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還不到一周時間,我又有新活路了。因為放羊漢瞇眼子死了。 瞇眼子被大家救回來,在牧地養傷,幾天後,怕光,夏天日頭長,平常緊怕天黑慢怕天黑,天就黑了,天一黑做活就得點燈,一點燈就得到費油,油都是拿糧食換來了的,又不是大風刮來的,所以每天他都催老婆天黑前抓緊做針線活,天黑了盡量少點燈,費油。可那天左等右等天都不黑,不但不黑風還在呼呼地刮。沒有辦法瞇眼子就一鍋接一鍋地抽煙梗子,一邊抽還一邊嗆的咳嗽,氣都喘不勻,他平時抽煙不咳嗽,功夫很深。老婆說:“你少抽點吧。”他就脖子一梗,眼一瞪,“老子又沒抽你的。”他的脾氣也變得突然暴躁多了 瞇眼子睡到半夜醒來,要吃要喝,大家覺得他好多了,問他要不要回村看大夫,他說不用,堅持不去,她就摘了些蒲公英等消毒的草藥,熬湯給他療傷。前幾天,他全身乏力、頭痛、低燒、身體不適、咽喉疼痛等。他和我們都以為是受傷、勞累、渴餓、寒冷致使感冒的癥狀,沒有在意,但惡心、頭痛、倦怠加重。,坐臥不安,煩人說話,煩見陽光,又過了幾天,他愛哭鬧、愛發脾氣、易發怒,原先用藥擦洗稍好的傷口重新出現疼痛,他感覺過敏、有發涼感、燒灼感、麻木或發癢等,有時會流淚、出汗以及流涎,晚上睡不踏實,隻要稍微有一點動靜,都會立刻醒來,吃東西嗓子疼,不好好吃飯,後來喝水也不對勁,抽風、呼吸困難、斜視、嘴歪、犯傻,我們覺得不對勁,趕緊送醫院,診斷患了狂犬病,沒幾天,呼吸不了,人就走了。 放羊漢迷眼子死了,留下了瘸腿婆娘和生產隊的一百多隻羊在沙漠裡,不能喂了狼,讓風沙叼了去,誰去接替呢? 生產隊飼養室裡,隊長、飼養員、一夥上了年紀的老漢,吃了土豆和清湯寡水的菜葉子,身子下麵肆無忌憚地放著臭屁,嘴上咂著個早煙袋,冒著煙氣,層子裡煙霧臭氣濃濃的,嗆鼻子,比牲口棚裡的臭臊味好不到哪裡去。一個個頭耷拉在褲襠裡裝糊塗,可心精得個個賽過鬼,迷眼子咋死的,為啥迷眼,又為啥喝酒,又為什麼要了個瘸腿婆,迷眼子年輕時模樣俊著呢,濃眉中眼,白白凈凈,隻可惜爹媽死的早,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遇上了個虧先人的隊長,日弄娃,說放羊有奶喝,有肉吃,有羊皮襖穿,出門耍著就一天天過去了,那個鳥不拉屎,鬼見愁的地方,三天一小風,十天一大風,日頭毒的揭人皮,天氣熱起來熬出人油,凍起來屁都放不出去,好好的娃在沙漠裡給廢了,弄日塌了,十幾年下來,娃被風沙吹的迷縫了眼,白紙一樣光亮平整的皮膚讓日頭黑了,沙子戳的臉坑坑點點,風抺的人老相,快三十了說不下一門親,多虧五姨心善,心裡掂著這沒娘的光棍,將別人炕上睡了幾年,犯了七出之條的淫亂女人,打折腿趕出來的二鍋頭,領回來放在迷眼子被窩裡,武大郎賣烏龜…什麼人配什麼貨,這還沒過上幾年好日子,好端端一個人,愁腸老了,狼咬死了,誰還敢接這燙手的山芋,那是虎狼的窩子,不是個活人的地方。 隊長連抽三袋煙,望著一個個煙鍋子一吸一紅的閃著,看大夥嘴夾的跟尻子一樣沒個縫縫,咳嗽幾聲說:“分羊吃肉一個個比兔子快,說到放羊,都成了縮頭烏龜,那個不是身子埋了半截土,都想抱著個婆娘離不開熱被窩了,還有啥X意思”,屁還是放著,話卻沒有一句回應,空氣被煙充斥彌漫著,象煙囪一樣從門縫隙裡竄出來,外邊看還以為屋裡著火了,這場合,都裝王八鱉,頭越低,話越少,越象龜孫子,越能躲過事,你抬起頭看隊長一眼,那眼就收不回來了,就會被人用眼光拉著拽著趕雞一樣上了架子,看別人一眼也不行,那是啥意思,看我咋的?