夫人的第四代曾孫徐人傑做徐氏家主。 當初徐夫人將徐家堡的選址定在邯鄲城外的沁河邊,主要就是為了砍柴和取水方便。 鑄兵是需要大量燃料和水的,城外的山林能夠提供大量木柴,而沁河的水量雖不算大,但供給一個徐氏作坊還是綽綽有餘。 此時徐氏家主徐人傑正坐在堂屋中,頭疼萬分的看著桌前剛剛送來的密報。 這是徐氏在王宮中的耳目先傳回來消息,正式的王令怕是一兩天就會下達。 而這次的麻煩的源頭,還是那平安侯趙鹿。 早年趙鹿曾向徐氏索要先祖徐夫人留下來的名劍寒水劍,被徐人傑拒絕後,來自平安侯的惡意打壓就一直沒有中斷過。 一旁的管事徐海看著家主眉頭緊鎖也是心中暗驚。 按族譜輩分,徐人傑是他的堂哥,兩人自幼就親近,徐人傑接了家主之位後徐海便手握管家大權,盡心盡力輔佐徐人傑,是絕對的左膀右臂。 徐海見徐人傑滿一臉陰沉,便問道:“這次密報可是有壞消息?” 徐人傑冷哼了一聲道:“王前議長平之戰失敗的原因,李牧將軍性格耿直,直言戰敗最大的責任是王臨陣換帥,以那紙上談兵的趙括換下老而彌堅的廉頗。 孝成王不悅,那趙鹿便諂媚王上,嫁禍於我們徐氏的軍械。” 徐海眉毛立即豎起,滿臉都是激憤之色。 徐人傑繼續說道:“孝成王年輕氣盛,當初他執意要以趙括換廉頗,不過是拉攏趙奢,同時培養自己看好的年輕將領。 可惜趙括誤國,白起又坑殺了45萬趙卒,孝成王又怎麼能接受這樣的汙點和指責? 於是麵對的軍方的質疑,趙鹿把主要責任歸結到士卒兵器質量奇差,什麼長戈與秦軍的戈一碰就會碎,護身劍三劍都割不開秦軍士卒的皮革護具。 趙鹿這個說法正中孝成王的下懷,於是孝成王下令戰敗主責是軍械問題,罰我們徐氏交出一半的作坊,交由趙鹿監管重新打造兵器,還下令李牧將軍去北方戍邊防範匈奴,明日就必須啟程。” 徐海的臉上怒意壓都壓不住,他敢用項上人頭保證,徐氏的兵戈絕對沒有問題。 除了箭弩不如秦軍,其它的兵器絕對不次於秦軍。 隻是現在是孝成王需要徐氏背黑鍋,為此不惜得罪軍方,將大將軍李牧發配戍邊,可見孝成王決心已定。 徐海:“可是家主,孝成王這樣做咱們徐氏近百年的名譽就毀於一旦啊,咱們工坊一旦被打上質量不行的標簽,甚至還因此誤國,被國君懲治。 那咱們徐氏以後還如何在趙國立足? 白起那個殺胚,殺的邯鄲幾乎家家戴孝。 如果王宣布主要責任是我們徐氏,那我們得招多大的仇恨? 各地的鋪子被砸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啊。” 徐人傑此時也是頭大如鬥,心中未嘗沒有一絲悔意。 寒水再好終究不過是死物,若是因此累的徐氏百年氏族崩潰,代價太沉重了。那他就是徐氏的罪人。 徐人傑對孝成王也生出濃濃的恨意,他徐氏四代人對趙國忠心耿耿,盡心輔佐了武靈王和文惠王兩代君王,趙國能有如今的興盛之勢,他徐氏是有大功勞的。 他沒想到孝成王毫不猶豫就把自家丟棄,這讓徐人傑如何能不怒? 徐人傑咬著牙恨恨的對徐海說:“通知下去,明天先把邯鄲城內的徐氏作坊關停,其它的郡城的作坊也做好接到命令隨時關停的準備。 所有家族培養的大匠全部召回徐氏堡,所有留在工坊的技藝書簡也全部收回來。 既然他不仁,那我也不義,他想要就給他一個空空如也的工坊,看他如何新造合格的軍械!” 就在這時,堂屋的房門被人推開,一名衣著華麗,身材肥胖的老者在侍女們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徐人傑見來人立即起身走到老者身旁,抬手接過侍女攙扶著的手臂,然後揮退了侍女。 