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從昏睡中醒來,疲憊地搖了搖頭。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令人熟悉卻不願想起的地方——妖狐的家。 堆成小山的骨架,滿地的血跡,閃爍寒光的鐵製刀具,被繩子串起來的頭骨,等等令人心裡不適的東西,阿力都感覺非常的熟悉。 唯一有所不同的,墻上有一個巨大的破洞。 現在時間似乎是白天,破洞外麵有著明亮的光線,因此,房間裡麵也沒有那麼的陰暗。 阿力試著掙紮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發現果然不能動。 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被綁在一根木柱子上,手腳都被繩子捆著。 這等狀況,似乎和第一次被妖狐抓住的時候差不多。 “哎......” 阿力無奈地輕嘆一口氣,還未想太多,麵前就傳來了妖狐的聲音。 “你終於醒了?” 隻見妖狐站在一張簡陋的木桌前,赤紅色的眼珠在陰暗處微微閃動,瞄向阿力。 阿力已經不再對它感到那麼畏懼,畢竟是仇三分親,阿力見過它很多次,它是什麼尿性已經很清楚了。 “這又是哪一出?”阿力問道,“你還想殺我?” “暫時不。” 妖狐搗鼓著桌子上的一些草藥,將其混合到一個石碗裡麵,隨後,它又往石碗裡麵塞進某個小型動物的內臟,用研杵搗碎。 很快,在研杵的反復碾磨之下,石碗裡的東西變成了一灘血紅色的漿糊。 隨後,妖狐用一隻手端起石碗,另一隻手拿起掛在墻上的鐵製小刀,緩緩走向阿力。 “你想跟我談談?” 它冷眼看著阿力,在得到阿力的眼神肯定之後,它便端起手中石碗,放到阿力嘴邊。 一股極為惡心的味道撲麵而來,又酸又澀,甚至比靈一喝醉時的嘔吐物還要難聞。 阿力的臉擰成一團麻花,驚愕說道:“你乾嘛?” “你想跟我談談?那就把它喝了。” 妖狐冷聲說道:“人類總是滿嘴謊言,所以我從來不相信人類。” “但是,凡事總有萬一,比如說現在。” “所以我就發明了一個神奇的草藥,它能讓吃了的人類隻講真話,非常管用,我稱這個東西為......謊言克星。” 阿力皺眉說道:“你這是要毒死我?” 然而妖狐卻不這麼認為,它苦笑一聲,露出一副非常無辜的表情說道:“怎麼會呢,我如果把你毒死了,那你身上的肉就不能吃了,我可不會做這種事。” 阿力聽後,臉色泛白,不知道說什麼好。 雖然妖狐的話聽起來毛骨悚然,但確實有幾分道理——它既然想吃自己,就不可能給自己灌毒藥。 短暫的沉默,讓妖狐的手開始動了起來。它把小刀插進阿力的牙齒縫隙當中,強行撬開阿力的嘴,然後,它把石碗中的血紅色漿糊全部倒了進去。 阿力感到嘴裡惡心至極,一種腥臭而又粘稠的東西逐漸滑進他的胃裡,他不知道這裡麵放了什麼,但是肯定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惡心的東西。 “嘔......” 阿力胃中一陣痙攣,想要嘔出這些東西,然而妖狐伸手按住他的下巴,直接將他的嘴堵上。 掙紮了一陣無果,阿力隻能強忍著惡心,把嘴裡的東西吞了下去。 “嘔......真是......惡心至極......”阿力難受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好了好了,藥很快就會起效......”妖狐似乎很是興奮,興致勃勃地搬來一張桌子,盤坐在桌麵上,麵對阿力。 “現在你可以說話了,你想跟我說什麼?” 阿力皺了皺眉,沒有搭理對方,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股惡心的味道,乾嘔都來不及,哪有心思跟妖狐談話。 一分鐘之後,似乎是體內的藥效發作,阿力的視線有些遊離不定,天旋地轉,腦子裡更是暈暈乎乎,仿佛一閉眼就會昏睡過去。 眼見阿力半天都沒有說話,妖狐感覺有些不悅,說道:“別愣著了,我可沒有什麼耐心。” 阿力對此感到無奈,隻能頂著困意開口說道:“好吧,我說。” “其實我想說的有些復雜,因為我曾經看過你的日記,了解過你的身世,我也知道你的母親死得很慘,因此你才會對人類恨之入骨,但是我還是想勸勸你,別再像昨天那樣襲擊村子了。” 