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 曹碩和大白一路堅持不懈,終於還是進入了,最後一班駝鷹下懸掛的那尾車廂。 一入車廂,滿身疲憊的曹碩和大白,就靠在座位上,陷入了深度沉睡。 搖搖晃晃的,也不知道度過了多久。 咽喉乾涸的曹碩,被突然驚醒了過來。 冷冷的注視著,近前的一隻手掌,和那位麵露尷尬的乾瘦修士。 “宗門規定,駝鷹行進之地,若人贓並獲,入執法隊,充苦役三十年~!” “這位師弟,想以身試法嗎?” 乾瘦修士神色一變,察覺到身後聽到動靜的一二視線,乾笑著緩緩後退。 曹碩也並未糾纏不放,隻是冷冷地注視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內。 緊握著胸口,那塊裝滿三百碎靈石布袋,顯得鼓囊囊的手掌,這才僵硬著緩緩鬆開,並且長出一口氣。 車廂扒手,在這個五行仙宗的宗門中心,隨著駝鷹獸的數量不斷擴張,已經再也不是個新奇的事情。 被偷了靈石的外門、雜役弟子,大半也都是自認倒黴。 人贓並獲的解釋權,以及車廂扒手後麵,若隱若現的內門執法弟子身影,都是這群渣澤滅之不盡的最大因素。 不願被內門執法弟子,再扒一層皮的曹碩,也就隻能趁著尚未損失,自動偃旗息鼓、掩耳盜鈴了。 君不見,車廂內零散的竊竊私語聲,在車廂扒手出現的剎那,完全鴉雀無聲了嗎? 若非身在外邊,曹碩尚存一分戒備之心,他也不會這麼快就察覺到不對勁之處,並且事後的視野逼迫,也促使著不想鬧大的車廂扒手,選擇自動遠離這一趟車廂。 露身份的車廂扒手,已然別無選擇。 “諸位,多謝提醒。” 盡管曹碩若不及時醒來,大半概率是財物被盜的下場,但是既然懷中碎靈石未失,一聲單薄的道謝,他還是不願意吝嗇的。 人頭攢擁的車廂內,立刻泛起沸騰,笑意昂然起來。 “是你醒得及時,若不然……?” “這些該死的狗東西,都是宗門的蛀蟲,該殺,該殺~!” “嗬嗬,剛才怎麼不見你出頭,非等人家走了,你才敢抱怨兩句。” “好了,少說兩句。” 或許是怕車廂扒手,再次去而復返。 已然神智清醒的眾人,默契的將話題共同炒熱,用來驅散困倦的疲憊。 聊完家長裡短,就聊行途見聞。 以訛傳訛之下,雖早已荒誕不實,但是那份熱絡,卻是一直內卷狀態,倦怠的外門、雜役弟子們,最好的調味劑。 他們此生,都很難走出宗門。 因為隻要外放出去了,再想要回來,那可就是十足妄想了。 沒有深厚的關係和背景,每年源源不斷的三五萬新入門弟子,都能把他們被動的齊力拱出去。 五行仙宗內,那可是一個蘿卜一個坑,隻要占了就再也沒了。 萬載的宗門十殿,已經歷時三千多年,沒有增加過新的職務了。 而在曹碩看來,五行仙宗就是已經度過了快速崛起期、迅速擴張期、繁榮盛世期,已然步入了內部腐化期,即將邁入墮落沉淪期。 要麼,再出一介諸葛亮、張居正,那樣的續命、改革人物,鳳凰涅槃般浴火重生;要麼,就是再出一介司馬懿、賈似道,這樣鳩占鵲巢、沉澱淤泥的人物,徹徹底底的湮滅成灰。 曹碩不想做前者,太累還不得好死;也不想做後者,身背罵名遺臭萬年。 此生惟願:仙子聖女誕麟兒,莊園佳肴逛山川~! 不知何時,家長裡短已盡,行途見聞無趣,曲折的話題,竟然突然轉到了宗門嫡係真傳頭上。 “哎,你等可曾聽聞?” 一位頭發花白,麵上密布溝壑縱橫的老者,有意賣弄著說道:“昊陽真傳迷戀上合歡妖女的傳聞?” “噤聲~!” 一位魁梧的中年人,厲聲喝道,神色急切的左顧右盼。 “你老瘋了,也末連累上我等,那可是宗主的親傳大弟子,築基巔峰修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是你我這等螻蟻,可以私下非議的?” 