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秦鏡語敲響了大門。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沉重的腳步聲從門內由遠及近地傳來。 伴著一陣推拉門閂的聲音響起,大門便被人從內打開了。 一看到齊陸,秦鏡語便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齊伯,你好,我是昭昭的朋友秦鏡語。” 害怕齊陸對她沒印象,末了,她還特意補充了一句:“前兩日來借宿過的。” 卻沒想到,齊陸一見是她,卻說出了一段讓她倍感莫名奇妙的話:“你來了。 七小姐說你一定會回來再見她一麵的。 我起初還不信。 卻沒想到,你竟然真的來了。 這一次,她沒看走眼。 是我老眼昏花了。” 齊陸說著,打開了大門,示意秦鏡語跟他進去。 秦鏡語還對他剛剛說的話納悶不已。 不過見對方貌似沒有解釋的欲望,她也隻能將那份奇怪的感覺壓下心頭,跟著齊陸朝院內走去。 可剛走沒幾步,秦鏡語便發現了更大的不對勁。 整個沈宅的院子內,包括樹上、假山上、窗戶上,全都插滿了白錦菊。 雖說為了迎接建城百年日,家家戶戶都會在大門口堆放白錦菊,可他們也是裝在籃子內,與其他花朵混在一起的。 但此時整個沈宅的前院,除了白錦菊,再無其他種類的花朵。 入目望去,肅穆而又死寂。 與她第一次進入這院子時的感覺大相徑庭。 “難道顧安安已經將沈思溥的死訊傳回來了?”秦鏡語心道,“要不這裡怎麼到處都是菊花?” 在寶州城,白錦菊雖說是城花,但也有普通菊花所蘊含的含義——哀悼追思。 所以,哪怕是寶州城的城民,他們在栽種白錦菊時,也要與其他花卉一起。 以表達自家花團錦簇、花開富貴的美好願景。 可現在沈宅內卻全是白錦菊。 氣氛又是如此低沉莊嚴。 這讓秦鏡語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這些白錦菊,就是追悼沈思溥用的。 隻不過,既是追悼死者,為什麼沒有設置靈棚? 難道是害怕沖撞了今日的建城百年日,所以才用白錦菊代替喪幡? 秦鏡語有心想要問一問。 可在瞥到齊陸那張死氣沉沉的臉時,又歇了詢問的心思。 算了,還是待會兒見到昭昭時,問問她吧。 可等她跟著齊陸進了後院之後,那掛在東廂房門口的兩盞白燈籠,卻讓秦鏡語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因為那東廂房內住著的,可不是沈思溥,而是沈昭昭! “齊大伯,昭昭她…”秦鏡語猛地轉頭看向齊陸,一臉的難以置信。 “唉!”齊陸重重嘆了一口氣,卻什麼也沒說。 他默默打開東廂房的門,無聲地示意秦鏡語可以進去了。 秦鏡語見他如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當即萬般情緒湧上心頭,霎時便將她給淹沒掉了。 她靜立原地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邁步進入房內。 一進去,又是長時間地凝望著棺材內的沈昭昭,久久沒有動彈。 此時的她,什麼也沒想,又仿佛什麼都想了。 雜亂的思緒,讓她沒有落下一滴眼淚,卻堵塞了她的心臟。 齊陸也沒有催促她。 隻靜默地站立在房外,與墻影融為了一體。 此時此刻,時間仿佛在他們二人身上靜止了。 整個沈宅內,除了溫熱的風偶爾吹過,帶起無數花瓣低低掠過地麵,再沒有其他聲息。 …… 最後還是顧安安的到來,才讓這座宅子稍微有了點兒生氣。 但也隻是多了一絲人氣而已。 隻因顧安安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也是沉悶死寂的。 這份新到來的死寂,隻是短暫地攪動了宅子內的凝滯氣氛,最後卻又與原來的融為一體了。 顧安安是特地來尋找齊陸的。 她有話想要問問齊陸。 可等她步入內院,看到簷下那兩盞白燈籠後,又突然發覺什麼也問不出口了。 她為沈昭昭上了一炷香。 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全程沒有同秦鏡語、齊陸說過一句話。 仿佛一陣風吹過,終是了無蹤跡了。 …… 秦鏡語將那枚盛有沈思溥母親殘魂的玉瓶,交還了齊陸。 相較於她這個陌生人而言,這恐怕是那縷殘魂最好的歸宿了。 齊陸看著手中那枚水滴狀的玉瓶,僅剩下的一隻眼中,緩緩流下了一滴血淚。 這滴淚,讓心情沉重的秦鏡語更加不是滋味。 她詢問齊陸,要不要隨她一起離開寶州城。 齊陸沒有答應。 他說:“我在寶州城已經生活了三十多年了。 這裡早就是我的第二個故鄉了。 況且我都七十多了,活夠本了。 剩下的日子裡,我隻想守在這裡,哪兒也不想去。” 說到這,他小心翼翼地將那枚玉瓶放入了胸前,然後又掏出一個方形的盒子遞給了秦鏡語,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道:“秦姑娘,這是七小姐托我轉交給你的。 她讓我告訴你,千萬別推辭。 否則她泉下有知,會過不安生的。” 秦鏡語心裡本就難受。 此時聽到齊陸轉達的沈昭昭的話,眼淚頓時控製不住了。 齊陸看到她哭,本就悲戚蕭索的內心,更是荒蕪了一片。 但他的眼淚,早就流盡了。 他因為洞察一切,所以理解沈思溥,也理解沈昭昭。 現在,他也理解秦鏡語。 是故,他最後跟秦鏡語說的,全都是安慰的話:“七小姐是笑著走的。 雖然沒能見到少爺最後一麵,但七小姐說,她很知足。 她原以為,自己年少無知與親人斷絕關係後,此生便再也見不到他們一麵了。 卻沒想到,在生命最後的時光裡,她見到了自己最喜歡的六哥哥一麵。 為此她很開心。 七小姐還說,她很感謝你。 是你讓她重溫了年少時的美好,讓她的人生得到了圓滿…” 齊陸蒼老的聲音在寂靜昏暗的房間內響起,聽在秦鏡語的耳中,遙遠得仿佛來自天邊。 她哭得更厲害了。 等到離開沈宅時,她的雙眼已然紅腫得宛若兩顆核桃了。 這副模樣,放在今日這個全城同慶的時刻,著實有些突兀。 可她已顧不上那麼多了。 因為祈福的鐘聲已經敲響。 這表示著,湯正謨已經登上了飛雲臺。 戰鬥的帷幕,已經徹底拉開了。
第166章 菊花滿園(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