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鏡語閉氣奔遊在血水中,隻覺渾身的皮膚正在迅速溶解、凝結,再溶解,再凝結。 不知是不是這個過程重復的次數太多了,她除了在第一次溶解與凝結的時候,感覺到噬骨的疼痛後,之後的數次,便再無感覺了。 就連周圍難聞的氣味、黏膩的觸感、痛苦的窒息感,也好似離她十分的遙遠了。 她現在唯一能感覺到的,便是腦子十分混沌。 不能思考。 一思考,便頭痛欲裂。 甚至於最後她被一股流動的血水推入了一條漆黑的暗道內,又被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一陣陣清流裹挾著,沖上了一座洞室內,她也沒有察覺出任何異樣。 就那麼雙目圓睜地隨波逐流,直至眼前出現了一點光亮。 這光亮讓秦鏡語呆滯的表情,發生了一絲絲變化。 她下意識地轉動眼球朝亮光處望去,結果卻看到了一個形貌怪異的鐵鏈人。 他全身上下好似被人鑿過,幾乎到處都是洞。 洞中穿有粗粗的鎖鏈,鎖鏈上則全都是暗黑的血跡與汙垢。 再看他那又長又臟的胡子與頭發,襤褸的衣衫,秦鏡語猜測,此人被困此處估計有些年頭了。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那人竟緩緩睜開了緊閉的雙眼,朝她看了過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從對方那雙渾濁不堪的雙眸中,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詫與狂熱。 驚詫這種情緒,她很理解。 任誰被常年累月地鎖在一個漆黑的洞中,忽然看到外人闖入時,都會很詫異。 但狂熱又是為何? 難道是因為她的出現,讓對方覺得自己有救了? 嗬嗬,那她恐怕要讓他失望了。 以她現在的處境來看,她能不能活下來都是未知數。 更遑論帶個鐵鏈人出去了。 秦鏡語越想越覺得頭腦昏沉,最後竟直接暈了過去。 …… 等她醒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好似在做夢。 因為她全身上下,竟然一點兒痛感也無。 明明暈倒之前,還哪哪都難受呢。 真是奇怪。 “你醒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一道熟悉的沙啞聲輕輕傳進了她的耳中。 她緩緩轉頭看去,果不其然,是穀金蓮。 “穀金蓮?”秦鏡語吃驚不已,“你沒死?真是太好了。” “嗯,我沒死。”穀金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側開身子,露出了身後或坐或站的數十人,道,“我們都沒死。” “我們當然要好好活著了!韓老賊他們都沒死,我們又怎會輕易死掉!”說這話的,是一名年紀看起來不過十八九的圓臉男修。 “孫師弟說得不錯!韓老賊那等泯滅人性的惡魔尚且還在人間活得好好的,我們又怎能比他們先死。”殷啟舟走到秦鏡語眼前,也道,“不過,雖然我們不比對方差,但對方也的確是有些明顯優勢的。 尤其他們的人數,是數倍於我們這邊的。 唯有喚醒更多的蒼玄宗弟子,讓他們加入到我們這邊來,或者讓其直接退出對方的陣營,我們的勝算才能更大。 但能擔當如此重任的……” 殷啟舟說到這,驀地頓了頓,須臾才目光灼灼地盯著秦鏡語繼續道:“除了秦姑娘,再無第二人。那秦姑娘,你願意幫幫我們嗎?” “啊?”殷啟舟的話一說完,秦鏡語就懵了。 對方說的每個字,她都能聽懂。 但合起來,她就聽不懂了。 她一臉迷茫地看向穀金蓮,希望對方能為自己解疑答惑一番。 穀金蓮捕捉到了秦鏡語雙目中無言的茫然,眸光閃了閃,最終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開口道:“鏡語,你還記得你之前渾身上下都布滿了傷口嗎?” 秦鏡語聞言,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可後來很短的時間內,你身上的傷口就都消失不見了。”穀金蓮繼續道,“一開始,我們都以為是你的體質特殊,能在受傷後很快復原。 但後來…經過試驗,我們才知道,你的傷口能很快恢復,不是因為你的體質特殊。 而是因為你的血液,具有驅邪解咒之能效。 想必你也注意到了,血淵內的血具有腐蝕性。 那是因為其內所含有的一絲邪氣導致的。 