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去秦嶺看水，悟老子真言 　　我從小就喜歡水，到離家南邊不遠的黃河裡遊過狗刨式，在村子後邊的二道湖裡撲騰打過水仗，小時候是在水裡玩大的。 　　我就特喜歡“智者樂水”這句話，好像有一種生命的默契，潛藏在我平靜外表下的波濤裡，大概也算是慧根深厚吧。 　　人長大了，喜歡上了大秦嶺的水。 　　老子在終南山下之樓觀臺講授的《道德經》五千字真言中有“上善若水”之說，其中有水至柔至善，“水利萬物而不爭”之評價。 　　秦嶺也是中國水係南北的分水嶺，北有“黃河之水天上來”之洶湧澎湃，南有“唯見長江天際流”之波濤滾滾。秦嶺之水，潤澤中國億萬年，孕育華夏文明，五千年之源遠流長。 　　去秦嶺看水，悟老子真言。 　　老子在終南山悟道，如今歷史跨越千年，將時光定格在這峪嶺峽穀中，峽穀曲徑通幽，別有洞天，山體千姿百態，峰巒直插雲天，溝中有溝，穀中有穀。 　　秦嶺有七十二峪，嶺嶺有峪，峪峪有溪，溪溪有流泉，從空中俯瞰，峪和溪猶如蜘蛛網，那網的絲和線就是枝椏縱橫，曲折迂回的溪流，溪沿著山根，繞著圈，因山形地勢變換著方向，像是山的玉帶，開闊地帶，積水成潭，碧波蕩漾，好似玉帶上鑲嵌的碧玉，分流多叉處水淺波動，順勢而下奔湧而出時似長發飄逸，盡情地揮灑，風姿妖嬈，展現著靈動的美感。 　　盛夏入山，閑雲悠悠，拾階而上，流水淙淙，尤其是從上而下的泉水溪流，飛瀉而下，大大小小的水潭，星羅棋布的石礁水浪，溪流中飄著樹葉碎花，秋天落葉鋪滿石階，黃一片，紅一片，不忍下腳去踩，一陣風吹來，嘩啦啦攪動著落葉繽紛，宛如萬花筒旋轉。行走期間，進入了一個，充滿生機、自然、禪意濃濃的時光隧道。 　　坐看溪水的流風回雪，迷離如雲，淋漓如薰，飄逸、飛揚、展閃。 　　秦嶺溪流落差大，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長，秦嶺高處三千多米，翠華山草甸有近兩千米，沿著四重山峪直落而下，泉水沿著七公裡長的石壁，溝岔，從山縫中滴淅而出，從溝底的泥石流中滲出，涓涓滴滴，急著走出來，相互融合，匯成細流，從山崖滾落，水底多石，溪底高低凹凸，曲折迂回，給溪水指引著方向，設置著航標，水從草根間緩緩輕柔流淌，在上下石臺上跳躍，在石縫間似泄洪噴射。潺潺溪流，蘊蓄著聚匯成河的氣勢，波濤洶湧，迂回中有婉約輕靈的精致。溪中的石頭，高低的巖石，擋道的枝根，似風琴的鍵盤，在溪流時緩時慢，忽高忽低，大大小小的撫摸敲擊下，演奏著美妙的天籟之音，泉水叮咚，鮮活了空寂的山野，隨著朝暮水量的不同，四季風雲的變換，泉聲也顯示著萬千不同，忽高忽低，時斷時續，豐富地變化著，水不時低聲吟唱，下雨時轟鳴如雷，細長時如長號深遠，低悶時如大提琴哀怨，夏天加上風聲、雷聲，似大自然的合唱團、管弦隊，空寂山野，江南絲竹，清新悅耳。