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坐落於長安東側,萬年縣轄地。 東西南北各開一門。 入北門東回有三曲,唐人稱之為南曲、中曲、以及北曲,為妓女聚居之處。 《開元天寶遺事》裡便有記載:“長安有平康坊,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俠少萃集於此,兼每年新進士,以紅牋名紙遊謁其中。” 是以唐人也稱平康坊為風流藪澤之地,名聲屬實有些不太好聽。 然而就在這等煙花之地,西北方卻有前隋太師申國公李穆的大宅,西南方亦有國子司業孔穎達的豪宅。 而在西門之南,則住著專門記載皇帝一言一行的起居郎,褚遂良。 至於東南方,亦住著尚書右仆射,如今的代國公李靖。 正中則是一條十字大街,遍布菩提寺、陽化寺、萬安觀、嘉猷觀等等寺廟道觀。 正好將這些豪門勛貴與賤籍妓女盡數隔開,兩者之間倒也相處融洽。 “李縣尉,死者名為蘇小小,年十八。 頸部有瘀痕,麵呈紫紅色,手足冰涼僵硬,初步估算死於昨晚戌時。 以卑職之見,死者衣物整潔,指甲齊整,頸部唯有一道勒痕,房內亦無打鬥的痕跡,應該是自縊而亡,並非被歹人所害。” 此時。 位於北曲的醉仙樓內。 三樓一間雅室裡。 一名身高不足六尺,略顯瘦弱的灰發老者,正跟在一名手持折扇,容貌青澀,風度翩翩的少年身後,小心翼翼的匯報著驗屍結果。 而少年則穿著一身交梭織就的深青色,絲質官服,腰纏銀色衣帶,棱角分明的臉上眉頭緊鎖,繞著雅室來回查看。 隻見這間雅室長約十五六步,寬約七八步,足有四十多平。 房門三步開外擺著一麵山水屏風,將其後的圓桌與臥床隔絕開來。 圓桌上放著一把精致唐琴,即便如今斷了兩根琴弦,卻也見之不俗,想必極其珍貴,麵朝屏風方向擺放。 而在唐琴的左手邊,乃是一套筆墨紙硯,右手邊則是一封字跡娟秀的遺書,粗略觀之確為女子所寫。 除此之外圓桌上便再無他物。 而在圓桌之後,一根小凳翻倒在地,其上墜著一根套在橫梁上的麻繩。 看上去便像是蘇小小在自盡之時,自己踢倒小凳似的。 而以蘇小小的身高觀之,麻繩的繩套與小凳之間的距離,正好足夠她懸梁自盡。 整個現場的布置晃眼看去,倒是與年老仵作所言分毫不差,像極了蘇小小自縊身亡。 但少年卻並未妄下論斷,隻是一言不發的移步走到已被“救”下,躺在床上的蘇小小身前,翻開她的眼皮仔細看了看。 片刻之後,復又掀開她的衣袖,抓著她的小手仔細觀察,甚至掀開衣領打量著脖頸上的勒痕。 未幾,又見少年官員掀開蘇小小的裙擺,在她的大腿、手臂以及前胸用力按壓。 如此行徑看得圍觀之人紛紛皺起眉頭,皆有幾分腹誹與不滿。 尤其是一個衣著奢華,渾身貴氣的“獨行”中年,更是看得義憤填膺。 “光天化日之下褻瀆亡者屍身,李縣尉便是如此查案的?!” 李世民忍不住怒聲質問。 李易卻隻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華麗麗的將他無視。 隨即轉過頭來看向隨行捕快,道:“把屍體帶回衙門,本官要詳加勘驗。 醉仙樓暫停營業,有關人等一律不許離開京城,違令者即刻拿下。” “諾!” “混賬!!!” 捕快抱拳應諾,同樣沒把臉生的李二陛下放在眼裡。 李世民見狀氣得七竅生煙,抬手一指神情尷尬的老仵作,道:“他分明已然說過,蘇小小的脖頸處唯有一道瘀痕,房內亦無打鬥的痕跡,顯然是懸梁自盡。 既然如此,李縣尉為何要將屍首帶回衙門勘驗? 又為何要軟禁醉仙樓,不許樓裡的妓子與客人離開京城!” “你是何人? 本官查案為何要與你解釋?” 李易眼裡充滿不屑,轉過頭來,傲嬌的盯著李二陛下打量。 圍觀的客人與妓女見之亦是滿臉嫌棄,瞬間退後兩步,唯恐惹火上身。 李世民見狀一陣氣苦,若非他得位不正,時刻皆需維護仁慈之君的光輝形象,此刻怕是早已命人將李易拿下,痛打一百大板了。 “你勘驗屍體的手法老夫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心有疑惑自然要問個明白,以免你玷汙朝廷官員的聲譽!” “嗬~ 朝廷官員的聲譽與你何乾,鹹吃蘿卜淡操心。 再說了,你沒見過隻能證明你孤陋寡聞,還有臉在這兒顯擺…… 臉呢?” “你混賬!!!” 李世民氣急,卻又不便在青樓表明身份。 是以轉了轉眼珠,掏出一麵宮中令牌拋給李易,道:“本官乃是起居郎褚遂良,奉陛下旨意體察民情。 如今,本官可有資格查問案情了?” “原來是褚郎官啊……” 李易仔細看了看腰牌,瞬間態度大變,露出一副笑臉,道:“不知褚郎官想要了解何事?” “哼!” 李二陛下見狀冷哼一聲,傲嬌的大步走進雅室,直言問道:“既然她是自縊而亡,你為何還要勘驗屍體?” 以李二陛下的身份,想要報復李易自然不急於一時。 李易卻不知自己已然上了李世民的小黑本,聽聞詢問搖了搖頭,笑道:“因為蘇小小並非自殺,而是被人謀殺。” “謀殺?!” 李世民眉頭一皺,指了指身旁的年老仵作,道:“此人適才分明說過,她的脖子上唯有一道勒痕。 若是有人先將她勒死,再偽造成上吊自縊的假象,她的脖子上便應當有兩道勒痕才是!” “大多數情況下的確如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凡事皆有例外。” 李易聞言自信一笑,低聲道:“比如用手巾、布袋之類絞殺,脖子上便不見勒痕,當看頂上肉硬與否。 下官適才已仔細查驗,死者脖子上的肉確是硬的。” “哦? 還有這等說法?” 李世民將信將疑,轉頭看向老仵作。 後者見之苦澀一笑,低眉順眼的施了一禮,道:“卑職空活數十年,在勘驗屍體一道上卻不及李縣尉半分。 既然李縣尉說是,那應當便是了。” “哼!” 李世民再度冷哼,追問道:“此乃你一家之言,不足為信,你可還有別的佐證?” “當然有,而且還有很多。” 李易聞言得意道:“其一,凡是上吊而亡之人,臉色通常會呈現發黑,又或是發白的跡象。 概因上吊會阻止血液流通,尤其是頸部動脈。 是以懸梁自盡的死者,臉色通常會極為蒼白。 同時由於憋氣的時間過長,死者的麵部還有可能出現淤青或青紫的情況。 此外,大多數死者會吐舌頭。 而若是被人勒死,死者的麵部便會呈現紫紅色,且眼睛裡也會有細微的出血點。 下官適才翻開蘇小小的眼皮查驗過,她的眼內確有小紅點,臉部也呈現紫紅色。 這便足以證明她乃是被人謀殺,並非自縊而亡。” “那其二呢?” 李世民眉頭緊鎖。 李易侃侃而談…… “至於其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