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與某某的種種(三)(1 / 1)

翌日,難捱的長夜漸漸退卻後,天光微微亮,不等第一束陽光撕開濕沉的茫茫霧氣,白想便早早的等在了女生宿舍樓下。   他昨晚上依舊沒能睡好,每到睡意臨近時總是會不可避免的想到有關幾位好友的種種糾葛,於是便會抑製不住的憂愁起來。   程梁的錄音筆到底是這麼回事?三百多次的內容到底有些什麼?都是他對楊蘇雪的念念不忘嗎?   一直不曾釋然嗎……   李盛亦看似已經另尋新歡,可自己總感覺他心上依舊牽念著楊蘇雪,至少沒他平日裡表現出的那麼灑脫,他們兩個之間到底為什麼會不歡而散呢?   一直自欺欺人嗎?   楊蘇雪哽咽著強調的“我一直很好”到底是真心話還是勉為其難的自我安慰,他更傾向於後者,他一直認為當一件事情被反復強調時,恰恰說明對方難以言說卻又不願表露的痛楚。   一直強顏歡笑嗎?   女孩在深夜裡聆聽的到底是自己錄進隨身聽的歌聲,還是隻是借著那個隨身聽睹物思人,緬懷過去,畢竟,自己送的那個隨身聽與她摔碎的那個、代表著她和李盛亦之間羈絆的隨身聽無比相象。   藍色代表明凈或許也暗喻憂傷。   每一次深思換一次嘆息,他始終得不到結論,但願一切都是自己的庸人自擾吧。   年少時的情愫縱使再不甘再遺憾,或多或少都可以通過時間漸漸淡化,可有些痛苦如果一直壓在心底,一直得不到化解,一直放任心情崩壞的話,人遲早會崩潰的。   白想終於想起祝薇的困境。   她那句撤回的“就想最後給你好好過一次生日”再度鉆進白想的心裡,瞬間激起少年一些無比沉重的幻想,恐懼占據心扉,他心臟猛烈的跳動起來,像被燒紅的鐵鉤拉扯著,痛苦又慌張,煎熬卻無奈。   於是白想早早的便整理好行妝,一大早就等在女生宿舍樓下,想要早一些看到祝薇明朗的笑容,確定她一切都好後,才能安下心踏實的籌備晚上的生日會。   凜冽刺骨的冬日晨風一輪輪刮過,白想將鮮紅的針織帽扯到眉下,整個身子卷縮在寬大的羽絨服裡,小心翼翼的把提前準備好的幾份小籠包捂在胸口;身邊接連走過一個又一個或熟悉或陌生的的身影,他有些焦急,費力的在絡繹不絕的人群找尋著祝薇的臉龐。   起床時白想便給祝薇發過消息,隻是直至此刻他囗袋裡的手機依舊沒有仍何響動,要打電話催催嗎?他思量著卻沒有付諸行動。   又過了好一會兒。   祝薇終於慢慢出現在人潮中,在向四周環視幾圈後,稍帶遲疑的緩緩走向白想,在確定白想身份後,兩眼放光,雙手緊著書包肩帶蹦蹦跳跳的朝他奔去。   看著跳躍著向自己趕來的小胖臉,白想緊繃著的心情漸漸鬆弛下去,還好,他稍稍慶幸,微笑著朝女孩打招呼。   “豬薇!”白想喊道,聲音穿過寒風。   “欸!”祝薇跑過白想身旁的瞬間一把扯下他頭上的紅色針織帽,嘻笑著轉身向後退去。   她搞怪的打趣白想:“小白的小紅帽,真好看喔!”邊說著邊套到自己頭上。   白想看著倒退著前行的祝薇,忍著喜悅還擊說:“對對對,你戴起來就和你書包上的小香豬一樣可愛嘍”   祝薇卻沒再搭理白想,朝他做了個鬼臉後轉身向校門囗跑去,白想剛想追上去,祝薇又回過頭將他喝住。   “你別跟過來哈,我到校門口辦點事兒,我在那等你們”   白想自然停住,望著祝薇笨拙的背影,有些忍俊不禁,女孩圓鼓鼓的背包在身後歪歪扭扭,搖搖欲墜。他思考著祝薇口中的事情是什麼,還有女孩口中的“你們”一詞又從何而來。   你們……還能有誰呢?白想都不用深思便知道這個“們”字指帶的對象,身後適時有個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那個聲音他太過熟悉,心情一下子便雀躍起來。   