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下自習後,白想還是放不下心,還是打算再找祝薇聊聊,過於那晚的徹夜長談,其實大部分時間都是祝薇在傾訴,自己根本沒有什麼機會說話。 實際上他連有效的安慰都沒表達出口,因為祝薇帶著哭腔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又一堆的話,卻好像都隻是在哭訴,具體發生了事情根本就沒有說清楚,又或許是自己醉意上頭,沒有記住。 白想看看掛鐘,已經距離下晚自習的時間過去了二十分鐘,班裡大部分人都已經離開,隻剩下寥寥幾人陪著冷清的白色燈光。 他本打算在回宿舍的路上與祝薇詳淡,反正順路。可一向鈴聲還沒停止就會跑出教室的祝薇,此時卻仍專心致誌的坐在座位上刷著題。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反常態的還有楊蘇雪和李盛亦,往日裡的楊蘇雪總會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的人,可今晚一下自習便不見人影,而李盛亦每天都會等自己一起回宿舍,今天居然也一聲不吭悄悄溜走。 白想糾結許久,敲敲祝薇的桌子,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把教室裡的幾人都給驚動,所有人都向聲源處投來詫異的目光,然後發現無常後又低下頭去。 白想盯著祝薇小聲說:“發病了?今天晚上這麼刻苦啊” 祝薇沒搭理,繼續埋頭刷題。 白想不由嘆氣,隨即起身一把把祝薇的書本給抽過來合上,然後拉起祝薇,一邊提起祝薇的書包,一邊把她朝門口推。 “走吧,你不是一直想讓我請你吃宵夜嗎!現在去吧” 祝薇默默跟在白想身後,一直到走廊燈光照不到的樓梯轉角,才扯住他的衣擺。 “你……到底想乾嘛?” “不是說了嗎?請你吃宵夜啊” “我很了解你,你不太對勁” “是你不太對勁!” 黑暗中,兩人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卻都能從語氣中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白想走下樓梯,轉過身來,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像敷上一層薄薄的暖橘色紗裙,橘色光暈下的少年眼眸明亮,皎潔而溫柔的目光注視著藏在陰影下的祝薇。 祝薇躲在黑暗中,水靈靈的大眼睛裡完全看不出平時的神采。 她說:“我沒什麼不對勁,我很好” 白想又走上去,拉起祝薇的冷冰冰的手腕,一步一步將她帶下樓,每走幾步便自顧自的說著一些安慰的話,祝薇卻一句也沒回應,隻是靜靜跟在他身後。 “有事就跟我說,別怕打擾我……” “沒什麼好傷心的,我會陪著你,就像你高一時陪著我一樣……” “人難免會走入黑暗中,可再往前走幾步就能看到光亮……” “豬薇!你可不是那麼不堅強的人” “就算沒有陽光,燈光隻要按下開關就會亮起” “你得相信友誼的力量!” 祝薇忽然縮回被白想握起的手,停下腳步。白想不明所以的回過頭,發現她正朝某一處怔怔的張望。 白想順著祝薇的眼神看去,在距離兩人不到二十米的一排路燈下,兩個熟悉的身影,背對著他們低著頭站在冷風中,旁邊有一個身材臃腫的短發婦女,擺著手,情緒激動地說著什麼。 白想與祝薇都忽然心生出一股不好的感覺,就在兩人還來不及反應時,那邊的中年婦女立馬喝住並肩而立的兩人。 婦女怒氣匆匆的喊道:“那邊兩個,給我過來!” 白想兩人隻得忐忑不安、戰戰兢兢的小跑過去,到婦女麵前時才清晰的認出了她的身份,婦女就是高二年級主任,一向以嚴厲、狠辣著稱。 而那兩個熟悉的身影便是早早離開教室的楊蘇雪和李盛亦。 