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能觸摸到你呢。 我緩緩伸出胳膊,朝向日月星輝。瞇起眼睛,透過指縫端倪你的模樣。一如既往的純潔明亮。風起,縷縷滲入發絲,帶走屬於我肉體的氣息,彌漫向隱秘未知的各個角落。在這深不可及的叢林處,與蟲蛇異獸為伍,靜靜感受天地萬物的氣息。地球內臟的跳動,蠕動著的生命與掙紮的希望。吞噬毀滅,結束新生。 呼—— 慢慢呼出一口濁氣,調理心脈血液的跳動。閉上眼睛,感受數不盡的欲望在這無際的嘶喊中前仆後繼地乾涸湮滅,再星星點點燃亮。 “神啊,請指引我方向吧。” 雲霧依稀,微光逐漸聚集,點點壘在少女背上,繼而化作一雙翅膀。它逐漸煽動著身體,朝月亮飛去。少女感受到指引,睜開眼睛,望著眼前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光球,繼而張開雙臂,直至消失在白光中,烏雲堆疊,掩去微光,這密林又恢復往日一般的陰森恐寂。 與此同時,睡夢中被怪物追逐逼近的夢妍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她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隻感到渾身血液都凝固的剎那,一陣白光乍現,好似張著翅膀的天使一樣的女孩,帶著溫柔的白光向她靠近,她張著雙臂,緩緩靠近並彎腰擁抱住無助的夢妍。安心,舒適,平靜。夢妍緊繃的神經隨著放緩的心跳慢慢歸於安穩,這夜突然好眠,直到一覺天亮,透過微開的窗戶,晨光同微風一同吹入房間,沉浸在鼻尖清新泥土的氣味中,夢妍張開雙眼。 臥室空間狹小逼仄,墻上殘留著一些金黃色獎狀被膠帶撕扯而又未完全鏟除的痕跡,潮濕起皮的灰黑色水泥墻下麵,是一張早已泛黃且高低不平的木桌,桌麵上也是各種透明膠帶撕撕扯扯的軟膠殘留物,經過灰塵的摻和形成一撮又一撮細小泥絲。其中還雜亂陳列著各種小學初中高中的書本和文具。因著墻壁濕氣的影響,書本也被水汽浸壞,各種紙張都透軟發爛,書本上黑色記號筆密密麻麻排列的筆記也不可避免暈染膨脹,字體變形,像被沉入海底早已巨人觀的屍體。 遲夢妍起身。穿上那雙底麵早已裂縫的拖鞋,走向窗邊,‘刷拉——’一聲,本昏暗的房間沒了窗簾的遮掩,頓時光明透亮。 她長長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睛認真呼吸這屬於大自然的氣息,而後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她轉身看到胡亂堆疊的書本上,那瓶早已見底的安眠藥。 “遲夢妍啊”女孩自言自語,“祝你好運吧。”隨後她斜眼睨向鬧鐘,緩緩‘嘖’了一聲,熟悉下身體的自然狀態並緊接著慢條斯理穿衣整理,在一聲嘹亮的鍋碗瓢盆猛烈撞擊木門而‘吱呀’的聲響後,傳來後媽‘小雜種沒給姐做飯,反了你了!’的跋扈氣語。 遲夢妍神色平靜承受著後媽的巴掌和問候,並順帶說了句:“對不起,下次不會這樣了。” “看哪呢!”後媽察覺遲夢妍說話不帶一點感情,分明是敷衍她,隨後拿了沾滿塵土的掃把,反著木棍的方向朝她的小腿打去“這就是你認錯的態度?!”。遲夢妍被這突然的受力擊得措手不及,一個踉蹌跪在地上,本就因長時間跪坐膝蓋生出了厚厚一層繭,習以為常這痛楚的身體並沒太大感覺。空中飛揚著塵土顆粒,在燈光中細細密密降落,消失至深色的雜亂家具內。 “我快遲到了”遲夢妍起身拍拍塵土就要離開,後媽卻不依不饒:“我叫你起來了嗎?” “沒有”她回答著“但我要遲到了。”