彈不完的曲調，唱不盡的美妙，永不乾涸的嗓子，四時鳴響，歡快地唱著歌，蹦跳著，噴湧著順山奔流，逢崖滾落，碰坎飛濺，從高向低形成大大小小，高低不同的瀑布，穿山披浪，沿途激起一朵朵浪花，行至途中，最具特色的就是九天瀑布，從上往下繞道向東，有一條窄仄的石徑小道，陡峭筆直，大樹參天，遮天蔽日，曲徑通幽，好遠就能聽到轟鳴的泉水沖擊落地聲，人還未到，絲絲涼氣已撲麵而來，夏日炎熱，爬山大汗淋漓，這時你就仿佛置身於一個清涼世界，一潭溪水碧綠，掬一捧水，寒氣襲人，從指間過電似得冷到胳膊及全身，往上40米高的山崖上，九天瀑布，水如白練，迎風瀉展，直線抖落，形成珠簾，淩空飛落，水呼嘯著，浪花激蕩著，湍流打著旋，水花翻著滾，白綢騰挪，風起時，激濺起無數化作迷茫的水霧，向四周彌漫，輕撫人身，沁人心脾。遇到陽光合適的角度，光暈成虹，近距離去摸、去抓、卻什麼也沒有。 　　有溪流必有瀑布，秦嶺有許多瀑布，上山下梁，突然間，一條瀑布就直飛入你的眼前，瀑布簾懸，似天上飛來，瀑布下瀉，沖擊懸巖，銀花四濺；落入深潭，則飛滾翻騰，似銀蛇狂舞，蛟龍入海。最長的瀑布達60米之高，從高空飛瀉下來，有的像天女散花，朵朵飛濺;有的似珠落玉盤，粒粒閃光;有的像一麵輕綢，潔白輕盈;像白龍，像玉柱，似飛雪，擬白雲…… 　　最為壯觀的是峽穀裡的數十條清溪飛瀑，從無數麵懸崖上飛漱而下，異彩紛呈。像一個披著白紗白裙的女子，突然出現在你的麵前，衣袂款款，神采飛揚，灑下香汗點點，它是月宮裡的嫦娥，還是天上的七仙女？為何竟會如此飄逸脫俗，嬌美可人，它舞動著水袖，飄然而至，如淩波仙子，輕踏著水紋姍姍而來，那種美妙，那種絕世的清靈，你在別的地方體會不到。 　　瀑布之下必有深潭，數條溪水錚錚淙淙，匯入穀底的河流，河流清澈見底，百步一潭，千米一灘，碧波蕩漾，百丈見底，卵石遊魚，直視無礙。潭水幽幽，碧綠醉人，一眼不能入底，潭潭相連，瀑瀑相接，恰到好處地自然分割。大大小小的水潭，星羅棋布的石礁水浪，耳聽流水叮咚琴瑟，山風一吹，水霧迷蒙，在陽光的映照下，幻發著五彩光暈，遠遠望去，尤似條條五彩的絲線，在峽穀兩岸的崖間峰群裡飄蕩。溪流中飄著樹葉碎花，行走期間，進入了一個充滿生機、自然、禪意濃濃的時光隧道。 　　在這樣的氛圍裡，水對人的啟迪便表現的直觀通達，哲理在自然中流露，規律在現象中表現，人好像悟出許多道來。溪水，麵對高低不同的各種石頭，你高，我便退去，決不與擋道者爭高。你低，我便漫水湧過，決不踩你的肩、騎你的頭，你多，我便細水長流，不與你比多少，能過去就行。你硬，我柔中有剛，千年洗刷，滴水石穿。你堵，我就從縫隙中噴射而出，還能形成浪花，激起勇氣。你動，我便隨行，挪個地方，仍然為伴。你靜，我便緩緩流淌，讓時光靜下來，耳鬢廝磨，靜靜守候。你汙濁，我會洗滌你，大浪淘沙，小浪去垢，流水可以洗去浮塵，人也可以水洗清心，心如明鏡，人也應當學會水的襟懷，可以淘盡悲歡，洗盡鉛華，你多愁善感，我包容萬物，能適應任何環境，你是懸崖，會助推我順勢而下形成美麗的瀑布。你是坎，會使我跳躍泉水叮咚，悅耳自然，你是深坑，我會積水為潭，滋生魚蝦，你的坑越大，我的胸懷越寬，坑越深，我的氣度越廣。你變化多端，我因形走勢，九曲十八彎。你熱，我便沸騰，決不淹沒你的熱情，你冷，我便凝固，決不畏懼你的寒冷，冰肌玉骨，不折不撓，春夏秋冬，季節變化，我也隨時變化，熱化為氣，氣化為霧，霧化為雲，雲化為雨，哺育萬物，周濟天下。