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爐燒著,不留餘力釋放著自己的溫暖,將橘黃的暖光照耀潑灑著。 劉棱用凍裂的嘴唇嘬了口水,潤了潤沙啞的嗓子,隨後將皮水袋塞緊口,貼著自己的內襯衣物固定好,防止水將水袋漲裂開。 他打著燈,隻手從洞口處握了把雪,走到爐子前,撒開手,將雪摁到裡麵。 耀眼的橙光慢慢消失,魔力燈的青光在這個黢黑的洞裡漸漸占主導。 火光不甘的消去,在雪縫裡掙紮出一縷煙,從此便沒了動靜。 劉棱握住粗胖的爐子腿,把爐子翻轉過來,將爐洞裡的還溫熱的殘渣倒出。 磕碰了一陣,確定裡麵沒有火星後,劉棱從雪橇裡拉出一截皮繩,從爐子的把手處穿過,上下纏在雪橇底座間,捆紮結實。 這是最後的行李了。 他站起身,將血淋淋的雪橇布披蓋在雪橇的物資上,取了粗繩將其上下左右纏繞了,在底座處打了倆活結。 劉稜拽住伸出的繩索,用左手托著底座,二人合力將雪橇抬出了龍腹。 雪橇的底板在雪層上劃出兩道歪歪扭扭的弧線,從弧線裡,劉棱可以清晰的看見閃閃的、碎玻璃茬樣的冰晶。 劉棱站在洞裡,雙手卯足勁,將雪橇奮力推出去,自個兩個手向前探,掙紮著爬了出來。 說來奇妙,龍腹與雪原差距懸殊,但卻意外的有同有異。 狹小漆黑的龍腹,與廣闊如淵的雪原,在溫度上天差地別,但對感官的壓迫卻如出一轍; 都是一樣的,能將人囫圇吞進的黑,一樣的,壓在肩頭千鈞重的的不可視虛無,壓迫著劉棱艱難起伏的眼皮與肺部。 窒息與狹隘。 雪地凍硬了,劉棱站在上麵,表層的軟雪隻到小腿肚。 無風無雪,但卻有著厚厚的濃霧。 光照著,在濃霧裡,燈光不在像往常一被黑暗壓墜於雪麵;而是像飄揚的蒲公英一樣,化成彭彭鬆鬆的柔軟光團。 劉棱走到離劉稜近的地方,將繩索係在劉稜的腰部與雙肩,為其戴上兜帽,整備齊全。 “走吧?” 劉稜在前麵悶聲道。 “走。” 劉棱將燈點亮,拄著長棍踩著吱嘎作響的雪,深一腳淺一腳的,緩緩走到了前麵。 劉稜回頭,看了看這屍體最後一眼,轉回了身,將裝了黑龍鱗的燈舉起,跟著劉棱走了。 黑龍鱗的尖端處彌漫著模糊的霞光,霞光匯聚成螺旋,迅速成型,在龍鱗的正前處形成虛幻的熒藍指針。 指針尖端指向霧氣朦朦的寂靜雪原。 二人沒有再說話,都手裡持好了武器,一步步踏進未知的霧裡。 指針的引導,使他們在濃厚的霧氣裡不會迷失道路,沉重的皮製衣物套在身上,鱗片披肩的夾縫裡擠滿了黑乎乎的血,聞著淡淡的鐵銹味,劉棱感到心裡莫名有了安慰。 他摸著盾。 光滑的盾麵不在,汙血使它變的骯臟陳舊。在逐漸被滄桑浸透的同時,還給予劉棱心裡帶來了極大的安心感。 畢竟這是不多的,可以保護自己的力量。 劉棱看著燈光照耀下,濃如綢布的霧,與劉稜走在一起,慢慢行進著。 雪與靴子擠壓發出的沙沙輕緩聲。 沒有風,沒有光,沒有任何聲音,甚至沒有多少希望。 劉稜挺著煞白,毫無生氣的臉,在前方默默的走著。 霧氣濃厚,被藍耀耀的燈浸透著;劉棱拽著劉稜破損的碎衣擺角,踏著未知的路,在雪地裡蠕動著。 他蜷縮著搔癢的脖子,睜大滿是血絲的雙眼,徒勞看著不可視的夜。 看著一成不變的黑暗。 在向著指針指向處前進時,兩人沒有任何溝通的念頭,嘴裡沒有,心裡更沒有…… 假如說,風雪還是可視的,可以觸摸其粒粒皮屑的尖號牙獸;那麼,濃霧就是不可視的,無法接觸,無法與之搏命戰鬥的冥冥女妖。 濃霧從更深處的夜暮蔓延出來。 霧氣凝結成灰白的墻壁,不斷向二人逼近著。 劉棱的心慢慢揪起來,他變得害怕了。 感受著四周詭異靜謐的霧,劉棱難得懷念起,在龍腹深原裡聽到的,發出猙獰回響聲響的狂雪。 