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復學(1 / 1)

沙棗樹花開 沙棗樹林 3564 字 2024-03-25

歪嘴自從上次被開導後,也想通了,錢和色都是身外之物,他打獵賣錢存的款,原來準備娶那女人,現在用不著了,拿出來買酒,借酒燒愁,拿出來大家喝,幾個人邊吃邊喝,土炕上,大家圍在粗製濫造的木桌上,一手抓著沙蔥野蒜,一手拿著油膩膩的羊棒骨,粗瓷豌是倒著酒,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口抽煙,象一窩土匪似的,一撮毛拿著一塊兔腿肉,一手抓起一把沙蔥,大塊嚼著,品嘗著,不知他心裡作何感想,他是仇恨歪嘴還是嫉妒,是對不起歪嘴還是報復,是悔過還是繼續施虐,是對瘸腿婆的留戀還是未能得逞的遺憾,是心理變態還是人品有問題,抑或這些因素都有,滲透在骨子裡,由心而發,以至於他的思想、習慣、行為、性格、做事、表現、派頭都有一些怪異,帶點說不清的味道。他抓著一塊滴著油脂的羊腿肉,斜眼看一下歪嘴,張口肆意地咬住一塊,帶著狼的貪婪,牙齒狠地一甩,從羊腿上撕下一大塊肉,如牲口反芻一樣,往嘴裡塞進一把醃沙蔥,鼓著腮,磨著牙咀嚼幾下,嘴裡發難聽的聲音,“咕嚕”如腸胃蠕動的一聲響,拿起酒,狠狠地倒進嘴裡,愜意地“啊啊”著,酒碗底朝天一亮,然後重重地礅在桌子上,帶有不屑一顧的挑釁姿態,抬起手將嘴角滲出的油漬抹在衣服袖子上,又張嘴撕下一塊肉,大嚼,如此反復。蛇狼看著一撮毛的吃相,“哎,沒人跟你搶,你像狼一樣的咥”。   一邊吃飯,一邊聽他們講羊肉的吃法。蛇狼和歪嘴說起羊肉的吃法,一個比一個牛皮吹的大,我才知道羊肉有好多種吃法。   羊肉是肉中之王,“鮮”就是魚和羊組成的,羊肉細膩、白嫩,無病無蟲無傳染病,做法很多,烹炒煎炸煮都可以,肉鮮而香,入舌回味無窮,入腹大補,羊肉從肌理到氣味至口感,都比豬、狗、牛、馬、驢肉好,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皇帝老兒愛吃,平頭百姓更愛吃。至於老百姓,把羊的一切吃的乾乾凈,下水做雜碎,雖然名稱不好,上不了廳堂,但民間殺豬宰羊的匠人,最喜好剛出鍋的雜碎,味道猛然,有肉香、羊膻腥、湯味濃,吃的過癮,連那羊頭羊蹄,也可做成涼拌羊頭和鹵蹄,煙熏火燎,適合下酒。歪嘴說,羊肉本身鮮嫩好吃,布衣不掩天色,就是美的,不用施以脂粉、加以環佩,淡妝濃抹都行,煎炒烹烤,搭配蘿卜、土豆、粉條、酸菜,做羊肉時少不得生薑、當歸或甘草之類,或者大火蔥爆,以壓膻味,羊肉餡包子,羊肉蔥餃子,羊肉蘿卜餃子,羊肉白菜餃子。比豬肉餡清鮮多汁。不喝酒的也得來兩瓶。比其它肉更動人的,乃是冬天的羊肉湯。家常、宴席都常吃,有錢的,沒錢的都愛喝,過去,現在,將來都經久不衰。和尚形象地講人生的大道理。人生就像“烤全羊”,要學會經得起“烤”驗,才能成熟有內涵;人生就像“羊雜碎”,生活裡總是充滿了各種復雜的情況,正是這樣,生活才足夠精彩;人生就像“羊肉搓麵”,不要感嘆生活不易,人生要經得起揉搓才會更勁道,太軟或太硬都不行,正如遇事要掌握好度,能進能退,把握時機,才能得到想要的生活;人生就像“炸油香”,雖經過煎炸的千般磨難,仍能保持內心的酥軟與香甜;人生就像“清燴羊肉”,唯有文火慢燴,才能有滋有味;人生就像“辣糊糊”,在紛紛擾擾的世界裡生存,難得糊塗,卻能活得夠辣夠勁兒;人生就像“燴小吃”,一路上有親朋好友互相合作,才能相得益彰;人生就像“蓋碗茶”,不經過一番等待,甜蜜醇香滋味從何而來;人生就像“手抓羊肉”,機會來了,該出手就要出手,抓緊機會,才能有所收獲;人生就像“羊肉粉湯水餃”,既要保持初心,也要學會改變,學會融合,接受新事物;人生就像“羊腥湯”,看似平淡如水,但其中韻味,隻有真正品過的人才真正知曉。   我在沙漠放羊7個月了,寒冬終於過去,電婆風神似乎下凡到人間,偏愛沙漠,沒完沒了的刮風,看不清從那兒冒出,天上,地下,地獄或許你站的腳下,冷不丁起個旋風,迷信的人說這是鬼禦風轉著圈而下,連忙吐幾口唾沫,嘴裡忙不迭迭地說“小鬼,休要纏我,冤有親,債有主,各走各的道”。那風還從樹林子、野地裡、石頭縫、沙丘邊,發一聲刮剌刺地就來了,小股的風,如一群黃鼠和一隊蛇,在沙地上滾爬滑動著小浪,有漣漪有躥梭的痕跡,大風來時,沙漠翻卷著黃色的濁浪,灰天黃地,沙梁子帶著旋轉的皺褶痕跡。   