水在石陣和曲折的溝岔流轉回折，與人生的片段十分相似。尋覓著一樣的情感，一日復一日，佛總結為一吸一呼，一年中四季變換，故事在重復，生活在繁瑣程式化，當我流入大海，或滲水大地，或蒸騰為氣雲，便功成身退，世間萬物，因果輪回，水生水滅，物轉星移，歸於寂靜，不增不減，不垢不凈，無聲無息。渾水不起波瀾，卻有深不可測的襟懷，如人經歷了歲月滄桑，夏冬磨練，日月捶打，過日子會簡單如水，如靜水深流，內心清和，波瀾不驚，處紅塵繁華，隻是行走在平淡時光裡，如水靜流，水到渠成，不理不睬那些溝壑高低與縱橫阡陌，人躲過那些動蕩不安的世事，如水因行走勢，人聚散隨勢，應變無常，人是刪繁就簡，將繁華化作流水淡煙，任世事搖曳，情感多變，忘掉風月情愁的昨天，心始終如蓮，安靜綻放，看山林綠野，雲飄水流，鳥歸倦林，雁落平沙。 　　水是大地的血液，是山裡蘊藏的精華，它滋養萬物，造化眾生。水，化氣為雲，裝點藍天，有了絢麗多彩的畫麵，有了千般姿態，萬種風情的動感，美了天空。沒有了水產生的雲，天空就像大地沒有了動物和植物，是空洞的、呆板的、沒有生機的。人間感謝水，天上更應贊美水，水蒸騰為霧，纏繞山間，似穿婚紗的新娘款款而來，在大地上淡淡煙霧，濕了青磚，洗了黛瓦，朦朧中有詩有詞，有遐想，人間多了才子，萬物多了美感，語言多了優美，生活多了情趣。那麼，水有生命嗎？佛教、道教，萬物有靈，我也相信，水是有生命的，有源頭，有根的。沿著翠華山草甸從上而下，遇上陰雨天，煙雨蒙蒙，斜風細雨，播撒雨露，洗去塵埃，低頭放眼河山，高山、土地、沃野放開懷抱，猶如嬰兒投入了母親的懷抱，渴望著，吮吸著甘甜的乳汁，土地像海綿一樣汲取著，植物張著葉子，迎著微風，舞動著。立時草木綠瑩瑩，河川溪流滿盈盈，植物吮吸瘋長，溪流歡騰歌唱。綠葉更新，莖株拔節，仔細聽有長高的聲音和動靜，處處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當然，最有感情和贊美的，應當是農夫，好雨知時節，潤物細無聲，有了收獲的喜悅。水恩澤天地，滋養萬物，是有大德的，老子總結為：“上善若水”。這時，走在山徑小道，在雨中沐浴，浪漫中醒醐灌頂，生出許多遐想、感悟。 　　水是高貴的，純潔的，無性的，純樸的，它是天地陰陽孕育變化的寵兒，天下雨，雨化氣，氣化霧，霧化雲，雲生雨，雨化氣，循環往復，它不似大地萬物，動物的產生是交合，有了不潔，植物的生發是花粉種子的傳播，累了蜜蜂，受了風動，它也不需要人間母親十月的懷胎辛苦和臨盆的生死陣痛，雨循環往復，超脫了輪回，走向了永生。 　　水是美麗的，輕鬆的，自由的，飄逸的。我多麼想像水一樣幻化為霧，上升為氣，變成空中萬萬千千的水分子，輕盈、穿透，似有似無，多有禪意。似氣，淡淡的煙，飄逸的動。似雲，如雪白，如棉輕軟，萬千氣象，四季變化，朝暮不同，比鳥飛得高，比萬物純潔質樸，比人更無憂無慮，自由自在，最好幻化成彩虹的一個粒子，一抹顏色，一道光輝，美倫無比，萬人觀賞，哪怕是驚鴻的一剎那，閃亮過，光輝著，在陶醉完美中一剎頓悟，跟著飛天的指引，彩虹為橋，菩提為燈，般若智慧，涅槃飛升。 　　