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確實是一個人的背。 他以為的煙囪是一雙拄著杖的手。 劉棱沒有看錯,他慢慢圍繞著這個像人的建築物移動。 看來的確是穿越了。 他將心裡對家依戀和對死與未知的恐懼都壓下。 擔憂彌漫上心頭。 隨著距離的接近,劉棱逐漸的看清了建築全貌。 是一個石頭的巨人,離遠了看還不覺得多高,但離近了瞧才體會到“遮天蔽日”這個詞的字麵意思。 這巨人向著白太陽單膝半跪著,給他的感覺起碼六層單元樓高,手肘胳膊和肩頭都顯得寬寬大大,方方楞楞的。 站在這個稍遠的位置看不見臉,它的腦袋像是低垂進了胸口,身上雕刻著棱角般的構造。 巨人的胳膊上有點裝飾,頭肩與拄著杖的手臂上覆蓋著一層薄雪。 在它的手腕上還垂下來幾道莫名其妙的東西,上麵的破布或金屬鏈讓冷風吹的一蕩一蕩的,在上麵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響。 剛才離遠了觀望半天,本想繞過這個蹊蹺的雕像,去前麵冒了個尖的建築去看看的,但是架不住這個石頭巨人看著實在是新奇——巨大且神秘,仿佛一塊磁鐵一般吸引著他的眼球。 最終,好奇壓過了擔憂與不安,他邁開了凍僵硬的腿,打算離近了好好瞧瞧。 劉棱在石頭巨人向著陽的一麵,離大約百十來步的地方停下。 他本想更靠近的,但在離巨人二三十步時,周圍的雪太軟,他一腳下去,雪直接將他整個左腿包住,使其整個身子趴倒在雪上,措不及防咽了口雪。 劉棱猛地從雪裡把頭支起來,在喘了兩口氣後,吸了吸凍得冰涼的鼻子,用腿蹬向身前,費了些力氣把身子拔起來後,馬上手腳並用的往回撤。 對雪的警惕被排上了日程,劉棱開始慢慢以巨人為中心,用腳向四周摸索著前進。 他時不時被腳下的雪弄個踉蹌,或左右搖擺,但並沒有摔倒。 就這麼慢慢的走,一步一拔腿。 這讓他產生了奇怪的聯想,想著要是自己還有機會,去地裡拔蘿卜挖洋芋肯定是一把好手,村道口來再多老頭子老太婆也比不過他。 劉棱就這麼在雪裡全神貫注的走著,天上太陽的光就這麼撒著,地上石頭巨人就這麼看著。 看這個小人慢慢的摸索出道路,到達自己腳下,東摸摸西瞅瞅,在它身子底下來回踱步。 劉棱走到巨人的身子底下,興致勃勃的開始了觀察。 他剛剛走過來時,就隱隱感覺到這個巨人雕塑的不一般——它的姿勢太過於自然。 就好似真人一樣;拿著手杖,饑寒交迫,油盡燈枯後,拄著杖凍斃於雪原中。 一般來說,劉棱在以往看到大大小小雕像的第一眼時,心中都會有種被傳遞了情緒的感覺。 他在心中能覺察到雕像在傳遞大小不一,零碎的,“生”的碎片,這種感覺在他觀賞更多更特別,更精細、更震撼的雕像後,越來越強烈、頻繁。 雕像“生”的感覺在發展中隻會時間的推移而愈演愈烈,人們會在迎風飛揚的布料與舞動的枝條中發掘“生”的手印,會在材質的特性和人與生物的體態結構中探究“生”的足跡,層層發掘,層層堆疊。 但雕像畢竟還是雕像,生物的特性與雕像的特征都會在達到一處臨界值後達到平衡,偶爾的像“活過來一樣”的雕像,或“給人心靈的震撼的雕像”,也隻是在這個臨界值的一側微微傾斜。 但是在今天看到石頭巨人後,劉棱的判斷首次發生了混亂。 “生”這個特性在它的身上即少到屈指可數,又多到目不暇接。 碎片在它身上好像就那麼一點,但更細小,被壓成煙樣的霧,融進到這個巨人的全身凹槽裡,配合著巨大的體型,給他最極致的感官混亂——這種似人非人感。 劉棱正暈暈地看著石頭巨人,慢慢的走過去,但是越是靠近腳邊,越是感到淡淡的違和,等到他真正走到石頭巨人腳的底下時,才覺察到事情的奇特。 巨人與雪地接觸的腿和腳是沒有一點下陷的。 四周好像是互相連著的雪被都是從它身體的四周滑下堆積成的,但石頭巨人卻是像是從空中飄落的紙張一樣,沒有在雪麵上壓出一絲痕跡。 劉棱自個在雪上行走時,他這重量腿都會陷下去大半,更別提這種石頭巨人。 他俯下身子往下看了看,確認了巨人沒有懸浮在雪麵上。 隨後便用手挖了挖與石頭巨人腿部相接處的雪,發現倒沒啥兩樣的,更深處也挖不了——手夠不著,所以也就沒法確定底下有沒有支柱。 他壯起膽子拍了拍石頭巨人的身體——硬邦邦、沉甸甸的,冰冷,就是石頭。 好奇與驚訝使劉棱忘了周圍的寒冷的環境,簡單來說,就是好玩到“上頭”,他將這個問題拋擲腦後,繼續興沖沖的來回觀看。 雪差不多到他的腰,這個巨人的身體又都在雪平麵上,搞得他就像在臺下逛展覽一樣,不過展覽就他一個人罷了。 石頭巨人的關節處是有平滑的空隙的,像是甲胄的部分好像也有一些小的縫隙,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花與葉為主題對稱的浮雕,浮雕上有未開放的花苞與種類繁多的花朵,花瓣層層密密的,尖的、鈍的、鋸齒的、分叉的、彎曲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數不勝數,和帶刺的花枝彎彎繞繞的打成扭帶狀,從下至上錯落有致的堆疊。 這個石頭巨人離得越是近越是能聽出聲響,在它的腿根處最明顯,像是金屬與橡膠類東西的摩擦聲,聲音尖銳但是卻意外的小,要是不去注意聽,很容易就被金屬鏈聲與風聲蓋過去,然後就拋之腦後,再不去管。 劉棱來回左右逛的有點眼暈,可能是地上的白雪晃得,也有可能是看東西累的。 視野的邊框顯得花花的,他便摘下眼睛,把用來裹住口鼻的那一節圍巾解鬆了,用沒太濕的一角擦了擦。 邊擦鏡片邊擠眼弄眉舒緩自己的臉,搓揉搗鼓好了一會。 這石頭的巨人他也看的差不多了,新奇勁已經過去,於是便趁著臉都放鬆了,收拾了收拾,接著又沿著自己的足跡返回,向著石頭巨人的頭部朝向前進。 告辭石頭巨人向著前走時,他感到腳下的雪正逐漸變薄,到最後隻堪堪到腳踝周圍。 冷風吹過大腿,但是劉棱卻感到溫度的在自己腿上回升,他冥冥之中冒出了這樣一個念想——大概是快要到終點了。 路邊還有不少姿勢相同的巨人,都向著中心的方向單膝跪下,劉棱沒有更多精力去逛蕩,向著遠處的黑塔尖走。 現在劉棱走路麻利了不少,他走到了雪坡底下,扒開帽子抬頭望了望在雪坡底就看見的通天黑色塔尖,咬咬牙,拚盡了全力來爬這個坡。 但當劉棱氣喘籲籲,滿身是雪的爬上雪坡頂時,他就算是迎著太陽被曬瞇成縫的眼,此時此刻也是給震撼的溜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