凡是不幸跌落血淵的人,包括我們在場的所有人,體內都帶上了那絲邪氣。 若不及時祛除,就會逐漸被腐蝕殆盡。 幸而得你的血液救治,所以我們才能好端端地站在此處。” 穀金蓮說到這,已經不太敢直視秦鏡語的眼睛了。 她從內心深處認為,這種未經秦鏡語的同意,便私自獲取對方血液的行為,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但當時那麼多師弟師妹們被擊落血淵,生命危在旦夕,任何保命救命的丹藥都無濟於事。 還是陳掌門發現了秦鏡語血液的特殊性,為了拯救大家,才做出了這般不問自取的行為。 秦鏡語聽完穀金蓮的話,內心說不憤怒是假的。 畢竟他們沒有提前跟她打招呼,便私自取了她的血。 可事實已經發生,再去追究責任已沒有什麼意義。 況且,從另一方麵來看,她的血液能夠拯救這麼多人的性命,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所幸她也沒有什麼大礙,就當是無償獻血了。 想到這,秦鏡語便善解人意地露出了一道微笑,道:“能幫到你們,是我的榮幸。希望你們能快些恢復如初,好擊敗韓士楚那些壞蛋,早日還無辜凡人們一個太平的世界。” 穀金蓮等人聽完秦鏡語這番話,皆有些動容。 他們彼此看了看,然後像是達成了什麼集體協議似的,紛紛將自己身上的丹藥,都塞給了秦鏡語。 秦鏡語自是連連推拒。 但在場眾人也不是假意客套,自然也不會拿回那些丹藥。 看大家這般熱情,秦鏡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覺得自己不多做點什麼,都有些對不起這些修士的好意了。 遂抬眼看向穀金蓮,主動問道:“穀金蓮,你繼續說啊。我該怎麼幫助你們?” 穀金蓮見秦鏡語主動提及此事,內心十分感動。 她看著秦鏡語,神情認真地承諾道:“鏡語,你放心。待此次事情結束,我一定會好好回報你的。” “還有我。”殷啟舟的聲音也適時插了進來,“秦鏡語,隻要你能幫我們這一次,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給予你一定報酬的。” 聽見他這麼說,秦鏡語一下子想起了那308塊下品靈石的欠債。 不知道對方所謂的“給予一定報酬”,包不包括主動勾銷這筆欠款。 如果能夠主動勾銷,那她就不將他強買強賣的事情告訴穀金蓮了。 “好啊,我記住你們兩個說的了。那穀金蓮,你快繼續說下去吧。” “好。”穀金蓮點了點頭,開口道,“鏡語,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就目前這座洞內的所有蒼玄宗弟子,除了我與啟舟以外,其餘人,身上都被種過蟲咒。 且這蟲咒還不是別人給他們種下的,正是那韓老賊韓士楚。” “蟲咒?”秦鏡語看了一眼那些或坐或站的修士們,感覺事情的走向越來越不對勁了。 “對,蟲咒。”穀金蓮神色嚴肅道,“就是冰清玉幻蟲在以人血喂滿百日之後,吐出的一種可種入修士識海內的物什。 這種蟲咒,可讓韓士楚千裡之外便可操控受種者的一舉一動。 從而達到自己的種種目的。 隻不過栽種此蟲咒的限製性非常大。 必須要在修士正式引氣入體之前,便要將此蟲咒種入受種者體內。 且運用此蟲咒時,還需以己身或者羈絆之人的心頭血為引,方能進行操控。 否則就會被受種者輕易發現。 這也就是為什麼韓士楚三十二任道侶都活不長久的真正原因。 鏡語,再次謝謝你。 若不是因為你的血,我這些師弟師妹們都不知道自己竟一直被人操控著,做著一切身不由己的事情。 就像我們蒼玄宗的前任掌門走火入魔一事,就是韓士楚操控著陳婉而做下的惡事。 但當時的我們並不清楚實情,還以為陳掌門真的墮了魔道。 不僅幫著韓士楚趕走了陳掌門,還唾棄過陳掌門好多年。 若不是我與啟舟誤打誤撞地掉落血池,陰差陽錯地見到了被鎖鏈鎖在暗洞中的陳掌門,並從他的嘴裡知曉了實情的真相,恐怕陳掌門會被蒼玄宗的後代弟子們一直釘在墮魔的恥辱柱上,永遠翻不了身。” 秦鏡語聽到這裡,一下子想到了昏倒前看見的那個鎖鏈人:“陳掌門?你說的不會是那個渾身被鎖鏈紮透的男人吧。” “對,那就是陳掌門陳壽寧,也是已故陳婉的父親。”穀金蓮肯定了秦鏡語的猜測,“他被韓士楚用昆玄鏈囚禁在了此處長達五年。 聽陳掌門說,這五年,若不是因為心裡還惦念著陳婉,恐怕他早就死去多時了。” “竟是如此。”秦鏡語唏噓道。 俄而,她又似是想起了什麼,繼續問道:“那穀金蓮,你們是怎麼掉落血淵的?