言辭激烈,卻思路清晰,聲音更是壓過一眾嘈雜低語,清晰的傳入整個車廂。 一時間,靜寂的落針可見。 “嗬嗬~!” “宗主真傳。” 白發老者卻毫不在意,隻是嘲諷的一笑。 “自昨日晨起,他就再也不是了。” 不待人細問,他就搖頭晃腦的,細細解說道:“昨日晨起,綿延了三月之久的宗門大議正式結束。” “我五行仙宗遠征青陽域失利,丟失仙城一十六座,殞命紫府境副殿主一尊,築基境亡命一百一十六位,內外門弟子殞命離散無數,除初始的三座前沿開拓重鎮,可謂是將宗門五百年的開拓成果,於頃刻間一朝散盡。” “而身為宗主嫡傳,遠征軍名義上的軍團長,昊陽真傳大弟子,竟然還在迷戀著合歡宗的妖女——千琉璃,欲與其宗門聯姻,共結五行合歡千年之好。” “麵對死不悔改的親傳大弟子,宗主已經會同五法脈主、十大殿主、殿內留守的長老團成員合議,擬下了五色誅殺令:凡取輕昊陽、千琉璃首級者,晉宗門大師兄位~!” “嘶~!” 無數倒吸涼氣的屏息,令眾人久久難以消化。 五行仙宗向來無聖子聖女的職位,隻有象征著宗門大師兄的繼承人權柄,而此前三千年的悠久歲月中,一向是由宗主親傳大弟子兼任。 這一屆的宗門大師兄,自非被廢的昊陽真傳莫屬。 “宗主一係,要讓出下一任宗主嗎?” “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他昊陽不顧宗門大局,一心留戀兒女情長,哪裡還有宗門大師兄的風範?” “我聽說啊,青陽域三宗聯軍進攻的時候,那昊陽真傳都不在遠征軍大營內,也不知道和那合歡宗的妖女千琉璃,跑哪裡廝混去了。” “還能是哪?榻上唄~!” “不然呢,那昊陽真傳又豈會死不悔改,人家合歡宗宗主都打上門來了,他還想著兩宗聯姻的美事呢?” “真是色欲攻心,徹底沒救了。” “哎,我還聽說啊。” “昊陽真傳事後,即使被宗主引出皓月主鏡急召,他都沒敢回來。” “估計呀,也是實在心虛,怕死唄~!” 曹碩冷眼旁觀,即使附和點頭兩句,也不肯發出自己的見解。 偶爾,有人眼神詢問他,也隻是低頭應和,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仿佛困倦疲憊至極一般,傻呆呆的坐在原地動也不動,思及剛剛差點被車廂扒手行竊,皆以為他還沒緩過神來,也就不再征求他的意見了。 而旁觀者的曹碩,卻發現了一個明顯的細節。 無論這趟最後一班的車廂內,往來的乘客是上還是下,熱議的話題始終都是一樣,即使偶爾歪樓,偏移到昊陽真傳一歪的色情秘史,轉瞬間就又被拉了回來。 一路途徑站點近十五處,昊陽真傳這個略微逾越犯上的話題,竟然還在不斷熱議之中。 這,非常不對勁~! 什麼時候,內外門弟子竟如此和諧,外門雜役弟子竟勾肩搭背,什麼時候練氣期的低階修士,竟然敢妄自非議築基境修士了? 哪怕是被廢的宗門真傳,那也是築基境真人修士。 同境之輩,豈可輕辱。 ——你想,以下犯上嗎? 這要是沒有人操縱,暗中詆毀宗主一係,鼓動攜眾威逼宗主,他曹碩可以將大白咬上兩口。 “哼哼,哼……(到了,下……)” 迷迷瞪瞪的大白,睜開對稱的豬眼,招呼曹碩一聲,就餘下車。 “咚~!” “哼,唧~!(痛,啊~!)” 一聲淒厲的豬叫,直接響徹車廂。 曹碩連忙鬆開,緊拽的大豬腿,後腿被扯的大白,“咚”的一聲被跌倒在地,淒厲的豬豬慘叫聲終於消弭。 曹碩一邊低頭彎腰,微笑著表示被打擾的歉意,一邊扶著大白的脖頸,安撫著它的痛楚。 “先不回家,去另一個地方~!”
第一十一章 車廂夜話(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