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身，一條深邃悠長的渠道在轉角處顯現。 區別於霧與濃煙，這條渠道的一切都清晰可見，抬頭，是一線紫紅色的雲天。這裡，有著水流嘀嗒的聲響以及還算乾凈的大理石墻麵，雖然已經荒廢了很久，但許是流淌滑動的活水滲流洗刷，才讓本該臭爛汙垢的渠道變得滌潔清亮。 “入夜了……”曇婗希絲看著霞雲色澤慢慢沉降，她才放鬆了警惕，虛弱地大口呼吸。 她收起紅劍並快走幾步，跟到了歆晞身旁一側，然後抬手一挨，一把摟住歆晞冰冷挺拔的雙肩……歆晞沒有躲開，但她知道這個魔鬼是故意的，她抬起強有力的臂彎扶住曇婗希絲的腰椎，一夾，紅黑相倚，四條長腿跨步前行。 身後，保羅將扛著飱血劍的肩換了換，低頭，踩著大理石磚的磚縫沿直線向前走著，消磨漫長無聊的路途…… 一切安全，歆晞一路扶著傍在自己身邊的紅衣魔鬼，也一路開示著自己的感應靈覺去探索周圍，而眼前，那條渠道慢慢叢生蔭蕨。 清新、涼爽、嗆鼻的草腥味，渠口就在不遠。 最後一抹橙光告別了紫霞，驟暗。 但曇婗希絲卻停了停腳步，她感應到了，前方有人正拄著某種木製長桿等待，歆晞應該也感應到了；隻是，身旁那個高俏的身影依著一頭長直白發，沒有停步。 剛走出渠口，那片還算平坦的小坡上果真站著一個人，是個男性，他身著的服裝和之前那些人類雇傭兵一樣，但他的年紀顯然還有幾歲才正式成年。 他發現了歆晞一行人，他立刻抄起那桿矛叉，大聲嘩叫：“你！你是誰！” 根據他目光的對焦，應該正盯著保羅喊叫，他蹙眉瞪眼，憤怒，他的血壓促升，驚愕，他寒毛豎立，懼怕，他聳起鼻子卻遲遲不緩，迫切卻又擔憂…… 曇婗希絲正疑惑著想要問些什麼，歆晞卻把她一手攬走了，獨留下身後的保羅與這個青年在昏暗中對峙。 “快說！你是誰？” “我叫保羅，你又是誰？” “你不認得我？你是保羅，你不認得我？” “天黑啊……” “你本就死了！你本該死的！殺人魔！你這個殺人魔！” 殺人魔？歆晞來了興趣，她沒有停步，卻將所有的專注都集中到耳廓之上。但似乎，保羅沒有說什麼，或是不好意思說什麼，他繞開彎，緊跟在歆晞身後。 “我看見你把他推下去的！你殺了科恩！我看得清清楚楚，然後你也被拽了下去！你究竟是誰？” 噢，歆晞記起來了，茄園大霧之下那個驚詫的目光。歆晞的步伐停滯了，然後轉身，那雙紅眼在黑幕下掃視打量著保羅全身，說：“有些事，我倒挺樂意等你處理完全，敘拉肯。” 聽見歆晞的發話，保羅瞬間感到惱怒不安，他撕扯著嗓音回擊：“我就是保羅！我現在叫保羅·敘拉肯！而且我認得你！道森什！所以呢？怎麼樣？” “你殺了科恩！還怎麼樣？是你毀了隆布特福利園！你這個魔鬼！殺佛令！”那個名叫道森什的青年手指著保羅，用這個世界最兇狠惡毒的詞匯“殺佛令”去咒罵他。 殺佛令……聽到這個詞匯，就連身為超自然的歆晞和曇婗希絲都心涼了半截，但她們沒有發話。 那個詞匯的發音猶如尖刀狠狠地洞入保羅的內心，他眼睛溢出眼淚，大聲回應：“是！是！是我殺了他！就是我！” 黑夜遮蓋了光線，但歆晞依然能察覺到保羅在說話之際又偷偷看了自己一眼，他有何用意？是緩解心虛的小動作？還是害怕歆晞不再信任他的言辭？抑或者是羞恥於謀殺真相的昭揭？更甚者是……曇婗希絲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但她能夠靈窺得到，保羅全身器官上能量區點的躁動和翻湧，它們散布在頭顱、脖頸和胸腔，但與之相似的模型實在是太多了，是孤獨？還是內疚？是抗拒？還是渴求？是感激？是緊張？還是絕望？難下定論…… 道森什又開了口：“是吧！你看！你承認了！惡魔！” “我不是惡魔！” “你就是！” “我不是！” “惡魔！殺人魔！” “我不是！科恩才是……”保羅哽咽著強調，找書苑 www.zhaoshuyuaｎ.com 然後竭力吼叫：“科恩才是！他欺負小芭拉！他欺負庫安達！他把手伸進其他孩子的褲襠裡！他才是惡魔！” 空氣瞬間凝固。 保羅的五官擠成了一團，他忍住爆裂出來的淚水，駁斥：“他才是真正的惡魔！他比那兩個真惡魔還像惡魔！” 某植物……曇婗希絲和歆晞就像莫名中箭一般，目光變得遊移又詫異，什麼鬼，為什麼這個家夥莫名其妙還帶上了自己？ “夠了，”正當保羅還想繼續發話之際，歆晞低穩而又冰冷的聲線阻斷了對話，“真相算是大白，敘舊也算是圓滿，那個石所已成灰炬，路，總得往前走。” 換作旁人，估計都會覺著保羅說的話真肯實在，但，歆晞並不認為，因為保羅就是個例外，他本不需要將自己的身份挖出來對比，可是現在，更像是有意為之。怎麼？他知道的，他知道歆晞的身份不容外露，他想借歆晞之手要了道森什的命？ 歆晞轉過頭瞪了保羅一眼，便帶上他們離開，隻剩下道森什呆站在那裡，看著遠方那曾經的童歡之地伴隨烈火煙雲高升。 抬腳，踏上這片草濘，便已是踏出了茄園邊緣的樹林帶。 前路，曇婗希絲已經有所恢復，她又燃起了焰劍充當前燈，紅袍所向之處，是通往西北方的山道。 回首，保羅扛著飱血劍又再次換了換肩，他低頭跟著，不敢抬臉，來路之處，是迷霧和濃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