點點大塊的雪粒隨著劉棱的抬腳來回翻湧,劉棱看著無邊的雪,看著手裡將一切事物浸染成藍色的燈,看著手旁臉邊擠壓搓扭的霧,劉棱恍然間有了些錯覺; 他們沒有在雪上穿行,而是在無光的海淵中遊走; 腳尖揚起的冰碴硬雪是沙;手邊流淌的無邊濃霧是水;掌中懸掛的絢爛藍光是色;眼前蠕動的深邃黑夜是淵; 一切的環境都是恰到好處的符合,伴隨著朦朦朧朧的幻夢感,給人不真切的迷茫。 要不是周圍嚴酷的環境,與劉棱凍開口子的嘴角和奇癢無比的背脊,他幾乎無法分辨現實與否。 他借著藍光,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看不清。 就隔著不到半米,視野已經模糊。 劉棱將手拿近,看著手心裡攥著的黑乎乎的衣角,視野慢慢上移,逐漸到達劉稜窄窄的肩膀處。 他隻能看見個不斷起伏的蟹灰色輪廓。 冰藍的光渲染著不詳的氛圍。 霧氣沉重冰涼,往衣縫裡鉆探著。 漆黑朦朧的世界裡,二人不斷走著。 斷斷續續,時快時慢,但從沒有停下來過。 劉棱一直走著,不多快,有時慢慢挪步恢復體力,好來應對突發狀況。 他感到身上的裝備愈加沉重了。 雪啊,到處是雪啊。 冰藍燈光所照的範圍裡,除了雪,什麼都沒有出現。 劉棱一直走著,垂頭怔怔地盯著空白的雪地行走。 他的腦袋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沒有摻雜任何其他情緒。 無限接近於放空。 他的大腦在竭力護住理智,不讓其進一步流失。 虛無的黑夜會夾雜著威脅的暗流。 威脅可以是突然發起襲擊的龍獸,可以是周圍愈演愈烈的嚴寒,也可以是碾壓研磨著理智的空虛。 不管哪個,代價都不是劉棱可以擔負的。 寒冷集聚於他的腳部,像是要結冰一般,阻絆著他的腳步;這是個不好的兆頭。 腳部的寒冷,是體表溫度急速下降的一個兆頭。 冷氣會從手腳沁入身體,到達四肢腿部,到達腰腹,最終到達前胸與後背。 等到腋窩與肋骨處都被寒冷沁入,那麼失溫死神就會嗅到氣味,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逐漸到來。 自殺這個選項逐漸浮現於他的腦海。 他驚恐萬分的晃晃頭,將這個選項拋出頭顱。 他止不住自己紛亂的思緒;腦袋不聽他的,自顧自回憶著,讓他無控製自己的思考。 就這樣,劉棱二人無言走過了極長的一段路; 路上,劉棱偶爾會停下腳步飲水進食,但不會過多久,對空虛的恐懼就會催促著他接著上路。 一路上,,藍色的燈光範圍裡,沒有任何遮蔽,沒有房屋樹林,甚至連荒草野叢也沒有。 劉稜拖著雪橇接著前行,他就隻能在雪橇上蒙住頭睡會。 但銘心的恐懼使他無法入眠。 他睡得很淺,雪地與雪橇的摩擦聲吱吱喳喳,使他幾乎無法入眠。 他緊閉著眼,恐懼像是浪潮一樣,反反復復地拍打與他的身心上。 疲累按壓著眼皮,但恐懼卻會在他合眼的同時彌漫開來。 睡眠與休息成為了折磨。 但就算是這樣,劉棱還是向指針朝向的方向移動著。 他的剩餘的物資不允許他走回頭路了。 在這情況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霧氣不斷的褪去。 霧變得稀薄,黑夜也逐漸變的單薄。 所以,不多久後,等身心俱疲的劉棱在雪橇上又一次醒來時,霧氣與風雪已經完全消退。 無邊的黑暗被破開了窗口。 輝煌的星河與青藍的耀光散落在天上。 這是劉棱這麼久以來,首次見到除火光藍燈外,其他的光亮。 星河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