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什麼呢!”一道清麗的女聲沖擊嘈雜的議論群體朝遲夢妍走來,在場的人無不噤聲望去。來人一襲淡粉色抹胸裙,披了鑲鉆的白色皮衣,腳踩高跟,頭戴蓬蓬粉紗發圈靠近那蜷縮在地上的人影,當下眼角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她平靜撥打手機交代了幾句話,又看向四周啟唇輕語:“誰乾的。” 在場無一人語。 “那就等我調監控吧。”她挽起胳膊目中無人轉身便要走,朱莉趕忙迎了上去:“茹姐,今天我生日,看在我的麵子上,就別計較了好嗎?” 蕭茹扯起一抹假笑:“不是你請我來的嗎?”朱莉點著頭迎合。“請我來看這樣一出戲?”朱莉趕忙搖頭解釋:“沒有沒有,都是意外呀意外,跟我沒關係啊姐。”“跟你沒有關係,你的生日聚會跟你沒有關係?”蕭茹冷笑:“那麻煩你家的生意也務必跟你沒有關係。” “姐”朱莉趕忙低頭道歉“這次是我疏忽了,太忙了沒辦法……”話還沒說完,已經趕來醫務人員組織迅速地將昏迷的遲夢妍抬上擔架帶走。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了吧?別忘了你當初也是這樣過來的”蕭茹警告:“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坐回車上,隨車啟動,禮唐酒店被遠遠扔在後麵,蕭茹緊攥的拳頭這才鬆開。路邊不停閃爍的霓虹燈透過車窗灑在身上,印得她掌心上的汗漬格外晶瑩。心臟又開始不受控製地跳動,跳回那噩夢般的記憶中。思緒在兩個天差地別的家庭中來回輪轉。“遲夢妍”她呢喃著“你到底是誰。”蕭茹麻木地躺在靠背上,如抽脫靈魂般空洞地望著車頂,直到司機停住,說了句:“到了茹姐。”蕭茹遊蕩的思緒這才猛然驚醒,她意識到,她現在是蕭茹,那遲夢妍不就是!扭頭看向那座奢華的別墅,她趕忙拉開車門徑直朝自己房間走去,路過客廳時蕭青叫了她幾聲也沒聽到。 蕭茹的身體裡是遲夢妍的靈魂,那麼遲夢妍的身體裡,不就是蕭茹的靈魂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荒謬的事情,但如果靈魂可以互換,那是不是,也終究會換回來。她抱住大熊娃娃,將頭深深埋進去。甚至細碎的長發被脖頸夾住扯紅了頭皮她都沒發覺。絕對不可以,她不想,不行,不要!如果,如果遲夢妍死掉,是不是靈魂也會消散呢。她又兀自想象著,如果遲夢妍死掉,那麼蕭茹的靈魂會不會來找她本來的身體呢。不行不行不行,巨大的恐懼將她包圍。 咚咚咚,房門敲響。 “蕭茹,你怎麼了?” “啊?”失神片刻,蕭茹重新振作,忙下床打開門,看到哥哥關切的神情,突然淚流滿麵地抱了上去:“哥!” “怎麼了你”拍著後背安慰著:“別哭,跟哥說說。” 蕭茹抬頭看向那張五官精致的臉,不自覺暈紅了臉頰,趕忙轉身撲到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成毛毛蟲,一言不發。蕭青支起胳膊靠在門框邊,痞笑著調侃:“最近你越來越不正常了,在我跟前像個懷春的小情人,我可是你哥,家族亂倫這事做不來哈”他一幅了然的神情打量著臥室的布置,而後走到床邊的梳妝臺坐下,雙眼四處尋找著什麼,趁蕭茹還躲在被窩裡,隨手拉開臺麵下方一個小抽屜,順走一條穿了一顆粉水晶的紅色手繩,極其熟練揣進褲兜裡。這條手繩被掩藏在盒子夾角,饒是遲夢妍的靈魂在麵對這目接不暇的成堆首飾麵前,也並未注意到這甚至算不上美觀,也一點都不出彩的,一條普通的手繩。 “哥!”另一邊毫不知情的蕭茹還在回味蕭青的話,好像被戳中心事急忙否認:“才不是!” “好好好是是是”蕭青掀開被子,漏出蕭茹的臉:“有什麼自己無法處理的事情就跟哥說,你永遠記住,背後會有家人給你做後盾,不必逞強。” 蕭茹動容,甜甜笑著應了聲好,這才打發走蕭青。 幽幽然醒來,身旁趴著熟睡的父親。遲夢妍眨了眨眼睛,沒有叫醒這具疲憊的身體。她側頭看向窗戶,那外麵仍舊駐足著她最愛的天空。她漫長的靈魂幻化過程中,經歷過各種各樣的生物仰望。植物動物昆蟲飛禽走獸遊魚。她誕生於宇宙之初,在那一片渾濁的雲霧中化為水,化為土,化為石,化為細胞,化為生物。這漫長而又永遠不會結束的一生啊。