說我嗎?這好事你咋不去?? “老郭,你是飼養員,懂牲口,知那羊羔子脾性,好侍弄,你去接上兩年吧”隊長憋不住了,祈求的冒出幾個短語,郭飼養員卻不急,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將那半袋煙抽完,仿佛不抽完說話會浪費了那煙,似爛蛤蟆吃五穀浪費糧食,糟踐了好東西,一邊在鞋幫上磕著煙灰,一邊慢吞吞說“這你看我這把老骨頭摞不在家裡,非要踢出去喂狼嗎,騎在棺材頭上放屁…欺侮死人哩,”,也是,人家六十多歲了,閻王爺招手,快到鬼門關的人了,不是黑白,就是無常,有個三長兩短,死在外頭,不好交待,說的隊長深深低下了頭,可這屋裡大多是老頭,年輕人不指望了,開會沒叫他們。剩下就是張五爺攔過羊,但五爺比飼養員年齡更大,剛卸任掉村裡十幾頭羊,怎麼好意思發配老頭進沙漠放更多的羊,這事想都不用想,更別說開口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也沒有熬出點眉目,蛇狼是急性子人,蹲不住了,冒出一句“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話說在前頭,屁放在圈裡,你們是碟子裡邊的牛毬……滑頭,象牙筷子夾涼粉……滑頭對滑頭,一個個夾不起來,我他媽的走一趟,大不了死在外頭,嘉峪關外死人…做個邊外的鬼,我有三個條件,一是兩年後,我啥時候想回就回來,二是加二個工分,一天計十二分,三是派個年輕娃幫襯著,我剛去不熟套,一個人顧不過來,等我攔羊絡活了,再讓娃回來”。 隊長終於盼到救星了,感激地連連點頭,說“行、行、行”,其他人也如獲大赦,說著稱頌蛇狼的話,你“上山x驢,下山捉鱉,洞裡逮狼,地上捕蛇,比楊子榮厲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地方你能降得住”“你在那一帶販皮貨,人熟地熟,羊脾性也熟絡”“再說你老伴也走了,在家沒個念想,出去轉轉也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你個老慫,臉上的的褶子比老牛的脖子還皺,也不怕日頭曬,老鼠眼睛小的也不怕風沙吹”。有人接著這話開起玩笑“蛇狼你個老狗×的,莫非要打那個瘸腿婆的主意,給你暖被窩,王寶釧愛上叫花子…有遠見”。人就是這樣,長著兩片鴨子嘴,有彈簧一樣柔軟伸縮的舌頭,可口吐蓮花,也可滿嘴噴糞,長的短的,寬的窄的,好的壞的,苦的甜的,酸的辣的,全憑那一張嘴,剛才還說那是個鳥不拉屎,鬼見愁,送死的地方,現在口氣一變,全好了,好像蛇狼真能去當皇帝,抱著瘸腿婆做夢,喝奶吃肉,過上神仙日子。 蛇狼自己心裡明白,人老了,有個老來伴,陪著說說話,一日吃糠咽菜,好打發日子,快死的人,隔代親,看著孫子也有個盼頭,當農民,圖個啥,一頭牛三畝地,老婆娃娃熱炕頭,這些,他都沒有了,老婆死了,孫子沒了。那就與牛羊為伴,侍候羊過日子吧。這是他主動到沙漠承擔放羊任務的根本原因。 蛇狼這人是個邪性子,熱心腸人,吹大牛,說葷話,愛熱鬧,你給他講大道理,說正經的沒用,打情賣俏,連罵帶誇,他心裡最受用,皮就鬆了,毛也就捋順了,剛才幾個人的話,中聽,拍拍屁股,說“我老頭上山當羊倌,坐個金鑾殿把朝上,有個瘸腿皇娘等我封,退朝回去做夢想媳婦”,大家這才跟著他出了門,門一開,一股煙潑水似地跟著人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