四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盡是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主任怒不可遏,訓話的音量又提高了幾分,引得周遭路過的學生們紛紛抬眼張望,更是有些膽大的直接駐足在不遠處看情況,一邊看一邊小聲議論著。 “你們這些談戀愛的越來越肆無忌憚,剛抓到一對,又來一對!” 白想頓感無語,忍不住辯駁:“沒有,隻是結伴回宿舍而已” 主任怒火更濃,指著白想:“糊弄誰呢?男生女生一起回宿舍本身就不太正常,況且我都看到你倆牽手了!” 本來隻是一個無比正常的動作,白想在不理解為什麼到老師眼裡就變了質,就不能以純潔一點的眼光看待學生關係嗎。 白想回懟:“那不是牽手,我握的是手腕,隻是一個簡單的安慰的動作” 真誠的解釋最後換來的是老師的輕蔑與譏諷。 “安慰,又是安慰,你們現在這個學生可真會給自己找托詞,剛才抱在一起的說是安慰,現在牽手的也說是安慰!真當我瞎嗎?” 你倒是不瞎,就是腦子有洞。把學生之間正常的交往,總往那方麵想,白想無力再反駁,他的注意力都轉移到抱在一起這四個字上,不自覺的瞥向身旁的楊蘇雪。 女孩隻是垂著頭,看不見一絲神色。 主任又接著怒斥幾人,都是一些老套的訓導。 “你們幾個都是一班的對吧?這件事情我會嚴肅的跟你們班主任溝通,怎麼處理就看她吧……趕快回宿舍吧,早點睡覺,不要耽誤明天的課程” 然後記上幾人的名字,揮手催促幾人回宿舍。 祝薇驚魂未定的拉起楊蘇雪匆匆跑開,白想則憋著一肚子氣和李盛亦慢悠悠的走向宿舍樓。 夜深,風嘯,人難眠,獨上陽臺,心比身更冷 白想回想起年級主任話中的另一件事情——抱在一起也說是安慰。很顯然這句話指向的是在他和祝薇之前就被訓斥著的楊蘇雪和李盛亦。 所以他們被誤認為談戀愛的舉動是擁抱嗎?他們為什麼會擁抱呢?所以今晚他們匆匆離開教室,是因為彼此相約嗎?他們擁抱在一起會說什麼事情呢?是舊情復合的相擁,還是代表告別的擁抱。 欸……所以你是因為他沒有來我的生日嗎? 愁思中,李盛亦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又不大晚上不睡覺!” 李盛亦走到白想身邊,輕輕搭上他的肩膀。 “你和祝薇是什麼情況?怎麼還牽上手了?”李盛亦看了一眼白想。 白想看著樓下幾顆蕭瑟的梧桐樹,心情極其低落,他沒回答李盛亦的問題,反問道:“你和楊蘇雪抱在一起是怎麼回事?” “就是朋友之間的正常擁抱而已”李盛亦緊緊盯著白想,“所以你大晚上不睡覺,就是在想這個事情?” 白想不再遮掩,回答:“對,我很不理解,為什麼你們會擁抱,你們不是……” 白想話說一半,忽然停住,李盛亦補充道:“我們不是分手了是嗎!” 兩人對視著,都意圖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點什麼。 李盛亦接著說道:“我和她從來都沒有在一起過” 白想先是一驚,然後不解的問:“不是吧,我看你們兩個的相處狀態,從前一定有些不愉快的過去” 李盛亦笑起來:“哥們,你內心戲怎麼那麼多,有人跟你說過我和楊蘇雪曾經在一起過嗎” 確實,好像從來沒有人說過李盛亦和楊蘇雪曾經好過,一直以來都是白想自己的錯覺與臆想。 白想疑惑的看著李盛亦:“我看過你相冊裡的那封情書!” 李盛亦點頭:“哦哦,所以呢?” “所以是她沒答應你嗎?”白想追問,想著以前的種種疑問就在今天晚上全部搞懂吧。 “沒有……她從來沒有給我答復”李盛亦一臉的無奈, “那我看你們兩個怎麼搞得好像是分手之後的那種狀態一樣” 李盛亦苦澀的說:“曾經我和她是班裡最要好的兩個人,我們一起度過了很多難忘的時光,隻是後來……” 李盛亦雲淡風輕,白想心亂如麻,焦急的等待著對方的未說完的話。 “隻是後來不歡而散” 不歡而散,這四個字包含了太多的故事與深意。 白想沉思許久,心裡亂糟糟的,接著說道:“你可以跟我詳細講講和她的過去嗎?