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本來很警惕,李源的好看在他們看來不算是好事。
但他們沒想到,居然還是個有真本事的。
李源微笑道:“不用客氣。本以為您吐完就好了,沒想到暈的這麼嚴重。早知道,應該早些說的。”
女人擺手道:“不是的,我們素不相識,您能主動相助,已經非常有仁心了。您好,我叫高衛紅,去哈市探親,我父親在哈工大教書。”
這年月,哈工大是比清北更牛的大學了,看看那些子弟的選擇就知道了……
李源也自我介紹了下,道:“我叫李源,是紅星軋鋼廠工人醫院的醫生。”
高衛紅笑道:“那您的醫術一定很高明……”
一直沒說話的對麵中年男子嚴肅道:“你是中醫還是西醫?”
李源見他這麼不客氣,一身官味兒,可級別高的這會兒都在臥鋪車廂躺著呢,所以也沒慣著,道:“中醫如何,西醫又如何?這位同誌,您年紀雖然大了,思想可不能落後。都是為人民服務,怎麼還要分個彼此?偉人都號召西醫像中醫學習,您可不能帶有偏見目光。”
中年男子一滯,目光深沉道:“這麼說來,你是中醫了?我倒沒什麼偏見,中醫是靠經驗治病,你這小同誌才多大,能有多少經驗,就被派去支援大慶會戰?這不是胡鬧臺嗎?哪個單位的,敢這麼糊弄部裡傳達下去的意見?”
李源詫異道:“誰說我是中醫了?搞錯了吧您?我是在燕京第二醫學院學習的。不過我追隨偉人的號召,也去學習了些中醫,雖然隻學到了些皮毛,但還是感覺到了傳統醫學的博大精深。”
中年男子:“……”
這小子,不大像是好人吶……
高衛紅麵色依舊蒼白,她笑道:“陳叔叔,這位同誌年紀還小,您別嚇著他了。要不您和張姨還是去臥鋪車廂坐吧。”
中年婦女無奈道:“伱去不去?你要去我們就去。”
高衛紅搖頭道:“父親不允許我搞特殊,這次如果去了乾部車廂,挨批評是小事,下次就不允許來了。”
中年男女都搖頭苦笑起來。
正這時,聽到列車乘務員大聲道:“有沒有醫生同誌?有沒有醫生同誌?七號車廂有人發急癥昏倒了,請醫生同誌速速到七號車廂!”
聽聞此言,李源倒還好,因為他知道這趟火車別的不多,就醫生多。
高衛紅和那兩個中年男女卻是麵色驟變,張姨緊張道:“不會是朵朵吧?”
姓陳的中年男子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道:“她的身體一直都不好……”
高衛紅起身就要往臥鋪車廂去,臨走時看向李源。
不過沒等她開口,李源就笑道:“請放心,這趟列車是為了支援大慶會戰召集的各大醫院的醫生精銳,除了我是抱著學習的態度去的,乾些跑腿兒的活外,其他人都是名醫,不會有事的。”
高衛紅聞言麵色和緩,又深深看了李源一眼,這是要保持距離……
她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和那一對中年男女離開了,並且,一直到終點站,都沒再回來。
李源麵色淡然的坐在那,看著車窗外白茫茫一片大地。
四九城也已經下雪了,但並不大,很快就化了。
但過了山海關後,越往北雪就越大。
到了黑省地界,窗戶幾乎上隻有中間一塊能化開,其他部分都凍上了冰花。
零下三十多度的天……
“小李,很不錯。關鍵時候就可以看出到底哪個徒弟頂事,平時師父長師父短的叫,要緊時候一個比一個躲的遠。”
一個一身煙味兒的禿頭男子,身上帶著濃濃的怨念,與其說誇贊李源,倒不如說是在發泄一肚子的怨氣。
李源認得此人,是內科的副主任醫師鄭勝利。
軋鋼廠醫院統共出了四個人,除了李源外,還有兩個內科,兩個外科。
李源就比較厲害了,除了代表中醫科外,還代表了婦產科。
要不是請動了產科主任包向琴幫忙說話,院長也不可能讓一個小年輕去頂替趙葉紅參加這麼嚴肅的大會戰,稍出差池,那可是政治上的問題。
李源笑了笑,沒接這茬,問鄭勝利道:“看報紙上說,大慶會戰住的都是挖出來的地溝?鄭主任,我們去了不會也住地溝吧?”
