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後,擎天劍法既出,由聶達擔任武師在拜劍山莊教授眾人習武,因該劍法雜揉了聶達此前所見識過的各類武學精要,所以與諸多現存武功都有相似之處,反倒是無基礎者學習最佳最快,而此前隻一知半解接觸過武功的人,恐怕容易混淆雜錯而進步遲緩。 與此同時,毒龍教的惡名進一步聲張,左右護法的名頭也漸漸為人所知,所傳流言皆為其二人綁架數位各地頗有名望的習武之士,如此四方武林也人心惶惶,憤恨不已。再加此前城中曹家乃當地望族,又是一方重要官員,被發現全家慘死,無聲無息,在當地之影響過於駭人聽聞、慘絕人寰,而全部證據似乎都指向毒龍教主曹淩。而如今毒龍教已迅速壯大,幾百號教眾,地方縣衙官兵已不可能拿他有辦法,朝廷軍隊雖然可以出動,但這是迫不得已的最終辦法;況且江湖武林素來有不由朝廷乾涉恩怨仇殺的不成文訴求,如果調動軍隊開此先例,恐怕日後朝廷與其他武林各方勢力的關係也會日趨緊張。現在表麵上看,像是朝廷作出了讓步,而如果任何問題都能在江湖內部自行消化,朝廷又不費一兵一卒,這其實是皆大歡喜的事。而為了促成這樣的環境,朝廷實際已付出不少努力。 如此本該第二年春再上少林的歐陽堅,如今隻隔了數月就又來拜訪方丈普玄。普玄自華山大會歸來已過一年,他當時與曹淩一戰雖身中劇毒,不過當場就服下解藥,在華山修養的那幾日已恢復七八成,至今早就身體痊愈。現在歐陽堅突然造訪少林寺,再一次打破常規,這令普玄有些意外。 “歐陽施主,此次造訪少林有何貴乾?若有事相求但說無妨。” “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方丈你該聽說過近來迅速壯大的毒龍教吧?” “老衲聽過,還知有幾位江湖人士被此教左右護法劫走,至今下落不明。看來武林又將迎來一場浩劫。” “方丈可知那毒龍教教主正當日你在華山放走的妖魔曹淩?” “當日之曹淩非今日之曹淩,當日之曹淩還未淪落至此。我佛慈悲,老衲也不可擅奪人命,正邪之別正在於此。” “可那曹淩當日作惡之心不已昭然若揭?” 普玄沉默了片刻,沒有作答,隨後緩緩說道:“歐陽施主今日,正是為了此事前來問責嗎?若為辨明正邪善惡,老衲自當奉陪。” “非也。我今日前來,是希望少林作為武林正派之表率,出手鏟除這為非作歹的邪教,以免他繼續為害一方。如今少林香火鼎盛,門人眾多,要解決這樣的麻煩想必易如反掌。” “少林若能為武林正道作出貢獻,自當竭力而為,隻是這與我派門人多寡無關。”少林雖因年年受歐陽堅背後的朝廷施舍而壯大至今,普玄卻並不希望歐陽堅借此乾涉少林事務。 “如此甚好,我也並無別事相求。堅某告辭。” 歐陽堅多年本從不過問江湖諸事,今日欲插手介入武林正邪之爭,也難免令普玄有些掛懷。之後不過數日,武當就傳來有可疑人物出現的消息——幾位黑衣人在深夜被值守發現,毒龍教右護法可能就在其中,不過暫時也未見異常,沒有人失蹤或者死亡。普玄決定先派一批武僧支援武當,以防萬一。 劉慶安與夏雨雪在武當山上已經呆了大半年,可劉慶安過得並不快活。因那月突發洪災,隨後又緊跟著幾個月的饑荒,武當派為了度過危機,不得不放低收徒門檻,以尋求社會人士的支援。如此也就收了三十幾位劉慶安這樣的徒弟。麵對這批特殊的弟子,師父會留心觀察各位的為人品性,擇優者與正式武當弟子一同學習正宗太極劍法,而其餘的人則隻是留住武當,當作一般的客人對待,平時也隻教授一些防身招數而已。隻是幾十年來這項門規隻執行過四次,其中更無一人真正夠格學習太極劍法。 本來與劉慶安一同借此機會入門的都是富家少爺,紈絝子弟,也沒幾人真心對武學劍法感興趣,都不過是為了學成後下山逞逞威風。師父教劍的進度偏慢也無人察覺,倒是一旦真正日夜練起來,反倒沒幾人吃得了苦。劉慶安上武當開頭幾日閑逛,看到四周門人都是道袍披身,整齊劃一,練起劍來神氣凜凜,不怒自威,氣派極了,自己不禁憧憬起來,也受到這股氛圍的感染,決定潛心練劍。可是一見同門師兄弟,又覺得判若兩般,他們個個嘻皮笑臉,仿佛各懷鬼胎。 