隨大氣塵埃的碰撞誕生,也終究隨下一次塵埃的碰撞而會毀滅。隻是如今,躺在醫院病床上無法動彈的,被軀體囚禁的靈魂,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即便終究走向生命的盡頭,她也要自由如風地灑脫而去。那麼,她就必須保護好這具身體。 朱莉的生日聚會,想到那些被某種核心駕馭而一致輿論並施加在她身上的諸多不堪,她該怎樣做,才能巧妙而靈活地生存在人類世界。 植物需要紮根與契機,動物需要強壯的體魄和靈敏的速度,人類與之不同的,是過度進化並產生思想的大腦。大腦供給人類任意的想法與行為模式,可助人類進行各種可以落實實踐的創造。也是這種較為強大的身體模式,使得人類在生物中脫穎而出,並自創人類世界稱霸一方。那麼思維的核心,稱霸的本質,都隻是源於生物最本能的自私的基因,食和欲。 很顯然,控製群體思想並使之統一,源於欲的暗示和引導。想到這裡,遲夢妍對於那天的境況有了初步判斷。 ‘呼’她緩緩深呼吸,閉上眼睛,感受心臟的跳動,血液和溫度的回升。這具軀體不是她的,但靈魂的高瞻性架空於軀體之上。她了解這宇宙世界進化階層中的一草一木,盡管此刻身在銀市醫院,她卻能感受流動的空氣中帶來的,地球另一端某座險山上意外死亡的軀體,順著風散發而至的腐爛味道。那是深重執念加持下的,久久難以消散的氣味。甚至於花蟲鳥樹的情緒狀態在她的感知都了如指掌。隻因她曾是萬物,萬物皆如她。 父親從醫院將遲夢妍接回家後,後媽很少來找她的茬,難得使她能清凈地待著,好好調養身體。但她很清楚,以自身早已形成的軟弱形象,無論處在什麼位置都是容易遭致傷害的存在。這無關於人性,弱肉強食一直貫穿在各個領域,是絕對的生存法則。人類的狩獵隻是披了一層所謂文明進化的外衣,以更高端的無形攻擊,使之毀滅。誹謗流言,冷漠孤立,溫柔誘導,耐心曲解以及致命一擊。既獨立又合群,假以他人之手,針對性狩獵,全身心摧殘,自相殘殺。 既如此,以更高等的權勢地位壓製還是同等方式反回其身,或者逃避遠離回歸自然。遲夢妍想要用人類的軀體在人類世界好好感受新奇的進化成果,否定了逃避這一方法。那麼依著目前她所能想到的兩種方式,權勢地位需積累氤氳,而同等方式的前提,就是她擺脫軟弱的形象,首先和同齡人打成一片,再利用人心進行自我保護。 家庭,親人,學校,朋友以及身邊隨時會遇到的陌生人。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家庭問題中,後媽虐待的根源,是父親的默許,而父親默許背後,是有關於母親的心結。車禍背後的原因,就要從母親的親梅竹馬入手。找到那個人並理清背後的原因才是她立足於此的根本。遲夢妍這才靜下心來。她第一次看到那個名為父親的男人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眼底的籠罩的悲傷和迷茫氣息早已頹然發散在這家的每一個角落。或許他早已在愛人死去那一刻,隨之離去,留下的這具軀體又在茍延什麼呢。 約莫一周後,遲夢妍的身體好了大概。療養期間,她多次趁家裡無人之時,搜查這屋子的每一個角落,直到目光鎖定一間常年關閉的屋子。門上了鎖,她挨個翻找抽屜,沒有任何一把與之對應的鑰匙,隻好暫且放棄。待到學校,蕭青的身影再次出現,遲夢妍仿似看到了救星。 她的目光掠過那袋零食對上那雙明媚的眼睛,問到:“朋友,家門鑰匙找不到怎麼辦?” “找個開門師傅咯。” “開門師傅?” “是啊,你家門壞啦?” “嗯呢”遲夢妍拿過零食開始兀自咀嚼起來:“謝謝你”並將零食袋子掂起來在兩人眼前晃晃,示意謝的是零食。蕭青又堂而皇之坐了下來,張了張嘴巴卻沒發出聲音。 “咋啦?你要說什麼。” “聽說你好像受傷了。” “哦”她想了想,“也沒什麼事。” 蕭青抬手摸了摸遲夢妍的頭發,輕柔柔地,鬆軟的頭發被大手摩擦,頭皮舒適又帶些許癢意,竟意外叫她好喜歡,不自覺揚起嘴角閉上眼睛,認真享受。蕭青神情一滯,也笑了起來“你好像小動物啊”。遲夢妍猛然睜眼“不!”她說:“我就是動物!” “哈?” “是的!” “我乃萬物!包括動物!” 蕭青看她一臉認真,抽了抽嘴角,輕飄飄傳來兩個字。 “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