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根本沒有什麼時間給芥成用來悵惘了,以他純血鳳遺族對修行者氣息極為敏感的種族天賦,他忽地發覺有一股遠強於自己的氣息從山林間直奔自己而來。他此生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修行者,也不知道這強大氣息的主人是何境界,在這身受重傷又隻身出山的當下,他不由地一個激靈,竟提起渾身力氣直接拔出了腰間的金色小劍一掄橫於身前,剎那間一道耀若驕陽的金光從小劍上甩出,直直地朝著那氣息的方向甩進了林中。 “啊!” 隻聽那金光甩進林中的同時,就是一聲嬌喝傳來,隨之便是物體相撞與墜落的聲音。芥成倒還沒來得及贊嘆此劍竟如此好用,便馬上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事了,忙拖著傷軀往林中奔去。 進林沒走幾步遠,便看到一名穿著純白交領齊胸襦裙、如瀑黑發直接披散的妙齡女子,此刻正倚著棵大樹癱倒在樹下的枯葉堆上。其姿容絕色,竟不帶一絲煙火氣,如同姑射神人下凡般,但眼下卻著實有些狼狽——她的額角血跡斑斑,黑發散亂,襦裙上沾著落葉,表情更是痛苦至極。再細看,她的左腳腳踝竟扭曲成一個不自然的角度。 顯然剛剛芥成那一道劍光讓她受傷了。 而芥成站在她麵前,此刻腦中千頭萬緒更是不知所措,身體的情況也不比對方好上多少。但眼前這位女子,很自然地讓他聯想起了那個傳聞,也聯想起了那位與他共同悟道的筆友,聯想起了那個讓他自以為要失之交臂而心生悵惘的女子,而這位女子卻好像因為他剛才的無意之舉受傷了…… 想著他把金色小劍往身後藏了藏,支支吾吾地開口了,話音竟似幾百年沒說過話般生澀: “敢問是夏仙子?” 負傷女子盡管黛眉緊蹙傷痛難忍,聞言也顧不得那麼多,抬起頭來,眼前是一位同樣有些狼狽的少年,窮酸的衣衫並不齊楚也沾著些泥濘枯葉,體位強迫顯然也是有傷在身,本就普通的麵容更被行塵掩去了幾抹朝氣。此女的半血鳳遺族血脈天賦不如芥成強大,但略一感應,也是清楚眼前此人是一名修道者,境界在聞道下境,便自然地聯想到了那人,心中一喜,但劇痛一時襲來,當下也是哭笑一聲,回道: “正是小女子,但你我境界相仿,仙子倒是不敢稱的,直呼我夏滿便是。閣下可是芥道友?” 排練的腹稿因為眼下的突發情況根本沒用上!但盡管有些緊張,話音倒算是平穩。說來也是極倒黴的,夏滿一早起來便按照小麻雀指示的方向一路飛掠而來,忽地一道耀若白日的金光閃進林間,竟晃得她睜不開眼,便一頭撞到了樹上!隨之從高空墜下,更是崴了腳踝。本就低微的境界,再加上這身傷,讓她的臨安之行難上加難! 芥成聞言,確認了自己的猜測,也將那強大氣息與聞道巔峰的修為對應了起來,但還來不及產生得見知音的興奮,倒先因自己的過失愧疚起來了: “在下正是芥成,道友直呼名字即可。說來慚愧,道友眼下的處境倒是芥某無意之舉造成的,還望道友贖罪。” 說著芥成深施一禮。夏滿先是不解,但隨即看到了那把被芥成試圖遮掩的金色小劍,一時竟沒想到去怪罪,而是不由地驚呼起來:“劍長兩尺,耀若金烏,是第三十一名器,小金烏劍!竟在你手上!” 聞言芥成也是一驚,什麼名器,小金烏劍?就是我手上這把?看了看手上的金色小劍,芥成決定先不管這麼多,將它拋到一邊,欲上前攙扶夏滿:“且不論這身外之物,道友現在玉體可有大礙,可要先扶你起來?” 夏滿瞳孔中的震驚終於收斂了些,頷首低眉,輕聲道:“不愧是純血鳳遺族,身家不是我等半血子嗣可比,難怪有信心獨自出山。” 