白想回頭的瞬間對上楊蘇雪溫柔的眼神,女孩眼底的湖泊鋪著縷縷暖陽,清澈明亮不再暗淡漠然。   他想,雪融了,天總是會明媚起來,看來自己昨天晚上的種種想象,真的是自己多慮。   楊蘇雪走近白想,看著他淩亂的發絲,笑笑說:“新年的造型挺好!”   白想隨意撥了撥頭發,故作氣憤:“害!都是豬薇,我的新年形象本來很潮的”   兩人交換過眼神,彼此默契的笑起來,然後向南門走去。   楊蘇雪張望著遠處,像是在尋找著誰,白想假意跟著她的目光,卻一直用餘光偷偷注意著女孩。   在靠近南門時,李盛亦和祝薇的背影闖入眼簾,遠遠望去,兩人正勾肩搭背的在交流著什麼。   楊蘇雪在一顆蕭瑟的枯樹下停下腳步,望著校門口出神,白想默默陪在她身邊。   許久後,楊蘇雪說:“其實這樣挺好的”   白想將目光投向她:“你是在說我的發型嗎?”   楊蘇雪看向白想,欲言又止片刻後,神情變得嚴肅。   “白想……噢……小白,其實關於祝薇家裡的事,你可以和我坦誠相告的,她不止是你最重要的好朋友”   果然,有些沉重的話題還是不可避免。   白想若有所思的望望校門口與李盛亦嬉笑打鬧著的樣子,女孩笑容綻放的花蕊一般燦爛。   他決定不再糾結。   白想頓了頓後注視著楊蘇雪:“看來你都知道了,所以你此刻認同我那晚說的話了是嗎!”   楊蘇雪聽出了白想的言外之言,關於對方的安慰與勸告,其實她都記在心裡,隻是那時自己太過偏執,所以對於任何人的關心都視而不見,終過這一段日子的調整,自己心上的鎖鏈才終於鬆動,幾個長夜裡與祝薇的談心,更是讓她對友情和青春、愛情和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於是女孩漸漸嘗試打開封閉已久的心扉,昨晚的決別也正是因為祝薇給了她很大的力量,所以她才有勇氣與過往割舍,友情的光在某一刻照進心底,幫自己驅散著那些籠罩已久的陰霾。   校門前,祝薇與李盛亦拍肩告別,而後朝兩人熱情的揮手,白想凝視著楊蘇雪,餘光瞥見朝手的祝薇後,側著身緩慢走過去。   “小白!”   楊蘇雪叫住走出幾步的白想。   “你問我還喜不喜歡李盛亦,我現在回答你,我對他的心意曾經是無比熱烈的,但僅限於曾經,這一年,我一直在慢慢將自己的從過往抽離,所以我摔隨身聽、跑一千米、演講情書都是在與往日時光告別,這些種種的蛛絲馬跡或許你都曾經捕捉到,我由衷的感謝你在我每一次悲傷時的陪伴與安慰……讓我不至於表現的太難堪”   白想沉默不語,楊蘇雪所說的與自己心中所想像的差不多,看來,我至少讀懂過一部分的你,他有些慶幸與欣喜。   楊蘇雪接著說:“如果你還對我和他的故事感興趣,我都可以告訴你,確實正如你所說:朋友之間就是應該互相分享喜悅與傾訴憂愁,這一年我的喜與悲都和他相關……但現在都是過眼雲煙”   白想搖搖頭,將捂在胸口的早餐掏出,笑著遞給女孩。   “我現在並不關心,我隻希望你以後的笑臉都是發自內心就好”   “嗯……”楊蘇雪接過尚有餘溫的早餐,心裡一暖。   孤寂的老樹倔強的在冬日裡挺立著枝乾,寒風瑟瑟吹得它僅存的幾簇枯葉顫落,幾片黃葉在兩人之間徐徐落下,落在女孩的肩膀與少年的波心。   白想輕輕替楊蘇雪撣去落在發梢上的落葉,望著風中飄下的片片枯葉,心生感慨。   “舍得舊時枯葉,才能更好逢春!”   “嗯……”   而後兩人談笑著,朝校門口等待已久的祝薇走去。   “你那句話好熟悉的”   “哪句?”   “隻希望你以後的笑容都是發自內心的”   楊蘇雪低眉淺笑,心情明朗不少,白想望向她,目光陷入她的眼眸。   