我好想知道” 李盛亦意味深長的看著白想:“你知道撕人傷疤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嗎?” 白想頓時感覺自己失了分寸,悻悻道歉:“不好意思啊,我隻是太想知道她從前的故事” 李盛亦看著漆黑的天空,思緒飄的很遠很遠:“不僅僅是這樣吧,你都能打開我的QQ相冊,我也很感興趣,你是怎麼知道答案的?” 白想說:“不是你給我的暗示嗎?” “我給你的暗示,就憑咱倆的關係,我一定會直接告訴你答案的,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那天沒回答你,是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李盛亦說出真相。 白想震驚:“什麼意思?你自己設的密碼你不知道嗎?” 李盛亦無奈的攤攤手:“我本來沒有上鎖,可忽然有一天發現被鎖上了,應該是她登我的QQ鎖的相冊吧,搞得我從此以後再也看不了” 白想震驚之餘,忽然想起楊蘇雪每一次看李盛亦的那一種如冰雪般冷漠的眼光。 他問:“你就這麼放任她鎖你的相冊,就不會直接問她答案嗎?” 李盛亦回答:“她上鎖的不是相冊,是不願再回想的過去,那居然人家都不願再提起我又何必去糾纏不清” 白想貌似可以感受得到李盛亦漸漸跌落的心情,腦中快速的篩選著什麼合適的安慰詞,李盛亦卻神情古怪的盯著他:“所以你解開了答案是什麼?” “呃……那個”白想一下子噎住。 李盛亦一再窮追不舍,白想也沒有說出自己的那個答案,李盛亦最後隻是若有所思的看著他,貌似已經猜出了什麼。 “我都跟你坦白了這麼多,你就不打算跟我說說你和祝薇牽手的事情”李盛亦換了一個話題。 這個問題也實在難以回答,自己總不能把祝薇的私事告訴別人吧,況且那天晚上吳微明確的說過,這些事情隻會告訴他一個人,雖然自己沒有清晰的記憶,這句話卻是牢牢記下的。 白想猶豫不決,最後隻是將重點放在牽手這件事情上,解釋道:“那個真不是牽手,我拉的是她的手腕” “拉的是手腕,不算牽手嗎?”李盛亦幸災樂禍“難怪主任會認為你們在談戀愛” 白想無言以對,因為這句話確實有些道理,又想起李盛亦前麵所回答的與楊蘇雪擁抱的說詞,貌似對方也沒有回答具體原因。 他問:”所以你和楊蘇雪怎麼會抱在一起呢?詳細說說” 李盛亦沉默下去,在離開時淡淡回答:“因為她還喜歡我!” 白想聽到這句話愣在原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看著李盛亦離去的背影,莫名的惱怒與心酸,他追上去,拉住李盛亦的胳膊。 “別走呀,我要聽當時的具體情況” 李盛亦看著白想著急的舉動,大笑起來:“哈哈,逗你的,關於她的事情你怎麼那麼緊張?” 白想受夠了反問,直勾勾的盯著李盛亦。 李盛亦就那樣笑了好一會,然後說:“這其中有好大的一個誤會,可偏偏那個主任說啥也不信,具體的……我不能告訴你,就像你不能把祝薇的情況跟我說一樣,你如果真的很想知道,可以直接去問楊蘇雪,她如果願意告訴你,那哥們兒就一五一十的跟你交代” 李盛亦回宿舍後,白想呆呆的站在空曠的走道上,注視著墻壁,想起楊蘇雪的麵容,心煩意亂,百感交集。 握的手腕不算牽手嗎?擁抱與抱在一起有區別嗎?果然,人都萬分信任自己的眼睛,總是會固執的認為看到什麼就是什麼。 你會認為我和祝薇是牽手嗎? 隔天清晨,白想在宿舍樓下的小花園遇到楊蘇雪,突然的想要解釋一下。 在一陣客套的寒暄過後,白想眼神飄忽的看著楊蘇雪:“其實昨天晚上我拉的是祝薇的手腕” 麵對他莫名其妙的話,楊蘇雪毫不在意,隻是點點頭,然後淺淺笑著。 白想又繼續辯解:“真的不是牽手!” 楊蘇雪從他身旁輕輕走過,低聲說:“你不用和我解釋,我並不關心” 我並不關心。白想覺得這句話比冬日的冷風還要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