芥成一怔,大概知道什麼意思了,伸出的手一僵,忙解釋道:“道友錯怪了,芥某本無意如此,實在事出有因,才不得已不辭而別的。倒是芥某拂了道友好意了,還望道友恕罪。”說著又是一禮。 夏滿聞言輕笑一聲,心想,倒是能屈能伸。正想說些什麼,腳踝的劇痛止不住地傳來,黛眉一蹙便再說不出話來。芥成一見也是驚慌,他對醫術可是不懂分毫,眼下更是一籌莫展。倒是夏滿又抬起了頭來,勉強一笑:“道友不必擔心,小女子自付也有些醫術在身的,這等傷勢我自能處理。倒是接下來行動不便,可能要麻煩芥道友照拂一二,道友不會拒絕吧。” 芥成立馬接口:“道友這傷本就是在下所致,理應多加照拂的。” 夏滿又看了看芥成,發現此子確實傷得不比自己輕,對芥成的態度倒生出幾分好感,她想了想,道:“我看道友也有傷在身但勉強能走,小女子眼下寸步難行,可否麻煩道友去尋些藥草來,對你我傷勢都大有裨益的。” “行,隻是……” “道友不必擔心,我會叫幾隻鳥兒給你帶路的。小女子便先自行正骨了,等道友回來,我倒有好多話要跟你講的。” 說著夏滿輕吹了聲口哨,林間飛出了四五隻燕雀,圍著她翩翩起舞。她交代了幾句,鳥兒便飛到芥成頭上盤旋了幾圈,往林深處飛了數丈,便懸在空中等待芥成了。而芥成看到這手段,當下驚得說不出話來。夏滿卻是一笑:“去吧,我交代過了,你有傷,它們會飛慢些等你的。” 聞言芥成收起滿心駭然,深施一禮,便拖著傷軀往林深處去了。夏滿一直望著芥成遠去,像在思量些什麼。直到看不到芥成了以後,她忽然低頭望向腳踝,黛眉緊蹙,麵容極度痛苦,並不由地發出些呻吟,可想而知她剛剛是在以怎樣的意誌力在忍耐。 好了,夏滿,相信你的醫術,這點傷,你可以搞定的。 …… 鳥兒領著芥成去了林中的五處地方,每到一處會有其中一隻鳥兒落在需要采摘的藥草上,芥成在采摘之餘,不免對夏滿的通靈本事感到驚異,竟能讓小動物做到此種程度的事情。這絕不是聞道巔峰可以具有的能力,而具體由來,芥成百思不得其解,也不便去問。在路上他腦子亂成一團,正因可能要與往來一年的筆友失之交臂而感到懊悔,卻不想對方忽然出現且反被自己所傷,再加上之前的不辭而別,此時芥成心中是愧疚更甚的。他也不知該如何跟對方去解釋這件事情,畢竟李大嬸之事過於難以啟齒;而對於對方的主動找來,他也是有些困惑的。 而夏滿在完成了正骨之後,疼痛緩解明顯,便靠著樹乾開始思量起來。早上的受傷過於突然,致使她原來的打算都難以實行,反倒現在需要對對方仰賴有加。雖然是因為他才受傷的,但畢竟是自己在對方不辭而別後仍冒昧趕來,在對方本能的自衛一擊下方寸大亂撞樹摔傷的,這名器之威甚至不在對方的預料之中,倒不好多加怪罪什麼的。而如今因傷可能要在山中滯留些許時間,科選之前的那件事可能會有些趕之不及…… 午時鳥兒帶著芥成返回了原處,看到夏滿正平靜地靠坐在樹下,神色和緩了許多,腳踝也恢復了正常的角度。鳥兒先一步飛到夏滿頭頂盤旋,夏滿抬頭,笑著和它們說了些什麼,鳥兒便四散離去了。隨後夏滿才看向芥成,莞爾一笑,道:“芥道友,小女子現在已經比方才好多了,有什麼話待我用藥草為你我二人將傷處處理一二後再說吧。” “那便有勞道友了。” 半晌後夏滿把裙邊都撕成了布條,將搗碎的藥草敷於自己和芥成的患處,並用布條做了包紮。直到此刻,芥成在李大嬸處受的傷才得到了處理。 “芥道友這是遇到了何事,怎會傷得如此之重?” 處理完傷口後,夏滿緩了口氣,對芥成這身傷倒著實好奇不已。芥成聞言卻有些尷尬,李大嬸之事他著實不願相告,但又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傷和不辭而別,當下囁嚅道:“出山時遇到些事情,也正因此才沒有給道友回信的,倒讓道友主動找來,著實是芥某的不是。” “哦,是嗎。”