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葉峰,醫仙居。 人稱“小醫仙”的俞暮舒正在給一位極度不配合的病人治療。 她的身邊還站在一位寂寞難耐、急著想要收徒弟的孤寡老人。 想要摸她的脈給她療傷,她說“多謝,不用”。 想要收她做徒弟,她說“多謝,不可能”。 俞晚融好歹是問仙境巔峰的絕世高手,劍仙之下的第一梯隊。不少人擠破腦袋要做他的親傳弟子,他都看不上眼。如今終於有一個他看上眼的,人家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 “小友啊,其實不用摸你的脈,老夫也能看出你似乎丹田有損,靈力並不充沛。而你的眼睛,也並非你所說的先天有疾,應是後天受了重創,甚至失明了一段時間,現在也無法痊愈吧?” 危宜光無法反駁,隻能沉默地望向醫仙居外,她還不能睜眼,隻能聽到清風吹過桿桿翠竹的搖曳聲響。 要不是這次比賽的獎勵是她師尊的佩劍萬鈞,她其實並不想回到淩雲宗,這裡的熟人和高階修士實在有點多。 俞晚融又繼續說道:“你天資出眾,老夫實在喜愛,卻也不願做強人所難的小人。你的過去,老夫不問,但暮舒的醫術乃是當世第一流,你的陳年舊傷,未必不可痊愈。” 她猶豫了一瞬,依然堅定地搖搖頭:“多謝長老和仙子的好意,宜光感佩在心。但宜光確有難言之隱,萬望二位海涵。” 俞晚融長嘆了一聲道:“也罷,不可強求。若有一日小友回心轉意,我清葉峰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俞暮舒道:“宜光師妹從我這拿幾貼清涼鎮痛的藥回去吧,敷在眼睛上,好得快些。” 危宜光向兩位道了謝。 過了一個時辰,她逐漸能夠視物,拜別了二俞,一個人回到化木門的廂房。 庭院裡冷冷清清的,剛剛下了一場秋雨,枯葉零落在地上,藤下的椅子上也全是水,周圍蘊著冰冰涼涼的潮氣。 不知道大家去哪裡了。記得上屆她拿到單人魁首後,她和千秋閣的眾人一起風風火火地跑下山,去看雲州的元宵燈市,那天天氣晴朗,月光皎潔,她們就在最高的酒樓上看一盞盞明燈升起,承載著團圓美好的願望點亮了夜空,飛舞盤旋,漸漸變成一個個小黑點,再也不能望見了。 那時她正好二十歲,身邊的師友們與她年紀相仿,都愛玩愛鬧,不停灌她酒,危宜光在酒樓裡喝了個酩酊大醉,回來時被謝雍峰狠狠數落了一頓。 謝懷瑾冷著臉給她端了一碗醒酒湯,一定是謝雍峰叫他做的,才一臉不情不願。 說來奇怪,連當時怎麼都看不順眼的謝懷瑾,也在記憶裡變得溫柔了起來。 危宜光如今隻感到困倦,想回到廂房裡睡一覺,隻可惜她的房間裡,另有一個不速之客。 身形挺拔、姿容俊秀的仙君站在她麵前,正義的樣子放佛不是他擅闖了女子閨房,而是小妹妹犯了事,哥哥等在她房裡要訓她。 睡眠計劃被打亂的危宜光:你有事嗎哥? 但她忍住了,時刻記得自己那一夜留給他的人設。 一個戀慕仙君如癡如狂,大晚上還跑去通宵看男主是仙君的言情小說的三十歲懷春少女。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危宜光的目光一接觸到謝懷瑾,就像吹動了一池春水,她滿臉通紅,不敢看他,低下頭害羞道:“仙君,來我的閨房,是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她說完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謝懷瑾,又不勝嬌羞地低下頭去。 但她還是在“來我的閨房”上麵狠狠加了重音。 上方傳來謝懷瑾低啞沉悶的聲音:“我不知道去哪裡找你。哪裡都找了,怎麼也找不到。” 