這期間,我的父母為我擔心,為我的未來憂愁和擔憂,他們吃不好,睡不著,到處托人說情要讓我復學,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一個高人的指點下,想出了辦法。   家裡托人到我們駐地,給我說明了情況。一開始,我覺得能和同村孩子一起上學,這是一種平等,被社會的認可,原來的不幸和無奈,如天上的烏雲被風吹散,重見天日,可我又舍不得放棄牧羊的生活,這裡沒有窮富和地位,也沒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這裡自然、開闊、博大、自由,這裡人友善和睦講義氣,這裡還有肉吃,尤其是適合小孩天性的開放,無拘無束。可蛇狼,和尚,他們都說,念書是娃娃的正經事,放羊是糟蹋人哩,等書念完了,再來放羊不遲。   初春,我要回家了,上學去了。   1975年夏天,我失學了,我的同學們沒有送我,村裡人也沒有,隻是在遠處看著,說著,一個娃娃就這樣走了,天是那樣的熱,我心裡拔涼拔涼的。   這年初春,我復學要走了,我從地窩子出來頂著風從往羊圈走,再去看看我放的羊。那條路是我走過無數次的,我注意到芨芨草灰楚楚的,沒有半點返青的意思,直戳戳地就那麼挺立著想紮破天似的。這幾個牧羊人都送我,分手時,他們囑咐我好好學,爭口氣,給他們寫信,可這信會有人送嗎?   山蛋將我一直送回家,走過一個沙丘又一個沙漠,沙漠的積雪消融,寒風又起,可我心裡暖暖的。他還送了我一個用白羊毛編織的書包。   給我們家出主意的人懂得成分與政策對人的命運的關係,他出主意,讓我改姓,隨著生父姓,因為他是貧下中農,可這個人在我媽媽懷孕著我時,就與我媽媽分道揚鑣了,他拋棄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我,沒有為我提供過一碗稀飯,一勺奶,一絲溫暖和關心,沒有盡一點責任的人,為什麼要我承擔他的姓名,家族的傳承和延續,我母親堅決不同意,可我的養父卻目光遠大,堅定地說:“隻要娃能上學,隻要不耽誤娃的前程,一個名字又有多大關係,改名上學是大事,就這麼定了”。說實話這令我非常意外和感動,我從來不記得父親這樣關心過我,他有人性的弱點,偏愛自己親生的孩子,他抱和親我的哥哥和弟弟,我的記憶當中甚至沒有被他擁抱過的一絲痕跡,卻不肯多看我,好吃好玩的先緊著他們,剩下的是我的,我為此孤獨、傷心,心裡抑鬱,童年非常不幸,我的父親也很不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經歷了那個時代的苦悶和無奈。我一直與繼父有代溝和不滿,這件事情的處理,他撫養我,供我吃、穿、住、行,忍心讓我不姓他,需要多大的寬容和深厚的愛以及對我未來的無限憧憬和責任。我心裡如同注入了某種神奇的的元素,它迅速在體內蔓延、流動、撞擊、疏通、感恩,有一股暖熱的氣流正把我的心肺溶化溫暖,我的情感變得溫柔細膩、脆弱和敏感起來。我突然覺得父親高大起來,父親的話語突然變得親和有道理,我愛聽了,再回頭看,我也覺得他對待子女,一碗水端平,一切都好起來了。   回到家,才知道我爺一個月前死了,我問:“咋死的,怎麼不叫我回來。“我沒想到,我二哥搶著說了一句話:“死了活該!活著也是受罪,我們都跟著受罪。“我媽寡淡的補充了一句,“咋死的?你爺從你不上學時起就瘋病殃殃的,你二哥婚事吹了,就病的更重了,沒過幾天就走了。   他看我掉下眼淚,又安撫著我說:“你爺盼著自已早走了好,臨走前兩天,他有預感,說為他準備後事,你死去的奶奶給他托夢,說她在另一個世界裡生活得很好。“   我又問,爺爺有什麼吩咐沒有。我父親說:“有,他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二哥的婚事,和你們以後的未來。說你二哥結婚了,給他燒紙說一聲。等你們以後日子好了,也上墳說一聲。“   我改為隨一個從未見過麵的生父姓了。這個事由不得我想和選擇了,就像掉進了沼澤的生靈一樣,越是掙紮陷的越深,因為命運已經掌握在了別人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