緊接著又是一棍子,直直打向遲夢妍後腦勺,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她撐不住那洶湧襲來的厚重感,重重摔倒在地。 再次睜眼醒來,仍舊是摔倒時的那個位置。她用手撐起身體,輕輕摸了摸後腦勺,明顯的腫塊淤堵得她難受。屋內早已沒了後媽的身影。環顧四周,她這才有機會認真打量房間布局。完好整齊的家具,鬆軟的淡紫色沙發,純白色大理石地麵和頭頂看上去十分昂貴的水晶吊燈。盡管如此,沒有女主人的認真打掃養護,東堆西放的雜物早密密麻麻分布在各個不同的角落,使得整座屋子看上去低廉且混亂。 身體意識逐漸恢復清醒,遲夢妍再度起身,小腿發軟身體控製不住向後倒,撞到一側置物櫃,聽著一陣稀稀拉拉的物品搖晃聲又逐漸歸於平靜,她深呼一口氣,隨後看眼鐘表,提起書包重新打開家門,朝學校走去。 遲夢妍本出生在一個幸福的家庭,父母恩愛經濟優渥使得她性格善良而又可愛淘氣。可好景不長,六歲時母親因出差中途發生車禍,當場斃命。父親趕到時,發現同行死亡的還有另一名男子,是母親年少時的青梅竹馬。來不及悲傷的同時,種種疑慮湧上心頭。但死亡已成定局,並沒有人能說明當時的她們為何會在一起。帶著莫名其妙的悲傷和怨恨,父親和另一個女人步入婚姻殿堂,也就是現如今的後媽。小小的遲夢妍不懂,一向對她非常好的父親為什麼突然變了臉,任由後媽虐待她無動於衷。她很想念媽媽。而如今強撐著活到18歲的夢妍,以為成年後就可以逃脫這痛苦的家庭,卻意外從父親口中得知,父親之所以待她如陌路人,不過是懷疑母親背叛了她。但死無對證又無法宣泄內心的痛苦,他選擇將這淤結的心事化作女兒的淚水。彷佛看著女兒受苦,他能減輕內心被背叛的痛苦,活得輕鬆些。僅僅是一顆懷疑的種子,使她茍延殘喘十幾年。遲夢妍內心防線被擊潰,於昨晚吞下一整瓶安眠藥自盡。 再次醒來駕馭這具軀體的,便成了我。 小腿因著長期饑餓與捶打,每走一步都會傳來骨頭深處的刺痛感。遲夢妍沒辦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能瘸著腿走路。到校時,任課老師看了眼狼狽的學生,隻冷冷說了句“過去坐下吧。”而後繼續在黑板上寫寫畫畫。上學放學吃飯睡覺上廁所以及挨打忍受。這樣的生活大概持續了一周,遲夢妍才逐漸適應。 夜,再次漫長襲來。 仍舊被那一晚的夢魘追逐,嚇得她驚醒,大口喘氣著睜開眼睛,卻置身於完全陌生的空間。心臟砰砰砰砰直跳,快得讓她感到壓抑,窒息。 這是哪裡,警惕地抿住嘴巴,悄悄起身,順手摸到柔至絲滑的床被,恍若無物的觸感令她神經緊繃。借著好似夜燈的暖光照應,她雙腳踩在綿綿鬆鬆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圍著床走了一圈,觀察又摸索,觸碰到好似開關的裝置,等候良久,才按下。 啪嗒。 燈光驟起。 一片淡粉色的軟裝布置率先沖擊她的感官。可愛規整擺放的各種娃娃,架著公主帳篷的歐式床簾帷幕,晶瑩剔透的項鏈手鐲耳飾以及窗邊的吊籃秋千。最左側還半敞著一處衣帽間,緊挨著的是衛生間。一時無法接受,她低頭瞅見身上的絲綢睡裙,懷疑著走向梳妝鏡,直到那雙充滿英氣的眼睛融入進這扇高雅溫馨的鏡子裡。驚訝害怕遲疑審視以及反應過來的喜悅。 “我”她張張嘴吐出一個字,又摸了摸自己嬰兒般細膩的皮膚,鏡中那個陌生的人正隨著她的意識指引動作行為一齊變化。“我”她又喃喃自語著,眼角不自覺氤氳出淚珠,模糊視線。她躺回床上,重新打量這間屋子。 我終於逃離了嗎,那夜,是神明聽到我的禱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