聽見此話,妖狐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它的瞳孔迅速縮成一條細線,目光兇狠地盯著眼前的阿力。 “你知道什麼?你們人類活生生燒死了我媽媽,把她吊在木柱上麵,幾天不管不顧,這種事情我就是死也不會原諒你們!” “我就是要把你們人類全部殺光!隻有把你們都殺了,媽媽才能夠得到安息。” 阿力平靜說道:“你要知道,就算殺再多的人,你的母親也回不來。” 妖狐一聽,頓時憤怒不已,雙腿一蹬就從桌子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阿力。 “我就是要殺!你管我!” 阿力皺起眉頭看著對方,搖了搖頭,看來講道理是沒用了。 “我是管不了你,但是有人可以管得了你。” 妖狐自然不相信阿力的話,當即蹲下身子,湊近阿力的臉質問對方:“誰?” “你的母親。” 妖狐一聽,神情微動,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就被蓬勃的怒意所吞沒。 “你竟敢取笑我!可惡的人類!” 它抬起手中的鐵製小刀,抵在阿力的脖子上,惡狠狠地說道:“我要把你的血抽乾!” “等等,我是認真的!”阿力感受到脖子上傳來的寒意,渾身一激靈,頭腦中的困意頓時嚇退了大半。 “我有辦法讓你的母親活過來!” 妖狐剛要準備動手切開阿力的脖子,吸食鮮血,忽然聽見這話,它立刻停下了手中動作,瞪著圓滾滾的眼珠看著對方。 “你說什麼?” “我能讓你的母親活過來,這是真的。” 阿力認真說道:“我的另外一個同伴會招魂術,她一定能讓你的母親復活!她現在就在村子裡收集材料,我想要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了。” “招魂術?什麼招魂術?”妖狐很是懷疑,兩隻赤紅色的眼珠更加靠近阿力,甚至都快貼到對方的眼珠上麵去了。 麵對如此直接的對視,阿力頓時感到莫名尷尬,眼睛看向別處解釋道: “就是一種能讓人的靈魂回歸的魔法。” “靈魂?魔法?那又是什麼?” “這個......” 阿力一時語塞,沒法對它解釋得那麼清楚。畢竟,他自己也不會魔法,關於招魂術的一切都是從靈一的口中聽來的。 但要是直接說不知道,肯定會引起妖狐的懷疑,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需要裝做胸有成竹的樣子,讓對方相信。 “要解釋起來很復雜,反正你隻要知道,我有辦法把你的母親復活。” 妖狐聽後,仍舊有些不相信阿力,瞇著眼說道:“不可能,我不相信你的話,死人怎麼可能復活......你肯定是在騙我!對,一定是這樣!” 阿力說道:“你剛才不是給我喝了謊言克星嗎?我都喝了那麼惡心的東西,怎麼可能再騙你?” 妖狐一怔,緩緩放下刀,陷入沉思。 她兩手負於身後,在房間裡快速地來回走動,似乎心裡很是矛盾。 漫長的等待後,它終於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阿力。 “我就當你說的是真的,那你要怎麼做才能復活我的媽媽?” 阿力聽後,內心暗自舒了一口氣,平靜答道:“我的夥伴就在村子裡,她現在應該為了救我,正在馬不停蹄地尋找施法的材料,隻要等她收集齊了材料,應該就會馬上過來找你。” “所以你隻要等就行了。” “隻要等?”妖狐的語氣依然懷疑。 “或者......你最好在這段時間不要襲擊村子,這樣我的夥伴就能找得快些。” “嗚......” 妖狐聽後,又在房間裡來回走動起來,顯得很是煩躁。 它一遍又一遍地從阿力眼前走過,想了很久都沒有結果,心中愈發煩躁。 隨後,它突然走到阿力的麵前,用野獸一般淩厲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對方。 “不可能......你肯定在騙我......你這狡猾的人類......不可能毫無理由地幫助我!” 它突然掐住阿力的脖子,厲聲質問道:“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阿力忍受著被掐住的不適感,想起昨天夜鶯冒險團的慘狀,沉聲回答道:“我沒有什麼目的,我隻是想救你。