徐人傑道:“爹,你怎麼過來了。” 這來人正是徐氏上一代的家主,徐霸。 徐霸這些年的身體很不好,因為年輕時無節製的苦練鑄造術,手臂腰腿全是暗傷。 雖然生活上錦衣玉食,常年有滋補的藥物服用,仍是年剛五旬就到了走路都需要人攙扶的地步。 所以徐霸早早就把家主之位傳給了自己的長子徐人傑,過上了吃喝享樂的晚年生活。 即便如此,族內也沒有人不敬佩這位把徐氏作坊開遍趙境的前家主。 如果說徐夫人帶回了仙家技藝,奠定了徐氏一族成為修仙氏族的根基和底蘊的話,徐霸就是那個把徐氏鑄劍術的名氣發揚光大傳遍諸國的核心人物。 徐霸把徐夫人豎立成諸國公認最強的五大鑄劍名家之一,徐夫人留下來的每一柄劍的價值都被炒到了千金難求。 徐氏的產業自然也是水漲船高,一舉掌握趙國軍械和民用鑄造七成以上的市場。 一代奠定氏族根基,二代大興徐氏作坊,三代家族揚名海內,輪到他四代的徐人傑,難道要成末代家主? 在徐霸沉靜的目光下,徐人傑的神情忐忑不安,局促的就像是個孩子。 他苦笑著對徐霸說:“爹,密報您也收到了,這不是我敗家,毀掉徐氏的產業,而是形勢比人強啊。 我是迫不得已才打算魚死網破的,與其等作坊被那惡賊趙鹿奪走,還不如殺敵一千損八百,給孝成王一個深刻的教訓。 我想那白起絕對不會止步於長平的,等待秦軍完成長平的占領,後勤補給跟上之後,白起必然會發動秦軍,直擊邯鄲。 倒是沒有了我們徐氏的精良武器,我看他趙丹如何應對秦國的兵鋒。” 徐人傑憤怒之下,也不管不顧什麼尊敬了,直接就呼出了孝成王的本名。 徐霸微微的點點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平靜的說道:“如果趙丹屈服收回王命,那你此舉就算是徹底把趙丹的臉麵踩在腳底下了。 未來趙國若被白起所滅,也就罷了,若是邯鄲擋住了白起的兵鋒,那清算徐氏的滅亡之禍就始於今日。 如果趙丹年輕氣盛,不顧大局絕不屈服,而是發兵討伐我徐氏,那徐氏滅族就在眼前,百年基業都將付之一炬。 作為四代家主,出現這樣惡劣的局麵,你可有應對之策?” 徐人傑的神情就是一滯,他隻想著憤怒之下要給對方一個教訓,卻對老爺子所說的惡劣局麵沒有做過任何的推演和預備。 是啊,自家一個氏族哪怕是掌握了仙家技法,可又如何能對抗一國一軍呢? 這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而是殺敵一千家毀人亡。 魚肯定是死透了,網卻未必會破,趙國離了徐氏軍械武裝的確會有損失,但徐家被抄,徐氏的匠人們被捕,在死亡的威脅下徐氏的技法被掏乾凈那是遲早之事。 那趙鹿大概早就謀算好了一切,就是在逼迫徐氏造反。 隻要徐氏一反,徐家四代在趙國樹立起來的巨大名望就會土崩瓦解,到時候徐氏就是趙王和趙鹿砧板上的肉,想怎麼炮製就怎麼炮製了。 想明白這些,徐人傑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濕,懺愧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徐霸的目光依然平靜,隻是話語之中充滿了告誡之意。 “王不可怒而興師,你作為徐氏的族長,肩上擔負著徐氏上下幾百戶族人和匠人們的生死。做決定一定要放眼全局,思慮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