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喝一點,他一把奪過水壺,我以為他要和我搶,氣得心裡冒火,要與他拚了,可是他並沒有喝,而是擰緊了蓋子,像個寶貝似的藏在老羊皮襖裡。我才明白他的意思,要留著這一口救命水,要留一手。 在沙漠行走,除了盡可能把你的大水袋灌滿之外,沙漠用水也應該節儉。喝水要有技巧,你不能像澆花一樣,一次性地把自己灌飽,而要采取“少量多飲”、“細水長流”的辦法,吞下一小口水,把它含在舌麵上,始終保持口腔濕潤,而用鼻子呼吸。這樣吸入的每一口空氣都會被降溫,而水分會以水汽的形式進入體內,緩緩地被身體吸收。不過,也許在這樣做的時候,你會忍不住想把它咽下去,至少我是這樣的,可見這種小事情也是十分需要意誌力的。水分如果補充得快,那麼流失得也快,變成汗液流失到空氣中的水分,就再也收不回來了,中間幾乎不能發揮它的作用。有時候,你會覺得身體就像篩子一樣,喝下去的水很快就出來了,這就是脫水的征兆。任其發展下去,一段時間之後,你會發現身體不再流汗了——體內已經沒有多餘的水分可排了。 中午,雖然已立秋,無雲的天空太陽直射,還有一會熱,蛇狼也受不了,真如推車上坡,越來越難,找了個低窪處,撐起老羊皮祅遮住騾子,我們倆又坐在騾子肚腹下麵,休息一會,他用手刨沙坑,約一米時,沙子有了濕氣,然後將自己埋在沙裡,雖沒有水汩汩流出,卻給乾渴的喉嚨帶來希望的蠕動,乾裂成幾道口子的嘴唇貼上去,貪婪地吮吸,沒有一絲水進入口中,倒象是人的嘴與沙子對那一點濕潤在拔河,爭奪,吸收,都努力著,不放棄,相持,我也學著他的樣子,嘴唇略微舒服一些,乾了再刨,坐在深坑裡,涼爽一些。晌午己過,那騾子突然弓身,揚尾巴,蛇狼說:“要尿尿了”,拿過水壺要接,我一把搶了過來,他也急了... 我看著惡心極了,胃強烈的痙攣,嗓子蜷著嚅動著,卻什麼也嘔不出來,隻嗆出幾滴乾澀生鹹的淚滴。 蛇狼潤了嗓子,臉上馬上有了血色,說:“這個時候,能喝上尿都是救命的,臟和命哪個重要,活了命,再享以後的福,才能有身體吃肉喝酒,喝那香醇的奶茶,甜滋滋的井水”。 風沙過後,該長的繼續長,該動的繼續動,該跑的又跑起來,簸箕裡的螞蟻…條條是路,樹根、草根、沙蒿、甘草枝和葉子,好像被風像梳子理了一下,都朝風向倒伏著,風吹來的根後隆起著大小不一的小沙包,那是這些植物頂風抗衡後留下的唯一痕跡,風沙刮過,如掃帝將動物踩踏的千瘡百點不平的沙丘刮磨的乾乾凈凈,平平整整,沙漠化了妝,沒有皺紋了。 蜥蜴、螞蟻、四角蛇、黑甲蟲不知從那裡鉆出來,慌慌的,急急的,亂亂的,忙忙的奔躥或挪動,也許是尋找失去的家園和親人,也許是餓了尋找食物,狼和狐貍,野兔沙雞卻藏在草窩子,洞裡,賊眉鼠眼地支楞著耳朵,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判斷有無風險,越大的家夥越是心小,膽小,謹小慎微,多疑猜測。 我刨開沙棗樹根下的一堆細沙,露出一蓬沙蒿和不知命的幼草,瑟瑟地顫抖著,掙紮著,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突然沉靜的低下頭來,溫順聽話乖巧機靈懂事。 日頭偏西,我們又上路了,同軟軟的沙子作爭鬥,同饑餓乾渴作鬥爭,同身體抗爭,每邁一腳都靠的是毅力,如果沒有了生的意念,我們隨時會一頭栽倒在沙丘裡,被沙丘蒸烤成乾屍。天黑了,熱氣如脫掉一層又一層衣服慢慢減退,這樣才好趕路,我的少半壺水,蛇狼一口也未動,全留給了我,到現在隻剩底底了。在這生死關頭,人生的考驗,人性的閃光點,人格的偉大,人身散發的光輝,如佛頭上的金光,如菩薩般的善良、悲憫、仁愛,大慈大悲。 憑著星星指引的方向,這麼搖晃艱難跋涉了一夜,天又亮了,梭校和酸刺及沙米草上結著,白霜,蛇狼指導著我,對枝和葉麵肥大沒刺的,用舌頭舔,一抹冰涼浸潤了乾裂的嘴唇,舔的多了,食道和胃腸道有了水感,身上的難受輕小了些,嘴上更多的渴望和抿吸,可好景不長,太陽光一照,那可憐的一點霜就沒影了,細小有刺的用指甲刮了些霜花,一化就一水滴,刮入壺裡,雖不見多,但肯定不會少。 