你要是繼續跟村子裡的人作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妖狐聽後,臉上愈發憤怒:“你以為我殺不了他們?嗯?你也太小看我了!” “自從喝了你的血之後,我就得到了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現在的我能夠任意驅使我的同類,整個森林的魔物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它用力捏緊阿力的脖子,威脅道:“隻要我想,我現在就可以命令魔物襲擊緣眼村,讓你們這些人類也嘗嘗被魔物狩獵的滋味!” 阿力被對方勒緊脖子,窒息感愈發強烈,臉漸漸憋得漲紅起來,半響才憋出一句話來: “你難道不想見你的母親了嗎?” 妖狐聽見此話,神色微變,突然收力鬆開了阿力。 “嘶......真是讓我不爽......”它呲牙咧嘴,似乎憤怒到了極點,很想一口生吃了對方,然而出於某種顧忌,它終究還是沒敢動手。 “如果見不到我的媽媽,你就等著被我生吃吧!” 它猛地甩頭,攜著一股疾風,怒氣沖沖地走出了屋子。 妖狐離去,屋裡頓時安靜了下來,陽光下漂浮著點點塵埃。 阿力長嘆一口氣,透過墻上的破洞看向屋外,看向陰暗幽深的峽穀。 “靈一,你可得快點呀。” ...... ...... 【清晨的村莊,雞叫鳥鳴,一片寧靜景象】 廣闊的草地上鋪著一層澗石藍的天光,草葉隨風擺動,微微作響,柔美如畫。 草地上殘留著少許血跡,但是這裡空無一人。 昨夜的那些受傷女子,已經被村裡的守衛搬回村子裡進行救治,經過一晚上的悉心照料,大部分人都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隻有伊莎——那個被妖狐剖腹到一半的可憐女子,因為失血過多,仍在昏迷當中。 夜鶯呆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低頭看著地上潮濕的泥土,一語不發。她的金發有些躁亂,幾根彎曲的發絲緊緊貼在她的臉上,仿佛就像幾道疤痕。 千鱘緩緩走到夜鶯身旁,神色憂慮地看著她。 “夜鶯姐......” 聽見聲音,夜鶯緩緩抬起頭,疲憊的雙眼上布滿血絲。 “千鱘......”夜鶯開口,想要問點什麼,卻隻能叫出對方的名字。 千鱘緩緩坐到夜鶯旁邊,靜靜地看著對方,說道:“沒事了,她們都還活著。” “我......”夜鶯不知道該說什麼,伸手按住自己的臉,擦了擦發酸的眼睛。 千鱘默默看著她,眉眼微沉:“說實話,相比於她們,我更擔心你的狀態。” “我沒事,隻是有點累了......”夜鶯露出一絲苦笑,抬頭看向遠處寧靜的村莊景色,說道,“我等會小睡一下就好了。” 千鱘沉默片刻,隨著她的視線一同看向村莊,有些感慨地說道:“這個村莊也隻是看著漂亮而已,聞起來卻是臭的。” 夜鶯聽後,微微一怔,側頭看了她一眼。 “整條街上都是雞屎牛糞,沒人清洗,昨天我們坐在村門口,我的膝蓋上沾滿了泥土,到現在都沒能清洗乾凈。 “我還是更喜歡諾德城,那裡雖然牛糞也多,至少還有人清掃。”千鱘說道。 夜鶯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微微點頭說道:“我知道,等到伊莎睡醒過來,我們就回到諾德去。” 千鱘微微一笑,緩緩握住對方的手背,心中的擔憂漸漸消散。 “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把森林裡的妖狐消滅才行。”夜鶯說道。 千鱘一聽,臉色驟變,原本安心的表情瞬間變得異常恐懼。 “別啊,鶯姐,那隻妖狐肯定不是一般的魔物,我們不該再冒險了!” “不,千鱘,這次不一樣。” 夜鶯握緊對方的手,神情堅定地說道:“你要明白,伊莎她們的命究竟是誰救來的。” “我們決不能忘記阿力的犧牲,他用自己的性命救下了我們所有人,所以我們才必須消滅妖狐,這才是有仇必報,有恩必報的夜鶯冒險團。” 千鱘聽後,看著對方堅定如鐵的目光,她沉默良久,最終苦笑著點了點頭。 得到千鱘的同意之後,夜鶯心中有些釋然。