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玄大婚。 新娘紅妝,與新郎牽著繡球,跨了馬鞍,踩了瓦片,走過火盆,同飲合巹酒,再拜天地高堂,繼而對拜。 紅燭晃搖,大紅燈籠在春末的暖風裡散發著柔和的光。 囍字、窗花到處都是。 賓客親友坐了一座又一座,丫鬟仆人們往來穿行,遞送菜碟,此情此景真是比集市還熱鬧了。 不一會兒功夫,新娘子入了洞房。 新郎則是飲酒謝賓客,然後也被丫鬟扶入了洞房。 門扉吱嘎一聲開了,屋裡燭火不搖不晃。 李玄入了門,將門關緊,卻看遮著紅蓋頭的美人緊張地坐在塌上。 他緩緩走近,卻感身側美人顫了顫。 蓋頭裡,田媛雙頰飛霞,眼藏羞澀,欲語還休。 可是,她所想的事並沒有立刻到來,而隻是感到一雙溫暖的手捧起了她的手,耳畔傳來男人聲音。 “夫人。” 田媛心裡泛起一股難言的暖意,她輕輕應了聲:“嗯。” 男人聲音繼續響著。 “從前你我或為路人,而今日之後,卻是命運人生皆纏到了一處,榮辱與共,生老病死,不離不棄。” 田媛又輕輕應了聲:“嗯。” 那隻溫柔的手終於掀起了她的蓋頭,兩人四目相對。 田媛緩緩往後躺倒,李玄跟著覆壓而上。 一聲嬌呼,紅帳垂落。 鴛鴦被暖,春宵一宿, 落紅...幾分。 ... ... 第二日,清晨,李玄還在睡,卻感到有人在看著他。 他睜眼,卻對上田媛那含情脈脈的眸子。 這雙眸子竟是不知看了他多久。 李玄伸出兩指,輕輕戳向那眸子。 田媛下意識地一閉眼。 那兩指便在眼皮上輕點了下,又順勢捏了捏她鼻子。 田媛“噗嗤”一笑,又羞澀地埋入相公懷裡。 李玄雙手繞後,十指如梳,溫柔地穿插入她那如墨的長發間,輕輕梳理。 兩人頸前掛著的比目魚玉佩,恰好各是一半兒,此時自是配上了。 忽地,李玄輕輕掰著田媛的五指,讓她捏成了一個拳頭,然後道:“打我幾拳。” “為什嘛?”田媛笑道。 李玄道:“先打了再說。” 田媛捏著小拳頭,在自家男人胸口輕輕捶了幾下,然後道:“好啦。” 李玄這才誠聲道:“是我不好,我若是院試結束就回來,也許便不會發生這種事。” 田媛道:“好男兒誌在四方,你那麼早回來,我反倒是不開心了?” 李玄緊緊抱著自家娘子,道了聲:“謝謝。” 田媛安心地閉上眼,貼在男人懷裡,柔聲道:“其實還要感謝這次事呢,要不是這樣,我和相公不知多久才能知道彼此心意...” 李玄道:“我還記得之前見你時,你還是個小丫頭。” 田媛笑道:“我這個小丫頭,隻敢遠遠地看著您這位風風光光的大少爺。 倒是真沒想到大少爺您...也能看到我這藏在人群裡的小丫頭呢。 我前麵的姐姐們花枝招展,嫵媚溫柔,她們哪個不比我好?” 李玄斷然道:“不,她們就是綠葉,你才是傾國傾城的花。” 說著,還沒待田媛回過神來,便忽地雙手一舉,在新娘子驚呼聲裡,將她托了起來,繼而從原本的“側位”變成了“上邊”。 李玄仰望著自家娘子,笑道:“今後,你這個小丫頭,就能一直壓著我這個大少爺了。而我這個大少爺也隻能向伱這個小丫頭連呼娘子饒命了。” 田媛臉一紅,連連捶打李玄胸口,道著:“討厭。” 李玄拉著她捶打的手,忽地安靜下來,鄭重道:“一生一世,白首不相離。” 田媛嬌羞地低下頭,可雙眼清澈,宛如許誓般地道:“一生一世,白首不相離。” 又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 “少爺,少夫人,用早膳了。” 李玄喊道:“別一邊貼著眼睛往門縫裡看,一邊說。” 門外丫鬟一驚,忙道:“少爺恕罪。” 李玄哈哈大笑。 田媛側眼看著這神采飛揚的少年郎,露出甜蜜的笑容。 ... ... 梳妝,起床。 一對新人去了膳堂。 待到膳堂,田媛卻是大吃一驚。 因為膳堂中,李家大夫人竟在親自下廚,弄著燕窩銀耳之類的補品。 她匆忙上前,道了聲:“見過婆婆。” 然後又道:“婆婆,還是我來吧。” 大夫人笑看著她,未曾說話,隻是笑著笑著笑的合不攏嘴,然後才道:“難怪玄兒定要娶你,真是個好姑娘,倒是我看走眼了,婆婆向你賠個不是。” 田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哪有婆婆賠不是的? 而這... 若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那說不定心裡還會藏許多彎彎繞繞,還會想著宮鬥之類,可是...