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宮,距離馬嵬驛僅二裡。因太上老君是皇家追認的先祖,故老君曾在此講道的黃山宮,就成了皇家道觀,地位非同一般。 李隆基西逃至此暫歇,就是要來祭告先祖,祈求庇佑的。 沒想到禁軍居然發生了嘩變。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高力士就引著太子和陳玄禮,來到皇帝的麵前。 楊國忠和陳玄禮的目光相對,空氣中仿佛響起了電弧的劈啪聲。 左龍武衛大將軍陳玄禮,就是此次禁軍嘩變的實際指揮者。此人年輕時就跟著皇帝一起搞政變,五十年來一直擔任左龍武衛大將軍,護衛在皇帝左右。 他與皇帝之間的關係,猶如太宗皇帝和尉遲敬德,本應是那種推心置腹的信任。 而所有這次參與嘩變的禁軍之中,最想殺掉楊國忠的人,恰恰正是這個陳玄禮。 楊國忠對他,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好臉色。 “哼,陳大將軍是陛下最信任的禁軍統領,如今也要謀反嗎?” 起手就是一頂大帽子扣過去。 其實,陳玄禮真要是謀反的話,楊國忠也不可能給他扣這頂帽子。之所以這麼說,恰恰就是因為楊國忠知道,陳玄禮並不想謀反。 帽子嘛,隨手就送,又不費勁,何樂而不為?要不是老頭年紀大,也七十歲了,他連綠帽子都想送! 陳玄禮瞪著楊國忠,氣得白胡子亂抖。手按劍柄,一副隨時都會拔劍砍人的樣子。 “你胡說!我們隻是要清君側,誅殺你這個國賊!隻要國賊伏誅,我立刻向陛下負荊請罪。” 李隆基很聰明的沒有說話。他現在皇權暫時被架空,說話不像以前那麼好使了,就不如不說。 太子李亨也閉口不言,默默地觀察。 楊國忠見自己的一句話,就成功的激怒了陳玄禮,哈哈一笑。 話鋒立轉:“陳將軍的忠心,陛下自然是知道的。這次叫你來,是我與你談一筆交易。” 陳玄禮當即暴怒發聲:“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豈能與你這種人談什麼交易?” 楊國忠雙手張開,仰麵望天。 “那要是大唐的天下呢?” 陳玄禮當即啞火,明白了楊國忠的意思。 正午的太陽正烈。 所有的士兵,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飯。 其實推動這一次禁軍嘩變的起因,非常簡單。就是到了飯點,還沒有分發糧食,下令做飯。 從一點小抱怨,然後不斷地煽風點火,再讓人鼓噪鬧事。因勢利導,就發展成了如今全體禁軍參與的嘩變! 也不是沒有糧,隻是輜重車走的慢,在後麵還沒跟上來。 並不是所有人,都要殺他楊國忠。 楊國忠打的主意,就是先讓陳玄禮這隻領頭羊,被擾亂心神,不能冷靜的思考。再等一會兒,輜重車到了,其他人沒情緒了,嘩變自然也就平定了。 “哥舒翰潼關戰敗,安祿山叛軍兵勢正盛,所有人都認為長安城守不住。但是我,有辦法守住長安城。” 陳玄禮搖了搖頭,道:“不可能的。哥舒翰帶頭投降,安祿山收編了降兵,光是駐紮潼關的叛軍,就有二十萬之眾!再說你既無文才,也無武略,簡直一無是處,憑什麼平叛?” 空口說白話,當然無法使人信服。 太子李亨也趁機出言譏諷:“楊相作威作福慣了,以為叛軍也是紙人草狗,任你拿捏不成?” 這還是太子,第一次敢這麼對楊國忠說話。也確實是仗著兵勢,脾氣見漲了。 太子勾結陳玄禮發動兵變,但他和陳玄禮並不是一條心。 對太子,根本沒必要客氣。拉一方,打一方,在對手內部製造分化,才是談判之道。 楊國忠白眼一翻,當場就懟了回去。 “太子聯合陳玄禮策劃兵變,是急著要坐皇位了吧?我猜扶風太守房琯,很快就要帶兵來擁立。太子你的龍袍做好了嗎?” 這幾句,氣得李亨差點當場拔劍。可他畢竟是生性懦弱,被李隆基眼睛一瞪,瞬間什麼勇氣都消失的乾乾凈凈。 楊國忠這幾句話,太誅心了。 也說到了點子上。 太子李亨本來就有篡位的想法,隻不過他知道,陳玄禮無論如何都會忠於父皇,是不可能現在就擁立他的。 所以,李亨的想法,就一直沒跟陳玄禮坦白過。他就是利用陳玄禮挑起這場兵變,然後等房琯一來,順勢逼父皇禪位。 隻是這麼絕密的想法,他隻告訴過親信太監李輔國和扶風太守房琯兩個人。楊國忠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是,李輔國叛變,或者是房琯暗中出賣了他? 陳玄禮也不傻,聽楊國忠說的有鼻子有眼,連扶風太守房琯也扯進來了。頓時明白,自己這次是被太子利用了。 太子也確實是生不逢時,當了十八年太子,如今已經是四十六歲高齡。隻怕心中早已急不可耐了。 不過陳玄禮眼下不想提這一茬。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最在意的,是大唐的江山能不能保住,不想節外生枝。 “楊國忠,你不要用離間計,試圖渾水摸魚。今日殺了你,太子再向皇上證明清白,也來得及。” 楊國忠明顯聽出,陳玄禮的底氣,已經不像剛進來時那麼足了。 哼,人性都是自私的,自古離間得人心! 使壞也需要掌握一個度,應遵循一張一馳之道。且給他們一點時間,讓懷疑的種子,在心中發芽先。 楊國忠語氣一肅,談起了自己的策略。 “說到保衛長安,無非三點:大將、兵源、錢糧!” “我知道長安城中有一人,有大將之才,可保長安不會被攻破。另外,發給各路駐軍的勤王令,已經在路上了。等援兵趕來長安,就是我們反攻叛軍之時!” 陳玄禮早就算過這個賬。 等各路援兵趕到,最快也要一個月的時間。也就意味著,長安城至少也要能堅守一個月以上。 這個計策,倒也不是不行,隻是並沒有多穩妥。關鍵在於誰能守住長安城? 陳玄禮一邊盤算著,一邊下意識地問道。 “何人堪任大將?” 楊國忠哈哈一笑,反問道:“陳將軍要套出我的籌碼,未免異想天開了吧?總之不是你以為的王思禮、李承光,比這兩人要厲害百倍!” 陳玄禮惱火的揉了揉鼻子。 他認識的大將,還留在長安城的,沒人能擔當這大任。但凡有一個能打的,皇帝也不至於要放棄長安出逃。 楊國忠不會是在騙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