她伸手撩動發絲,重新整理起自己的麵貌,使其恢復往常的美麗。 隨後,她對著千鱘微微一笑,說道:“況且身為冒險家,不冒險不就沒有意義了不是?” ...... ...... 【酒館】 天蒙蒙亮,陽光還未完全照到村子裡,靈一便從床上起來。 昨天阿力被妖狐帶走,完全超出了靈一的預料,但是另一方麵,她又知道阿力想要乾什麼——他既想救下夜鶯冒險團,又想找出村子的真兇,順帶還要讓吃人的妖狐歸善。 靈一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人與人之間的仇恨不可能輕易化解,就像勒緊的死結永遠無法解開,隻有剪斷一頭才能繼續使用。 冒險家、村民、妖狐,總有一方最後會受傷。 不過,靈一現在並不關心這一點,她現在隻想要救回阿力。 她今天需要抓緊時間尋找招魂術的材料,然後出村尋找妖狐,把阿力給救回來。如果當擱得太久,妖狐可能就會對阿力下死手了。 靈一吃完早飯,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衣裝便匆匆出門。 她快步走下樓梯,剛走到酒館門口,一個滿頭灰發,身穿白色背心的小夥子忽然一個箭步跑來,攔在了靈一麵前。 他的速度很快,一隻腳不小心磕在凳腿上麵,差點踉蹌地撞到靈一頭上。幸好靈一反應夠快,及時停了下來。 靈一疑惑地看著眼前這個冒失的小夥,問道:“小鬼,你有什麼事嗎?” “抱歉......”小夥子慌忙地後退一步,保持社交距離,隨後眨巴著墨珠一般深邃的眼睛,平視麵前的靈一。 “請問你是阿力的同伴嗎?” 靈一疑惑地看著對方,覺得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便默默點了點頭。 “我的名字叫赫裡斯托,前幾天剛剛認識的阿力。”小夥子用十分擔憂的語氣問道,“我聽說阿力昨天被妖狐抓走了,這是真的嗎?” 靈一再次點了點頭。 “怎麼會這樣?阿力他......他怎麼會被抓走?” 麵對赫裡斯托的追問,靈一感到有些不耐煩,隨便解釋了幾句,想要快點把對方打發走。 可誰知,赫裡斯托僅憑這幾句話便理解了昨天的情況,焦急地說道: “不妙不妙,這可不妙,我們必須快點想辦法救他,不然阿力就要被妖狐吃掉了!” 靈一有些無語地看著對方,開口說道:“我不需要你的幫忙,我自己有辦法能救出阿力。” 赫裡斯托問道:“你有什麼辦法?說不定我能幫你點什麼呢。” 然而,謹慎的靈一並不想跟眼前這個陌生小夥透露自己的辦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談論招魂術,這是自找麻煩。 “不告訴你。” “為什麼?” “無可奉告。” 靈一眉頭微蹙,不想理會對方,直接從對方旁邊走過,走向清晨無人的街道。 赫裡斯托見狀,仍舊不想放棄,匆匆跟上她的步伐,在後頭認真說道: “拜托,我也想要救阿力出來。阿力是個好人,我不想下次見到他時,他就隻剩一具骨頭,那樣我就要後悔死了。” “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事情,盡管說吧,我肯定能幫上忙的。” 聽著後麵嘮嘮叨叨的聲音,靈一感到有些不耐煩,一時間停下腳步,扭頭問道:“你一個瘦小夥能乾什麼?” 赫裡斯托聽後,突然笑了笑,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我可是村子裡的萬事通,你要是需要什麼對付妖狐的武器,我可以幫上忙的!” 靈一聽後,眼珠咕嚕一轉,平靜問道:“那你知道哪裡可以買到草藥嗎?” “當然!” 赫裡斯托快速走到街道上,指著街道盡頭的拐角處說道:“在前麵拐角處右轉,然後直走,走到十字路口再左轉,你就能看見一家名為‘草藥林’的草藥店。” “那家店就像涵蓋了整片莫爾深淵森林一樣,什麼藥材都有賣,老板人也很好,絕對不吭外人。我跟他很熟,隻要我帶你過去,說不定買東西還能打個九折......” 還未等赫裡斯托說完話,靈一便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哎,等等我!” “你可以不用跟著我了,我知道這些已經足夠。”靈一回頭看向赫裡斯托,冷淡地說道。 “別那麼急著趕我走呀,我還可以幫你討價還價呢!” 