她不是啊。 她是個受盡冷眼,卻浴火重生,在日薄西山的田家還能讓那早已腐敗的商會再煥新春的天才;是忍得羞辱,受的起伏,看得炎涼,見得風雲的強者。 她的強大不在武功,而在於心。 這也是李玄在認真了解她之後,才擇定她的原因。 田媛忙道:“婆婆哪能賠不是,婆婆...” 她還未說盡,卻被大夫人打斷。 大夫人笑道:“婆婆為什麼不能賠不是?錯了便是錯了,錯了就該認錯。” 說著,大夫人拉著田媛的手,宛如親閨女般地拉到一邊,讓她坐下,再一會兒又去燉煮補品了。 待到補品好了,又取了過來,不耐煩地對兒子擺手,讓他別在這兒礙眼,然後和田媛聊東聊西,扯了起來。 李玄反倒是清靜了,他與自家新娘子道了聲:“媛兒,我去密室練功,若是練到專注,說不定...” “你去就是了。”大夫人拉著田媛,悄悄道,“你不知道你家相公,之前為了練功,家都不顧,真的是討人厭,不懂分寸。” 田媛忙幫著李玄說話:“婆婆,相公也正是這般努力,才會文武雙全呀,大丈夫需得大事為重。相公不拘小節,婆婆怕是誤會他了。” 李玄看著這一對兒聰明無比的婆媳,心是真的安了下來。 他走出了門,仰頭看了看天。 春風東來,吹得遠方旗子獵獵而動。 蘇藏願要來了。 蘇藏願買了豹屍,可卻沒得到魔血。 魏瑤變成秘武武者固然是因為魔血之故,但魏瑤絕不可能消耗所有魔血。 那剩下的魔血何在? 蘇藏願心性狠毒,手段毒辣。 他教的出林解牛,杜天臨這般飛揚跋扈、百無禁忌的弟子;卻也低的下頭,去認慫,去當街割血給狗喝,可一轉眼卻滅人滿門,雞犬不留... 這就是一條毒蛇。 ... ... 李玄深吸一口氣,大步邁向密室,走著走著,他又看到了蘇薔。 “狗男女”相視。 蘇薔上來弱弱地行禮,恭賀著少爺新婚。 但她目光一落,陡然瞳孔緊縮,死死盯在了李玄腰間的長劍上。 李玄率先道:“雀翎劍。” 蘇薔顫抖道:“誰...誰給少爺的?” 李玄一把拉著她,跑到旁邊隱蔽之處,才道:“百花府知府曹書達。” 問完,他忽地心有所感,多問了句:“你知道蘇藏願這個人嗎?” “蘇藏願?” 蘇薔疑惑地復述了一遍,然後茫然地搖搖頭,道,“不認識。” 李玄點點頭,看來是他多想了,然後笑道,“別擔心,這是曹知府剿殺羽教所得的戰利品。 我參加院試剛好是他閱卷,我成案首,便去拜了他,繼而成了他的門生。 這是他贈我的劍。” 蘇薔麵色舒緩,道:“原來如此。” 李玄看著這個明顯藏有秘密的丫鬟,也不多問,笑著道:“過幾日,再回少爺院兒裡來。” 蘇薔妙目如絲,嬌聲道:“好嘞。” 說著,兩人便走出,錯身而過。 蘇薔走了兩步,忽地像是想起了什麼,放緩了腳步。 又走兩步,她陡然站定,瞳孔瞪圓,猛然轉身,用驚恐的聲音喊道:“少爺,少爺!” 李玄頓下腳步,本想笑問“何事”,卻見自家丫鬟眼裡滿是恐懼。 蘇薔跑近,問:“少爺是從哪兒知道蘇藏願的名字的?” 李玄壓低聲音道:“他要來雄山縣做知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蘇薔頓時麵如金紙,呼吸都緩了幾拍。 李玄皺眉問:“他是誰?” 蘇薔顫聲道:“蘇藏願,這三個字反過來,就是原蒼肅......原蒼肅是羽教長老。 雖說所有羽教高層的真名都是秘密,是號召最虔誠信徒集中的暗號。 可我知道,我知道...... 蘇藏願,就是原蒼肅。 他...他要來了麼?” 李玄喉結滾動,雙目發冷,拉著蘇薔就往旁邊屋裡跑,待跑入後,嚴肅道:“薔薇,你到底有什麼秘密?” 說完,又道:“之前我不問,是因為我尊重你的想法,可現在我不能不問了。” 蘇薔輕嘆一聲,這才娓娓道來。 大體便是,羽教所言的“玄甲羽衣金蓮花”代表著三位真神。 但真神想要降世,卻需要媒介。 蘇薔,就是“羽衣”的媒介,又稱...容器。 當年羽教被剿,長孫獄帶著她輾轉逃到此處,卻是看破紅塵成敗,故而隱姓埋名。 蘇薔為了“自汙”,則去做了花魁,然後與李玄通房,放浪形骸,以求破壞自身的“容器純度”。 畢竟,古書有言,若是“容器”不純了,那許是便壞了。 而蘇薔不想讓李玄暴露《烊銅寶典》,其實除了怕引來長孫獄的仇人,更怕引來羽教餘孽。 “真神真的存在麼?”李玄沉聲問。 “誰知道啊。”蘇薔用哭腔道,“但羽教的人就都信這個,我也信了,我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