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車行駛了大概有二十分鐘,前麵就是一片大概有六七十個平方大小的水泡子,黑森森的一片。
  大風早把泡子裡的水吹上了岸,跟惡魔在塗鴉一般,車燈照耀下,顯得十分可怖。
  孫紅梅連站都站不穩了,心都碎了……
  李源將車身調整了下,然後打開了車門,叮囑高衛紅道:“你別下來了。”
  高衛紅點點頭,她也無法去目睹那樣的慘狀。
  孫紅梅眼淚似乎都哭乾了,粗啞的嗓音一遍一遍的說道:“小明想吃餅乾,我沒舍得買。娃,媽對不起你。小明想吃餅乾,我沒舍得買。娃,媽對不起你……”
  李源麵色凝重,和其他兩個男人下了車,逆著風沙走近水泡子,他手裡拿著強光手電筒照射。
  可水泡子裡哪裡能看到人……
  不過以他的目力,很快就發現了不對,水泡子邊緣,趴著那個一動不動的像石頭一樣的“東西”。
  他幾步走了過來,觸手一摸,果然是一個冰涼的身體。
  趙指導員和羅乾部跟了過來一看,臉色都難看起來,羅乾部更是低聲嗚咽起來,這是烈士的孩子啊。
  李源並指在孩子的脖頸處感受了稍許後,抱起孩子大踏步往房車方向走去。
  孫紅梅已經踉蹌的走了下來,嘴裡說不出話,隻是發出“呃呃呃”的聲音。
  高衛紅沒有法子,隻能跟在身邊攙扶著她。
  李源大聲道:“還沒死透,快上車救人!”
  風沙中,孫紅梅聞言一個激靈,全身顫抖的轉身跟在李源身後,艱難前行。
  高衛紅反倒力氣不足,行的慢些。
  李源倒退兩步,一隻手握住她的胳膊,拉扯著上了車。
  上車後顧不得其他,將孩子放在地板上,對孫紅梅道:“我現在要給孩子做人工呼吸,按五下,你往他嘴裡吹氣一回,記住了麼?”
  孫紅梅淚流不止,連連點頭。
  高衛紅等後麵兩人上車後將車門關閉,然後解釋道:“他的醫術非常高明。”
  李源那邊已經開始急救起來,連續按壓了二十分鐘後,李源停止,又量了量孩子頸部脈搏後,轉身去了裡麵,未幾而回,將針盒打開,取出銀針來,又點了一盞火燭在火苗上過針,溫度升起後,才開始施針:“這孩子不僅是溺水的問題,還遭受了失溫創傷。我猜他之前是淘氣,想躲在水泡子裡,他以為藏在水裡就能躲過沙塵暴,後來發現問題不對了,才開始往外跑,不小心摔倒後就沒再能起來。也多虧風暴把他卷上了岸,反倒救了他一命,不然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孫紅梅就癱坐在孩子身邊,眼巴巴的看著李源道:“醫生,小明他……能好麼?”
  李源點頭道:“救回來了,不過要臥床修養一陣子。衛紅……”
  高衛紅看向他,李源道:“去把藥箱裡的藥拿來,都拿出來,那些抗生素是高效抗生素,交給這位大姐,孩子每天早晚一顆,吃十五天,直到肺炎痊愈為止。”
  一旁羅建道:“肺炎不用打吊針麼?”
  趙指導員則一直盯著蔡小明,連心口起伏都看不到,這會兒說什麼肺炎不肺炎的,有個屁用。
  李源道:“不必。口服和注射效果相差不大。”
  說完,輕輕屈指彈在蔡小明身上的每一根銀針上,一時間,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一片砂石敲打房車的聲音中,一道輕盈的嗡聲若隱若現……
  “有氣兒了!”
  趙指導員忽然激動的說道,他看到蔡小明本來平靜的跟死水一樣的小胸膛,開始跳動了起來。
  李源開始收針,而後再次提縱刺針:燒山火!