赫裡斯托再次跟上靈一的步伐,嘴裡滔滔不絕:“巴巴拉卡雖說人很好,但是有些地方固執得很,想要讓他賣得便宜點,隻有靠我這張三寸不爛之舌!” ...... ...... 天色漸明,陽光灑滿街道。 一群牛浩浩蕩蕩地走過街道,係在脖頸處的鈴鐺搖搖晃晃,叮當作響,同時它們的嘴裡時不時發出眸叫聲,仿佛在對過路的行人發牢騷。 靈一站在路邊,默默看著牛群走完,然後繼續前進。 走過兩條蜿蜒曲折的街道,她看見了寫著“草藥林”招牌的店鋪。 這間店鋪跟周圍房屋沒有太多區別,都是木結構,隻有門口的木製招牌跟周圍房屋不太一樣。招牌上麵長著碧綠色的青苔,把招牌邊緣圍了一圈,上麵還有幾隻捉蟲的小鳥正在尋找食物,頗有幾分自然氣息。 靈一站在門口,抬頭看著店麵上的招牌,一語不發。 “看,這就是我說的草藥店!”赫裡斯托從她身後竄出,對其說道。 他馬上打開木門走了進去,動作非常隨意,就像是進自己家一樣。 靈一悄悄走進店裡,用眼睛快速掃視周圍。 幾道明亮的陽光從窗外透進店內,將店裡照的通亮,一眼就能看清店裡所有的事物。這裡仿佛就像是深淵森林的縮影,到處都是綠色的植物,櫃臺上,陳列架上,地板上,墻上,都擺滿了植物盆栽。 室內還種植著一棵高大的古樹,就在大廳的正中央。古樹的樹枝上垂掛下無數藤曼,如同草色幕簾一般,給人帶來一種若隱若現的神秘感。樹葉間的花朵隱隱散發淡藍色的微光,照亮金色陽光下的陰影,使古樹呈現一種冷暖相交的顏色對比,美麗至極。 而在這些綠色植物的遮掩下,隱約能夠看見許多諸如小鳥,鬆鼠,蜥蜴之類的小型生物,它們似乎不太喜歡見到外人,靈一剛走進店裡,它們便一溜煙地躲進了茂盛的古樹裡麵。 靈一挑眉看向頭頂,不去在意那些小東西的目光,繼續往裡走去。 橡木地板上布滿了乾燥的落葉,一踩上便嘎吱作響,這樣刺耳的聲音顯然會打破店內寂靜的氛圍,靈一不太想這麼做,便停在一個陳列架前,轉頭觀察架子上的展品。 架子上擺放著古老的陶罐和玻璃瓶,裡麵盛放著各式各樣的草藥和植物,它們的顏色從柔和的綠色到深邃的紫色,再到純潔的白色,五花八門應有盡有。標簽上的刻文閃爍著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訴說著每一種植物的故事。 靈一看著標簽上的刻文,隱隱感覺到上麵有魔力流動。 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這家店的老板或許也會使用魔法,這在村子裡倒是一件稀奇事。 “這裡的老板人呢?” 靈一扭頭詢問赫裡斯托,然而赫裡斯托卻突然不見了,隻在地上留下沾滿泥土的腳印。 腳印一直延伸到大廳盡頭的後門。 靈一微微瞇眼,按住腰間的鐵劍劍柄,有些警惕地走向後門。 她走到後門前,緊貼著門扉打算偷聽後麵的動靜,然而就在這時,門卻突然打開了。 隻見一個令人熟悉的粉發女子,兩手端著一盆溫水走了出來。 她的長發有些淩亂,臉頰兩側的長辮很是潮濕,似乎剛剛洗過。她穿著一身白色的簡樸的長裙,上麵沒有任何花紋。 靈一警惕的向後退了一步,看見眼前女子之後,她驚愕地睜大雙眼,說道: “梅麗娜?” “咦?” 粉發女子似乎是被嚇了一跳,猛地站住腳步,手中的水盆濺出水花撒了一地。 她抱緊水盆,臉上微微泛紅,神情尷尬地看著靈一。 靈一把手從劍柄上移開,問道:“梅麗娜,你怎麼在這裡?” “我......” 粉發女子不斷地搖頭,似乎很緊張,嘴裡的話也說不清楚。 靈一微微歪頭,疑惑地看著對方,覺得對方的舉止有點反常,像是不認識自己一樣。 就在靈一疑惑不解的時候,又有一個粉發女子從後門走了出來,站在另一位粉發女子的旁邊。 她看了一眼身旁緊張的女子,問道:“芙蕾雅,你怎麼了?” 隨後,她又扭頭看向前方,神色微驚顯得很是意外。 “咦?這不是靈一嘛,你好呀!” 她兩眼冒光,笑著對靈一打招呼。 靈一見狀,怔怔地看著麵前兩位樣貌相仿的女子,一時間腦子一亂,分不清了。 “你們......到底誰是梅麗娜?”靈一問道。 “噗......哈哈哈!”梅麗娜撲哧一笑,頓時被靈一逗樂了。 ...... ...... 經過一段簡短的解釋之後,靈一才明白,另一位女子是梅麗娜的妹妹芙蕾雅——那個從城鎮開始一直昏迷不醒的女子。 她們幾天前來到了這裡,通過巴巴拉卡的治療,芙蕾雅的傷病奇跡般地好轉了。 