危宜光心中一驚,好你個謝懷瑾,從前看你老實巴交的,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人! 他竟然來廂房勾搭別人! 她忍著惡心,繼續矯揉造作道:“仙君以後想要找我,哪裡都能找到的。” “嗯。”謝懷瑾低低應了一聲。 嗯你個大頭鬼!她現在隻想睡覺,但左等右等,麵前這尊佛像都沒有要動的意思。 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師姐!你猜我們帶了什麼回來!”裴若霄興沖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阿彌陀佛,來得正是時候。 危宜光剛想抬頭送客,麵前的男子突然彎下腰,不容推拒地執起她的左手,在她光潔纖細的手腕上,牢牢係了一條紅繩,紅繩上戴著一個小巧精細的金鎖。 那金鎖甫一接觸到她的肌膚,像是有小火苗在她的皮膚上舔舐了一秒,帶著微微的灼痛。 同心鎖。 傳說仙界曾有一名厲害的道修愛上了一名凡間女子,但那女子並不喜愛他,修士無奈,忍痛離開的時候,給那名女子帶上了同心鎖。即便相隔千裡萬裡,隻要女子一受到嚴重的傷害,修士就能感受到,前來救她。 那同心鎖裡有一個空洞,裝的是修士的精血。 不同於一般的血液,修士隻有兩滴精血,一滴在額頭,一滴在心口。取出精血的疼痛不亞於劍修融合本命劍,甚至比取出半骨融合劍材的過程更痛苦。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修為盡毀。 同心鎖,名為同心,實際上隻是贈予者的作繭自縛。 危宜光不可置信地盯著手腕上的金鎖,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甚至懷疑謝懷瑾被人寄身了。 會不會是他認出了我?腦海中有一個聲音隱隱說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淩雲宗的謝懷瑾喜歡千秋閣的儀光,這說出去誰信? 她和他可是第一麵就大打出手的人! “你......”她抬頭想說什麼,卻見前方已經沒有人了,隻有空氣中殘留的蓮花香氣,提醒她自己不是在做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裴若霄激情澎湃地叫危宜光出去,吃飯。 “開飯嘍!” 化木門的眾人去淩雲宗的廚房裡要了兩隻雞,做了一碗小雞燉蘑菇、一碗白切雞、一碗紅燒雞塊,一道蒜烤羊排和鹵牛肉的硬菜,並一些精致小菜,像涼拌木耳、清炒黃瓜絲、脆花生等,還有時令的鮮果,洗得乾乾凈凈的,一起裝在籃子裡。 危宜光一打開,菜香和果香就撲鼻而來。 “來來來,咱們祝賀宜光師姐獲得單人魁首!” 裴若霄的臉蛋紅撲撲的,笑著給大家倒上已經冰鎮過的西瓜汁,一口喝下去,清甜冰爽,倒是比危宜光從前一壇一壇地喝“仙來醉”要養生許多。 “多謝大家。”她心裡一暖。 萬豐開心地和她碰了一下杯,樂嗬嗬道:“有宜光師姐在,我倒沒有那麼怕第二階段的試煉了。聽說這次秘境裡最厲害的妖獸也隻有魔元境巔峰,我們大家一起肯定有一戰之力。” 陳若夏冷哼了一聲,卻也沒說出什麼掃興的話。她這次大比第十,很不錯的成績,如果沒有危宜光,她就是化木門裡成績最好的弟子。 酒足飯飽之後,大家各自回屋休息,危宜光困得睜不開眼,倒頭就睡,因為睡得太早,半夜就醒了過來,這一醒她就再也難以入眠。謝懷瑾今天的同心鎖給她帶來了巨大的震撼和沖擊,她越想越清醒,最後隻能憤怒地起來盤腿修煉。 也就是這時候,她不經意地向窗外一瞥,卻見半夜的風雨聲中,庭院外有一間屋子的燈火還亮著。 那是陳若夏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