鄭勝利嗬嗬笑道:“還是年輕……報紙上寫的,是剛開始去的那四萬多人,太倉促了,沒法子,隻能先挖地溝對付對付。這都兩年多了,要是還住地溝,那還不成笑話了?當然,居住條件肯定沒法和四九城比。哎喲,苦差事啊。天寒地凍的冷死人不說,大慶的水更沒法提。”
李源奇道:“不是說百湖之城麼?報紙上都刊登照片了,陳家大院泡的風景那麼美……”
鄭勝利都羨慕了:“年輕真好,說啥信啥……大慶的地多是鹽堿地,水都是鹽堿水,放水壺裡燒,水壺裡厚厚一層堿不說,時間長了連壺蓋都能燒毀了。知道為什麼需要從四九城調醫生嗎?水土不服的人太多了,拉稀拉的一塌糊塗。我這次去,就是抱著掉半條命的心思去的。你師父命好啊,有你這麼個徒弟……小李,說實話,後悔了沒有?”
李源搖頭道:“怎麼能後悔呢?聽您這麼一說,我慶幸是我來了。不然我師父這次可是要遭大罪了,她可受不住這些,年紀不小了。”
看著李源這張真誠的臉,鄭勝利心裡更加不是滋味兒了。
趙葉紅至少比他年輕五歲呢,這都年紀不小了,那他呢?
本想說些真相,嚇唬嚇唬這小子,讓他生出悔意來,要難受大家一起難受不是?
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真這麼孝順師父,反倒讓鄭勝利煩惱更勝。
也不跟李源坐著說話了,拿著搪瓷水杯走了。
……
兩天一夜後,火車在大慶站緩緩停下。
李源隨著隊伍下了火車,嗅到了久違的新鮮空氣,感覺人都鮮活了過來。
他們這趟車除了少數特殊乘客外,主要都是支援大慶會戰的相關人員,所以一路上隻下不上,除了加水加煤外,基本上不怎麼停車。
又因為冬天,車窗不能打開,車廂裡抽煙的喝水的各種食物味道混雜在一起,堪稱酸爽。
得虧是他,換做有潔癖的趙葉紅,非得崩潰了不可。
東北的冷,和四九城的冷還不同。
四九城雖然也冷,但至少呼吸進鼻腔的空氣不會凍鼻腔黏膜。
而在這裡,感覺鼻毛都快被凍住了。
站在火車站有個誓師小會,領導叭叭叭的叨叨了二十分鐘,不少人眉毛都變白了。
然後就按名單四散開來,當下會戰指揮部設立在陳家大院,除此之外,還有群英村、奮勇村、登峰村、向陽村等共計二十八個作業單位。
連家屬在內,十幾萬人,分幾個區。
李源運氣不錯,被分到了陳家大院,就在薩爾圖總指揮部,這裡是大慶油田的核心地帶,所以不用再急著趕路。
他從下車開始,一直觀察著這片土地上的風土民情,除了冷外,最明顯的,就是人身上的氣質不同。
根本不用多看,一眼就能看出本地人和四九城人的區別。
四九城過來的人一個個凍的跟孫子似的,又想端著些皇城根兒人的派頭,看著難免有些別扭。
本地人穿著臃腫,腳上多踩著靰鞡草鞋,好似不怕冷似的,透著一股豪邁。
眼下還沒有DQ市,就是大慶區,整個地區都屬於油田指揮部所轄。
來接李源一行人的,是兩位乾事,帶著四位本地村民,趕著馬拉爬犁。
一一握手後,為首的人叫肖照成,在油田指揮部後勤部門工作,三十多歲的樣子,看到李源這樣白凈俊秀的模樣,還楞了楞,不過暫時也沒說什麼,道:“我們的駐地醫院在馬家窯,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雖然就在跟前不算遠,但也有兩公裡。剛馬家窯老隊長說,看天氣今天估計會刮大煙炮,咱們得趕緊出發,不能誤到裡麵,那就麻煩了。你們要是有什麼要買的東西,得休息的時候再到這邊來吧,方便的很。”
同行的一位醫生估計喜歡看報紙,高興道:“馬家窯?那不是鐵人王進喜住的地方嗎?我們能看到王進喜?”
肖照成笑道:“現在王主任是探區領導了,他已經帶領打井隊完成了最艱難的工作,腿又不好,現在上麵已經不允許他再上一線了。不過也不好說,反正我經常看到他下來工作,你們應該有機會。同誌們,出發吧。”
一行人背著藥箱,拿著行李,坐上了鋪著厚厚麥草的爬犁。
隨著趕爬犁人揮舞馬鞭甩了一聲響,又“喲喲”了兩聲後,爬犁起動,消失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冰天雪地中……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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