雖說還沒有完全痊愈,但是對梅麗娜來說,能夠看見自己的妹妹平安無事,已經是她最幸福的事情。 “最近我們一直住在巴巴拉卡的店裡,休息了幾天。” 梅麗娜笑著摸了摸身旁妹妹的額頭,看著對方臉紅的模樣說道,“現在想起來,真的像做夢一樣,其實在森林裡,我好幾次都想過失敗,做過最壞的打算......” “如果不是你還有阿力的話,我肯定......” 說到這,梅麗娜的眼中微微閃光,對靈一微微鞠躬說道: “真的很謝謝你們。” 麵對如此真誠的感謝,靈一表情有些復雜,沒法露出多麼高興的樣子。 她岔開話題,問道:“所以你們到底誰是梅麗娜?” 梅麗娜淡然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後又摸了摸芙蕾雅的額頭,答道:“我是梅麗娜,我妹妹比我矮半個頭,而且她比較靦腆,怕生,這很容易分辨。” “原來如此。”靈一微微點頭,不打算再問對方什麼,隨處找了張椅子坐下,等著店老板出來。 芙蕾雅見沒她什麼事了,便端著水盆,靜悄悄地走到自己住的房間裡麵,清洗自己的身子。 梅麗娜則是端著一盞泡好的涼茶,走到靈一身旁,把茶放在旁邊的木架子上。 隨後,她有些好奇地問道:“你今天是專程來看望我的嗎?” 靈一說道:“不是,我今天是來買藥的。” “是嘛,那我馬上去叫巴巴拉卡先生出來吧。” 說罷,梅麗娜便轉身走進了後室。 靈一靜靜坐在椅子上等待,內心卻靜不下來。 她仍然在擔心阿力,在這裡每浪費一分鐘的時間,阿力那邊就多一分危險,不能在這裡墨跡下去。 但願這裡的藥材足夠齊全,這樣她就不用再去其他地方尋找材料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靈一迅速拿起架子上的涼茶,一飲而盡。 她剛把茶喝完,後門便漸漸傳來赫裡斯托嘮嘮叨叨的說話聲。 很快,後門打開,赫裡斯托跟著一名帶麵具的壯漢一同走了出來。 靈一眼光一瞥,迅速打量那名壯漢。 這壯漢臉上戴著的麵具非常奇特,像是一個古怪的人臉,不過是用木頭雕刻的人臉,終究不是真的人臉,它不能給人帶來恐懼,最多隻能帶來滑稽與可笑。 麵具後麵捆紮著許多白色羽毛,這些羽毛柔順光亮,與他頭上的白發融為一體,向後梳展,給人一種莫名的滄桑感。 他上身赤膊,黝黑的身體如同巖石一般堅硬,肌肉群棱角分明,碩大無比,上麵布滿筋脈紋路以及用顏料畫好的圖騰,仿佛訴說著常年累月的艱苦鍛煉。 他走路時,胸肌一顫一顫地抖動,看得靈一心裡也一顫一顫地抖動。 如果靈一猜的沒錯的話,眼前這名壯漢就是梅麗娜剛才提到的巴巴拉卡先生。 作為一個草藥店的巫醫來講,他這副身體未免太過壯碩。要不是對方還穿著一條褲子,靈一真的會以為對方是來耍流氓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這件事情很重要,赫裡斯托,你也別太著急了。”巴巴拉卡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被赫裡斯托吵得耳朵都快起了繭子,趕緊讓對方閉嘴消停點。 他走到靈一麵前,沒有閑心思打招呼,直接問道:“你要買什麼?” 靈一也不想跟他廢話,默默從自己腰包裡掏出一張字條,上麵寫著施展招魂術所需的所有材料。 她把字條遞給對方,並說道:“上麵寫的我都要,就是不知道你這裡有沒有。” 巴巴拉卡接過字條,仔細看了一遍上麵的材料,隨後說道:“等我一會兒。” 他轉身走到櫃臺前,翻找著桌上成堆的書籍,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然後,他打開了一本黑皮裝訂的神秘書籍,手指緩慢劃過書頁,停在某處字句上麵。 靈一默默看著對方,臉色微沉,心中漸漸閃過一絲警覺。 巴巴拉卡抬頭問道:“小姐,你叫什麼名字?” “小靈。” “小靈,你要用這些材料乾什麼?” “救人。” “是去救那個赫裡斯托一直嘮嘮叨叨的阿力嗎?” “對。” “為什麼要用這些材料?據我所知,你上麵寫起來的材料混合起來,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 “這我不能說,反正我就是要。” 