我看你們身上好似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不太像是…”被韓士楚那些人擊敗後落入血淵中的。 穀金蓮聽懂了秦鏡語的未盡之語,不知聯想到了什麼,她的臉色突地變黑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全因我太過大意了。” 原來,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之前的穀金蓮對白銘彥太好了。 說來也是諷刺。 本來白銘彥並未關注到穀金蓮頭上。 畢竟在他看來,石頭也比穀金蓮有靈性。 可因為穀金蓮生辰那日,他對她說了自己頭疼,可穀金蓮卻未按時將緩解頭疼的靈草送過來時,他就發現了穀金蓮的一絲不對勁。 於是派人蹲守在穀金蓮的洞府附近,監視了她半天。 就是這半天,讓白銘彥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於是將計就計,便在流玉山穀內提前設下陷阱,活捉了穀金蓮與殷啟舟。 至於其他的修士們,則是接到了殷啟舟發送的定時傳訊符,在隨後趕來支援之際,也被用同樣的方法活捉了。 之後為了尋得生路,便紛紛跳入了血淵。 本以為能覓得一條生路,卻沒想到,那血淵有古怪,將他們整得半死不活的。 後麵的,秦鏡語都知道了,穀金蓮也就沒再重復。 聽完這個解釋,秦鏡語心裡暗暗嘆了一聲。 這得是什麼樣的喜歡,才能讓那白銘彥索取成了習慣,以至穀金蓮稍有不對勁,便被發現了端倪。 與秦鏡語有同樣想法的,還有殷啟舟。 他眸色晦暗地盯著穀金蓮的側臉,不知在想些什麼。 恰在此時,有一名弟子從洞外跑了進來。 “穀師姐、殷師兄,通道已打好,可以實施下一步了。” 原來是土靈根的修士,在其他修士的配合下,打通了一條向上的秘密通道。 通過那個通道,他們這群人便可以離開這個山洞。 “好。”穀金蓮聽到弟子的話,一下子站了起來,麵向眾人道,“通道既已打通,那我們就按照之前商討的,分頭行動吧。” “是。”眾修士聞言,紛紛行動了起來。 穀金蓮則又蹲下身子對著秦鏡語道:“鏡語,接下來,我需要取一些你的血。你不要害怕,很快就好的。” “好。”秦鏡語把手遞給了穀金蓮。 待兩個瓷瓶全都裝滿血後,穀金蓮便讓一名木屬性的師妹,為秦鏡語的傷口治愈了一番。 之後又盯著她吃了一小部分補血丹後,才站起了身。 一起身,她便看到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殷啟舟。 與周圍其他修士的熱火朝天不同,他好似將自己隱入了天地之外。 “啟舟,你怎麼還在這?”穀金蓮猜到了對方這般模樣的些許原因,心裡不由有些煩躁。但她不想在戰前與他起沖突,便強壓躁氣道,“別再愣著了,快些準備準備出去吧。外麵還有一場硬仗等著我們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山洞。 殷啟舟見穀金蓮走得如此乾脆,雙拳猛地攥緊了。 眼裡的情緒更是好似要翻湧而出。 他這副模樣,讓周圍進進出出的眾弟子們都有些發怵。 就連因為缺血而頭昏眼花的秦鏡語,都察覺到了殷啟舟的不對勁。 她害怕殷啟舟突然發飆連累到她,便動作幅度很大地向墻邊靠了靠。 殷啟舟察覺到了她這個動作,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態了。 他深深呼吸一口氣,將體內那股情緒都掩蓋住後,回頭叮囑了秦鏡語一嘴,也大步流星地出了山洞。 “這姓殷的沒事吧,怎麼感覺精神好像不太穩定的樣子。”秦鏡語回想起方才的一幕,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但她沒有深想,因為頭又開始昏沉了。 “秦姑娘,你一個人可以嗎?要不要挪到陳掌門那邊?”是那名木靈根女修,在邁步離開之際,瞥見了秦鏡語閉目難受的模樣,放心不下,便開口問了句。 “將她挪過來吧。”秦鏡語還未回答,山洞最內側的陳掌門卻先開口了,“我身上這些鎖鏈的長度有限,萬一有什麼突發狀況,我也幫不到她。你就把她挪過來吧,這樣我們也能彼此有個照應。” 那女修聞言,覺得陳掌門說的很有道理。 秦鏡語頭腦昏沉著,全身還時不時地冒個冷汗,所以根本沒有精力去想些別的。 女修將她攙扶到陳掌門身側躺下,她就跟著過去躺下了。 一躺下,她就昏了過去。
第61章 蟲咒(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