夏滿聞言不置可否,隻當是個婉拒自己的借口。從小麻雀那得知那件事時,她多少有些自己的猜測。人人都當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但她博覽群書倒也不至於少了些常識。見芥成不願多解釋,她也不便多問,想了想,說:“不管芥道友是不是真的因故沒有回信便獨自出山,眼下你我二人都境界低微且有傷在身,更是需要互相扶持。芥道友此次出山也是去臨安參加科選吧?” “正是,但芥某的確有意與道友同行的,眼下的局麵倒是頗有番破折的。”芥成一揖手,發現對方認定自己是故意不想與她同行才不回信的,心中頗感無奈。姑奶奶我還巴不得跟你一起去呢你到底在想什麼! “既然同去臨安,不妨你我接下來同行如何,就當你用那小金烏劍傷了我的補償好了。”夏滿嫵媚一笑。 “芥某也正有此意的,於情於理此事都是芥某的不是,後麵一路上自當對夏道友多加照拂的。”啊啊啊不管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眼下與之同行本就是求之不得的事,答應下來再說吧,這之中的誤會以後再慢慢解釋好了。 見芥成如此輕易就答應下來,雖然滿身塵垢但卻彬彬有禮的樣子,夏滿心中也是一喜。沒想到對方竟是如此好說話之人,來之前還擔心的種種情況倒是多餘了,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好感。 這時夏滿忽然瞥見了剛剛被芥成丟到一邊的小金烏劍,一時驚慌:“芥道友,你快將那小金烏劍收起吧,這可著實是件惹人眼紅的至寶,你這般隨意地將它丟在外邊,若被有心人看到了,可免不了殺人奪寶之事的。” “此劍竟是這等至寶!我當初隻是看它金光燦燦,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堪照明一用才將它帶上的,聽你這麼說,它倒還會給我招來殺身之禍了?”芥成忙去撿起小金烏劍,仔細端詳一番倒也沒看出什麼名堂,隨便揮舞兩下,霎時間金光滿林。 夏滿趕緊將眼睛瞇起:“芥道友真不識此物?” 芥成點點頭,將小金烏劍重新別在腰間。 夏滿見狀一愣:“你就這般招搖地將它掛在身上?” “不然呢?我在我們坐鳳坡的鳳凰神廟裡見到此物時便是沒有劍鞘的,總不能收到包袱裡去吧。” 見狀,夏滿也是有些無語。想了想,她咬咬牙,竟又從裙擺上扯下一段長長的布條拋給芥成:“你且將此劍包好吧,切莫在旁人麵前用了。你若信得過我,不妨把你從鳳凰神廟裡帶出的其他幾樣東西也給我看看,免得以後在人前露出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煩。” 芥成聞言一凜,殺人奪寶這種事情,以他毫無手段的聞道下境修為,若是碰上,幾乎就是照麵殺的事情,能不能活著到臨安都是個問題!雖說世人普遍對鳳遺族比較友好,出門在外鳳遺族的身份更能得到一些優待,但你若身懷重寶,那就是兩說之事了!可是他也隻是在鳳凰神廟隨便挑了些東西啊…… 想著芥成還是決定把自己的家當給夏滿展示一下,雖然隻是把扇涼的折扇和個自己也不知道什麼用的小盾,還有些符籙與銀票,但萬一也是小金烏劍這種級別的重寶,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於是芥成取下包袱,從裡麵拿出了折扇、小盾、符籙與銀票。而夏滿見狀,瞳孔直接縮得像針尖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