他問:“曾經也有些人對你說過相同的話嗎?”   楊蘇雪回答:“不相同,感覺相似,以前二盛也是這樣安慰我的!”   “喔,二盛?你是說阿亦?”白想挑著眉,對這個稱呼有些好奇,印象中,這是楊蘇雪第一次在提到李盛亦時沒說全名。   “對啊,剛認識他時就那麼叫了,那時他也不叫我的名字,一直頑皮的喊我楊同學!”   楊同學——白想曾經在李盛亦的情書裡看到過過個稱呼,也知道這個稱號的由來,不過是情竇初開少年的小小心思。   “彼此的獨家記憶嗎!還挺美好的你們倆”白想不再顧慮一些有的沒的,大膽的打趣道。   楊蘇雪望望祝薇又看向白想:“你和祝薇不也一樣,任何情感都很美好,都值得珍惜”   白想點頭表示認同,又問起程梁,楊蘇雪卻沒怎麼認真回答,白想便沒再多想,或許有關程梁的部分,對於女孩來說並不深刻,那晚她說隻是一直記得而已,看來確實隻是程梁一廂情願的深情,白想忽然察覺,自己曾經對兩人的想象,或許都是因為程梁的片麵說辭而先入為主,他卻莫名的有些慶幸,如果不是程梁自己也不會關注到楊蘇雪。   也不會……白想腦中又冒出那個可怕的念頭。   他重重吐出一囗氣,轉瞬即逝的霧氣消散在空中,有些心思還是抑製不住的蠢蠢欲動。   “小白!蘇雪”   兩人剛走到祝薇麵前,對方便急切呼喊道。   “看你們倆好久了,聊什麼呢?”祝薇滿是意味的眼神打量著白想,搞得他有些不自在。   “沒什麼,喏!”   白想將另一份小籠包遞向祝薇,女孩順勢將書包扯下扔給他,自己急不可耐的吃起來。   白想抱著輕飄飄的書包,有些疑惑,前麵自己原本看到祝薇的包圓鼓鼓的,想來是塞著不少東西,怎麼現在這麼癟,感覺隻是一些衣物。   他問:“我以為你帶的東西很多呢,怎麼這麼輕?”   祝薇沒回答,倒是楊蘇雪開口解釋道:“那都是我托她還李盛亦的”   祝薇邊吃邊點頭附和。   是咋晚那包情書嗎,白想暗自猜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想來應該是楊蘇雪咋晚還沒來得及還,幾人便就祝薇叫了過去,所以祝薇便懷著歉意代替她送回給李盛亦。   合理卻不太合情。   但眼下已經不再重要,白想也就自覺忽略了。   幾人吃完早點後結伴乘公交到城南車站,期間白想又忍不住想開導一下祝薇,他不確定女孩此刻的明朗到底是真的想開了還是在掩飾自己沉痛的心情。   他問:“真的不回家看看嗎?”   祝薇把頭扭到一邊,戴上耳機,刻意遮擋著自己的神情。   “不想回去”   果然,今早的明媚開心夾雜著些掩飾的成分,其實祝薇昨晚的狀態就已經不太對,隻是白想沒能及時合適的安慰到,今早女孩如往常一般的開朗,不管是真是假,總歸是好轉一點,應該是楊蘇雪昨晚上跟她說過些什麼,有些話還是女生之間更方便訴說,比如楊蘇雪和李盛亦之間的種種,昨晚看祝薇的反應,她顯然比自己還要了解的多一些。   白想心中猜想著,不禁惋惜——明明是我最先關注的。   後排靠窗的楊蘇雪已經睡著,白想把外套悄悄蓋到她身上後,又從祝薇耳邊扯下一隻耳機。   “沒事的……不開心的話就跟我說”白想總感覺強行安慰是一種撕傷疤的行為,所以便沒再固執的追問。   “我一直在,一直願意傾聽你所有的苦惱”   白想將另一隻耳機塞進自己耳裡,慢慢的睡意漸起,一束金色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迷迷糊糊中他好像聽到一些無比微弱的抽泣的聲音。   “小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