巴巴拉卡聽後,微微搖頭說道:“如果不能說明緣由,我也不能賣給你這些材料。” “嗞,真麻煩......”靈一眉頭微蹙,暗想果然這麵具男懂得一些魔法,或許他已經看出了自己為什麼要搜集這些材料。 一旁的赫裡斯托聽得雲裡霧裡,兩步走到巴巴拉卡身旁問道:“你為啥不賣?有錢不賺是傻子。” 巴巴拉卡看向他,語氣不悅地說道:“你這是在質疑我的藥理水平,赫裡斯托。” “你自己看看上麵寫了什麼東西:火鹽,烏鴉羽毛,短鹿角,硝石,雪鼠尾巴,黃皮蘚,死亡喪鐘,這都是什麼?” “我煉藥數十年,深知坦丁大陸各種煉藥材料的藥理,而這些東西,這些邪惡的東西混合起來隻會是一灘黑色的漿糊,一灘沒有任何用處的漿糊。” 說到這,他迅速扭頭看向靈一,“除非你告訴我收集這些材料的用意,否則我不會讓你白白浪費掉我珍貴的藥材,就算花錢也不行!” 靈一聽後,頓時明白對方並不知道自己的目的。 然而,為了盡快集齊這些材料,靈一不想扯謊,因為這樣既麻煩,又有失敗的風險。巴巴拉卡是個煉藥專家,隨便編造的謊言很容易就會被他識破,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靈一最終打算實話實說。 “這些材料混合起來,並不是無用......” 靈一兩手靠在櫃臺前,平靜地看著巴巴拉卡說道:“把材料混合好之後,我還要用大量魔力轉化,這樣才會使材料發揮效果。” 巴巴拉卡聽後,陷入短暫的沉默,隨後繼續問道: “什麼效果?” “如果魔力運用得當的話,材料轉化之後,我就能夠與死人對話。”靈一神情依然平靜地答道。 巴巴拉卡神情一怔,顯得十分驚訝:“跟死人對話?你說的難道是......” “黑魔法,”靈一回答道,“很少人知道這種魔法,但我看你應該知道吧?” 巴巴拉卡聽後,如同一座木雕一般僵硬住,一語不發。雖說他臉上戴著麵具,但從他的反應上來看,麵具後麵的表情應該不會那麼的平靜。 聽著他們兩人的談話,赫裡斯托依然覺得雲裡霧裡,有些不耐煩地插嘴說道:“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根本聽不懂。” 靈一說道:“你不用聽懂,其實我也不想解釋太多。” 隨後,她轉頭看向巴巴拉卡,沉聲說道:“我就是想把我的同伴救回來,為此我不得不使用黑魔法。” 她對巴巴拉卡快速解釋了一遍,自己為何要使用黑魔法。 巴巴拉卡聽後,雙手抱胸低頭沉思,片刻後再次抬起頭來說道:“我明白了,既然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我也不好再對你質疑什麼,畢竟我也不是什麼固執的人。” “但是,在我去拿藥材之前,我還有一個小問題想要問你。” 靈一眉眼微抬,說道:“什麼問題?” “人們常說黑魔法是世界上最邪惡的魔法,不應存在於世界上,你又是怎麼看待的?” 靈一聽後,仔細想了一想,隨後看向赫裡斯托說道:“赫裡斯托,你要不要先出去玩一下?” 赫裡斯托疑惑說道:“怎麼了?我不能聽?我也好奇這個魔法是什麼,我也想幫忙救阿力。” “好奇心害死貓,這不是你應該聽的。”靈一強硬地說道。 “去吧,赫裡斯托,去門口幫我澆一下花。”巴巴拉卡也如此說道。 聽了二人的話,赫裡斯托有些不悅,感覺自己像是被他們孤立了,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麼,默默拿起一個水壺,走出了店鋪。 趕走赫裡斯托之後,靈一暗自放下心來,轉頭看向巴巴拉卡,並用手指扣了扣桌麵,引起對方注意說道:“巴巴拉卡先生,你覺得我像是壞人嗎?” 巴巴拉卡沉默片刻,轉身翻找著草藥櫃裡的東西,說道:“小靈,我知道你是誰,我也不想指責你過去做了什麼,我覺得你的事情跟我沒有多大關係。” “所以?”靈一挑眉問道。 “我隻是想知道你對黑魔法的看法,沒有其他的意思。”巴巴拉卡解釋道:“如果硬要說的話,也許你的想法能對我的草藥研究有所幫助,所以我就隨便問問。” 靈一眨了眨眼,默默思忖對方話裡的語氣,覺得似乎沒有什麼惡意,便說道:“那好吧,我就告訴你。” “黑魔法本身並不邪惡,人們常說黑魔法是邪惡的魔法,主要還是對人。” “在太陽歷215年,一群自稱神學會的法師創造了黑魔法。