蛇狼說:“你也瞧見了,沙漠找水,我這樣子接尿喝,啃樹葉子,這也是沒辦法的法兒,不解渴,能緩解,就能救命”。聽這話,我才想起自己兩天兩夜沒有尿過一滴,這也太不正常。 我已感覺不到餓了,隻是,這血脈跳動的異常,是對水的渴感在跳動,看著他喝尿,我的心念越發集中到水上,全身每個細胞對水的渴望也越強烈,越渴望,越執著,心念越集中,對水的渴感刺刺激著神經,激起了血管的痙攣,波動著神經一暈暈刺激周身,一次比一次明顯,一次比一次強烈,連大腦都不聽使喚了。 又漸中午了,沙丘逐漸小了,離那綠洲應更近了,可我越來越邁不動步子,蛇狼發暈搖晃趔趄著,我看這遠處,走一步,數一下,應當快到了,隨著太陽的升高,又似乎比昨天更熱,沙塵降了下來,空氣潔凈了,沙漠也溫柔了,被前天風光滑細膩,像個青春少女,可她的美麗卻帶著火熱的激情,誘發著太陽也激情地燃燒起來,我開裂的嘴唇冒出血來,舌頭一舔一股熱熱的鹹腥味,喉嚨也乾裂的躥著火,我頭昏脹痛,眼冒金星,水全部喝光了,我還是拿出來舔,更誘發著嘴和嗓蠕動撕扯著乾疼,血管在身上咚咚地打著鼓,我幾乎到了無意識狀態了,正在絕望時,遠方一個黑點迎著我們而來,不管有無救星,我們倆同時栽到了,睜著同樣乾巴冒火的眼睛看那遠處的希望,猶如,從墓坑裡爬上來的。死裡求生近了,是和尚騎著馬來了,我們得救了。 一句話也沒顧上說,我一把抓過水袋就要喝,和尚一把抓住說:“渴極熱乾的人,不能猛喝,也不能一次多喝,胃會炸的,先小小的,慢慢的喝三口”。 我小心地抿著喝,先是一股熱浪從上貫下,好似喝原漿高度數白酒,辣燙從喉嚨躥下,蛇狼也那樣小口抿著,隔了十來分鐘,再喝幾口,那鹹水竟也甘甜爽口,是最美的瓊漿,一輩子沒有這樣入口滑、爽、甜、潤、冰、涼的感覺,那騾子也伸過頭來,和尚也給它喝了些水,然後就著水慢慢嚼餅子,牙齒一開始沒有力量,吃個發麵餅子似咬硬棒棒的凍饅頭,過了好一會,人有點精神才咬得多,我第一次體會牙也會乏、會累、會沒勁,人身上的任何器官在缺水缺吃時都會累。我吃了半個餅子,胃就累了,下一個是腸道要累了,一直傳遞下去。 我和蛇狼共騎一匹馬,和尚牽著騾子,約一個時辰後回來,躺床上休息了三天,清晨的一縷陽光透過破舊的門縫照進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我終於睜開閉了幾天的沉重眼皮,混沌的大腦也有了幾分清明。山蛋說:“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多久,嚇死我們了。“我嗓子乾澀,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就連發出的聲音也和破鑼般嘶啞:“怎麼了”?“兩天了”他手摸著我的額頭,和顏的說道:“和尚開的藥還真管用”,快到下午的時候,大家陸續的回來了。看到我好多了都很高興。在飯桌上,大家都勸我多吃點,給我加了小灶,一碗羊肉麵片,他們吃的是土豆清湯麵條和野菜,就隻有我自己的碗裡有肉,這讓我有些感動,眼眶裡有了淚水,原來這就是被人關心的感覺啊,真好。 一場沙塵暴,秋天的果實脫盡繁華,紮根不深的樹和駱駝刺被連根拔起,樹枝和雜草乘風升天走到了天邊,一切不結實的附著物蕩然無存,塵埃落定,風沙的洗禮改變了許多東西。是的,兇狠暴躁相對於此刻安靜的大漠,似乎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分別是遙遠的不和諧的音符了。 我們這次是,屎殼郎跟著拉稀的,白跑(泡)一趟,領教了沙的厲害,我是瓦雀子不離房簷,家門口轉,一周內沒出過綠洲,不敢進沙漠,心有餘悸。 休息期間,大家與我講了許多禪理,山蛋說:“有一個人在外經商多年,賺到了許多金幣,決定要回家了。但回家的路並不好走,途中要穿越一片很危險的沙漠。在穿越沙漠的時候,他考慮到帶太多的水和糧食,再加上金幣,會非常沉重,這樣就會使他走起路來非常緩慢。於是他決定,少帶水和糧食,減輕負擔,以便能盡快的走出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