水是有根有源頭的，賈平凹在《溪流》中寫道：“我常常這麼想，天上的雨落在地上，或許會形成洪波，但它來自雲裡，溪是有根的，它涼涼地紮在山峰之下……或許，它是從石縫裡一滴兒一滴兒滲出的，或許，是從小草的根下一個泡兒一個泡兒冒出來的……它一出來，便宣告了它的生命循著自己的道路要流動了。”穿行在翠華山曲徑通幽的臨溪林蔭石道，路隨溪修，溪隨山流，水從山縫中淅出，從巖縫間汩汩湧出，從草叢樹根處咕嘟咕嘟冒著泡兒，像魚兒吐水，形成一串串氣泡，晶瑩的似白皙的脖子上掛的一串珍珠，匯聚成汪。似阿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之間，流淌出來。流經歲月，緩緩從容，優雅漂泊，寧靜怡然，無所欲求。水紮根在土裡，山腹裡，孕育千古，能適應任何環境，能包容萬物，能滲透於縫隙之中，源於自然，汲日月天地精華，飽經風霜雪雨，沐春秋洗禮，終冬春磨練，洗去浮沉，過濾雜質，本身卻潔凈。人何不洗去鉛華，過往煙雲，脫去紅塵，過濾心情，水清洗心，滌蕩靈魂，似水流潺，心如月鏡。身是菩提樹，心是明鏡臺，時時勤拂拭，不使染塵埃，也是做人的一個境界。佛道兩個境界，這應是到家修身養性的境界。 　　《道德經》曰“天下莫柔弱於水，找書苑 wｗw.zhaoｓhuyｕan.com 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聖人雲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謂天下王。正言若反！”老子因要人順天道，勸人主柔，主靜，主虛下，主平均，主自然。最柔，最靜，最虛下，最平均，最自然的，便是水。水善利萬物，處汙下而不爭，所以說上善若水。但水的形質雖柔弱，而他的精神卻極剛強，任你最堅強的器物，都要被水融化。最容易見的，便是水蝕鐵，水穿石。反過來說，任你有大力堅硬的器物，都不能損害水。甚至將水煮沸，成為氣質，一遇冷，又變成流質了。你總無法減少他你的消滅他的。所以老子勸人要和水一般濟物利人，又要和水一般的堅持天道，不為人欲所屈服。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 　　你看空氣和水，是天下最柔弱的東西了；但用盡天下最大的力不能滅殺水的分量和體質，那空氣是無孔不入。大風拔木，移山倒海，是空氣動的表現。銹蝕金鐵，蛀爛梁柱，是空氣靜的表現，也是剛強的表現。所以老子說：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柔是天道自然的表現，老子勸人也要學天道的柔去處世立身。 　　秦嶺多道觀，老子乘青牛紫氣東來，修道樓觀臺，與秦嶺的地傑人靈有關，與溪水更密切，世人敬畏的《道德經》極精深淵博，其實道德就在一條條溪流裡，在一滴水中，在人生的每一個驛站和流淌的時光裡，在拈花一笑間，在捧起一掬水的剎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