他們利用黑魔法的獨特力量襲擊了很多野外的村落,擄走無辜的村民,以此來更加肆無忌憚地研究黑魔法的領域。” “後來,神學會被太陽王國所派出的軍隊消滅了,但是太陽王國也因此死傷慘重,軍隊裡蒙上了一層恐懼的陰影。再後來,在某次五大王國的會議上,太陽王國的君主提到了黑魔法的可怕。經過各番探討,五大王國便頒布了一項國際條令,禁止任何人再使用或者研究黑魔法,倘若發現必將嚴懲。” “我承認,我確實偷學了黑魔法,但是如果我不坦白我所使用的法術是黑魔法,又有誰能夠知道呢?” “許多強大的魔法師為了在魔法界有一席之地,日益鉆研魔法領域,強大且神秘的魔法層出不窮,世界上稀奇古怪的法術千千萬,誰能證明我所使用的魔法是黑魔法?” “哼,當然是隻有學過黑魔法的人,才能證明我用的是黑魔法。” 說到這裡,靈一不禁冷笑一聲,抬頭問道:“巴巴拉卡先生,你覺得是我更邪惡一點,還是那些指出我罪過的人更邪惡一點?” 巴巴拉卡看著眼前抽屜裡的藥材,沉默不語,沒有回答靈一的問題。 靈一撥弄著自己纖細的手指,說道:“坦白來講,我可不覺得自己有多麼的邪惡,我殺過的魔物少說也有上千隻,從魔物口中救下的活人也不少,雖然我也殺過一些人,但那些人都是一群蠻不講理的瘋子,我是沒有辦法才正當防衛一下。” 巴巴拉卡聽後,平靜說道:“我明白了。” 靈一問道:“所以?你問完了?” “問完了。” 巴巴拉卡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似乎根本不在乎靈一會怎樣回答。 靈一對此雖然心有疑慮,但也沒有問他什麼,畢竟自己從不喜歡跟陌生人打交道,也不想跟別人打好關係。 她隻想盡快把材料湊齊。 片刻之後,巴巴拉卡將清單上寫明的材料都打包好,堆成一座小山,放在櫃臺的桌子上,讓靈一一一確認。 靈一左手拿著火鹽,右手拿著烏鴉羽毛,瞇起眼睛認真觀察,確認材料沒有問題,她便繼續查看後麵的其他材料。 所有材料確認無誤,靈一迅速付了錢,把材料放進腰包裡麵。 “謝謝,幫大忙了。”靈一說道。 “不用謝。”巴巴拉卡撿起桌子上的金幣,丟進抽屜裡,緊接著便往遠處的後室走去。 半路上,他忽然停下腳步,想起什麼成年往事,背對著靈一說道:“如果可以的話,等你施展招魂術,見到艾薇兒之後,能替我說聲對不起嗎?” “啥?” 靈一剛準備出門,聽見巴巴拉卡的話,她頓時愣住,不解地看著對方。 巴巴拉卡轉頭看向她,低聲嘆了口氣,淡淡說道:“不行也沒事,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話畢,他便不再說話,靜靜地走進了後室。 看著他走進後室,靈一站在原地納悶了一陣子,心中暗想對方到底想乾什麼,話說一半噎死人,就不能說清楚點再走? 靈一不喜歡想太多的事情,這樣會讓她心情沉重,所以,她很快就決定把這件事拋擲腦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轉身離開了草藥林。 ...... ...... 收集完材料,靈一還缺最後一件東西才能施展招魂術——妖狐母親的遺骨。 因為招魂術是一個指向性法術,想要跟特定某人的靈魂對話,最好的方法就是對死人的屍體施法。 雖說也有不用屍體就能跟人對話的辦法,但是據靈一所知,那種方法很容易招錯靈魂。 她腰包裡的這些材料已經花了她不少金幣,沒有下一次機會,所以不能輕易亂用。 靈一走出店鋪,門口的赫裡斯托剛好澆完了花。 他把手中空蕩蕩的水壺隨地一扔,立刻跑到靈一的麵前詢問情況。 “你怎麼老是要纏著我?”靈一有些不耐煩地看著赫裡斯托。 “放心吧,等把阿力救出來,我就不會再纏著你了。”赫裡斯托傻裡傻氣地笑了笑,“他是唯一能救村子的人,我就指望看他的好戲呢。” “噢,當然,我可沒說你不是啊,如果你能讓妖狐歸善,你也是緣眼村的大英雄!” 靈一聽後,有些難堪地瞇起眼睛,說道:“什麼英雄,莫名其妙......” “別扯這些沒用的話,我現在有個東西要找,你應該知道它在哪裡吧?” 聽見靈一的問話,赫裡斯托神情一振,用力拍著胸脯說道:“說吧,你要找什麼?就算是死人的骨頭,我都能給你刨出來!” 話音剛落,二人便來到了村子的墓地前麵。 天空中白雲飄過,遮住正午的陽光,眼前的墓地頓時被蒙上了一層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