  又過了一刻鐘後,才再次收針,這個時候,就連孫紅梅都願意相信,她兒子真的救回來了,開始嗚嗚的哭出聲來。
  李源將孩子抱到裡麵沙發上,對趙指導員道:“你們裡麵坐一坐,我把車開回去,直接開她家門口吧,把孩子抱裡麵去。”
  趙指導員看了看被他們弄的臟兮兮的地板,更別說那孩子悲傷的泥灰,把看起來就那麼高檔的沙發弄的烏七八糟的,歉意道:“李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把您的車給弄臟了……”
  孫紅梅跪坐在沙發邊,把衣服袖子擼起來,用裡麵的秋衣袖子擦拭起來。
  李源“誒誒”了聲,道:“不用弄不用弄,回頭我用專門的清潔劑一擦洗就乾凈了。您這樣擦了,回頭更不好搞了。”然後又笑道:“趙指導員,你還別小瞧我。將來等我死的那天,蓋不蓋國旗不敢說,但說一聲讜的親密朋友,那肯定是沒問題的,所以真不必那麼見外。”
  趙指導員嘴角都抽了抽,岔開話題道:“您這車可真不錯!”
  李源“嗯”了聲,道:“我兒子送給我的。”
  羅建瞠目結舌道:“你……你兒子?李先生,你看起來,可最多三十出頭啊!說你二十七八都沒問題。這又不是玩具車!”
  李源哈哈一笑,道:“快五十了,兒子都二十六了。”
  羅乾部表情那叫一個復雜:“我今年才四十二,看起來能當你……”
  趙指導員攔了下,警告了眼,就算看起來真的像兩代人,那也不能說啊。
  李源倒不在意,問清楚路怎麼走後,就開了過去。
  等到家門口,蔡小明都已經能睜開眼了,但依舊很虛弱,這讓他娘想爆錘他一頓都下不去手,隻好等待將來了。
  再次婉拒了去招待所住宿,李源找了處磚樓背側將車停下,世界一瞬間安靜了許多。
  回頭看去,隻見高衛紅跪伏在地板上,擦拭沙發上的汙垢。
  身形猶如一方蜜桃般,隨著用力擦拭輕輕搖曳著。
  李源也不急,就在後麵默默的欣賞著。
  直到高衛紅許是感覺到哪裡不對,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換了個方向,繼續擦。
  李源哈哈一笑,這個方向其實也挺好看。
  不過也知道適可而止,這兩天氣氛不對,也不合適。
  隨手從副駕旁邊的書袋裡拿出一本書來翻看,咦,《金瓶梅》?
  還是插話版的?!
  看來不分男女,大家的愛好都是相通的呀。
  翻了兩夜就不翻了,想起今晚的事,覺得挺神奇。
  他不知道的是,在原時空的歷史上,這位小明小朋友並沒有那麼幸運。
  小朋友們一起離去的時候,他還是選擇了一個人留在水泡子裡玩耍,而等到生活區的家屬們找到他時,人卻已經不在了。
  那一天,整個生活區所有的餅乾都被買空,大家為小明送行。
  ……
  第二天一早,風暴停息了。
  但天仍舊是一片昏黃。
  李源開車,跟著趙指導員的軍車,一路駛向了二十五裡外的墓場。
  下車後,在羅乾部的指引下,來到了一處土包前。
  大家都很平靜。
  高衛紅就站在木碑前,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一動不動的看著,不言也不語。
  李源拿著鏟子,將墳上的雜草清理了下,又從附近鏟了很多土,把墳墓加厚了許多。
  他力氣大,速度快,所以打理的不是一個墳,周圍的基本上都打理了遍。
  最後經過趙指導員和羅乾部的同意,拿了火盆和燒紙出來,燒了幾刀黃紙。
  又拿出一瓶茅臺,灑了一圈。
  最後點了三支煙,插在史榮清的木碑前,說道:“史老師,感謝您這樣人的付出。是你們這些偉大科學家的付出,讓中國有了核武器,有了原子彈和氫彈,讓大敵不敢南顧。史老師,你們不會被後世遺忘,回去後,我就讓人寫一部關於你們的電影。免費做出拷貝,發往全國。一定會讓後世子孫,永遠銘記你們的豐功偉績。等到這裡接受捐贈後,我也會出一筆錢,把所有烈士的墓好好修一修,建成一個陵園,供全國百姓們敬拜。如今山河無恙,黎庶得安,史老師,您和您的戰友們,安息吧。”
  說完,李源起身站在一邊。
  看著滿臉淚痕的高衛紅對著木碑躬了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