劉慶安想靠從前的辦法打到他們中間去,可一是現在財力不允許,二是這批人也根本不需要他的施舍。可一旦離了這個法子,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正常與人結交,畢竟之前在五裡鎮,從來都是別人爭著認識自己,自己倒從沒主動唐突過。一次練劍休息的空檔,劉慶安講起自己曾經作為五裡鎮大俠的往事,其他人聽了隻覺厭煩無趣。結果一個人接著講起了自己與家中兩名侍衛一次深夜捉拿大盜的驚險故事。這人剛說完,另一人就迫不及待的講起了自己曾潛入軍營隻為好玩,結果被官兵抓住,而那營中將領卻得親自恭送自己出營的趣事。此話一出就引發了不小的爭議,有人覺得這事根本不值得拿出來講,而另一些則好奇起他本人的身世,追問之下那人又不願明說,於是引發了更深的矛盾和質疑,最終還是以師父結束休息時間作為收場。 先前幾周的見聞令劉慶安抑鬱不已,本來剛上武當躊躇滿誌,如今他卻時常悶悶不樂,哀嘆少言。夏雨雪疑惑不解,想問清緣由,可劉慶安又總是回避不答,這逐漸令她擔憂。終於有一天,劉慶安按捺不住,問夏雨雪,她是否會永遠深愛自己。夏雨雪毫不猶豫的撫慰了他的痛苦,隨後劉才支支吾吾的說出最近的遭遇。夏雨雪心中的疑慮這才煙消雲散,並安慰他說到,上武當最重要的不是練劍習武嗎?其他人如何不用過於在意;而且,她的丈夫才是五裡鎮唯一的大俠,其他人都不是。這令劉慶安心安又十分甜蜜。 隨後,劉慶安在一次對練中走神,不覺被對方打落佩劍,叮當一響引來不少關注,之後眾人都忍不住笑起來。他與夏雨雪同居的事早就被人發現並傳開,隻是大家一直找不到當麵置喙的時機。 “快回去陪你娘子吧,她現在也一定想著你呢。”“也真奇了,帶個女人一同上山,是來誠心習武嗎?”“怎麼不讓你娘子也來練劍呢?難道是怕自己將來管不住她?”“對呀,讓你娘子也來學學,再耍一出鴛鴦對練讓大夥開開眼。” 劉慶安當時確實因心中念著夏雨雪而走神失誤,本來想出言狡辯,可是眾人一通七嘴八舌的譏諷,自己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想著實在掛不住臉麵,居然悶悶溜走,隻是師父見了也沒有過問。這件事引發了劉慶安與夏雨雪之間的矛盾,不論他準備了多少借口日後在別人麵前開脫,可事實正是自己與夏雨雪的感情妨礙了習武,他又想起從前聽過道士、習武之人應當戒欲的道理來自我佐證和迎合已有的想法,就開始刻意疏遠夏雨雪。這又令夏雨雪感到莫名其妙,劉慶安刻意回避冷淡自己,她又以為是劉慶安厭倦了自己。思來想去,她一日在屋外看到其他人竊笑望著自己與劉慶安的神色,才大致明白了怎麼回事,於是走出厲聲大喊:“你們這群無恥之徒!別想挑撥我和夫君之間的感情,我夫君將來練成下山,我二人就一同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作神仙眷侶,你們這群鼠輩就隻有羨慕的份!”劉慶安遠遠的聽到此話,心中感動又溫暖無比。不過其他人也立刻反唇相譏,說那劉慶安是個蠢蛋孬種,需要一個女人出麵維護二人的感情。他心中又湧起一陣不快,當晚就斥責夏雨雪不要在外麵大喊大叫兩人的私事。夏雨雪想出言爭辯,最後隻默默流下淚水。 又過了一段時間,發生了一件事倒讓劉慶安與他的師兄弟們站在同一邊。被派來教授這批特殊徒子的師父並非始終一人,而是各人輪換,這回輪到了一位名叫黃鳴的道長,他正是當日前一位出題考問劉慶安眾人的瞎子道長。黃鳴不是從小眼瞎,是八歲那年害了一場疾病最終失明。他自小加入武當習武,因為眼瞎吃了不少苦,性情就逐漸變得古板方圓,見不得不公之事,特別嫉惡如仇。他雖然脾氣不好,但一同長大的師兄弟們也知他心腸不壞,就份外忍讓。黃鳴特別不喜武當受錢收徒的規矩,雖然他明白天災當頭,實屬無奈,可他還是難掩自己對那批紈絝子弟的不屑與厭惡。他以對武當正式弟子同樣嚴格的要求對待那些少爺,由於他們從小不服管教的脾性,果然遭到了劇烈的反彈。可是黃鳴非但沒有鬆懈要求,反而更加嚴厲的懲罰他們,兩股勢力競爭起來,竟然演變成了一場戰爭。 先是有幾人受了體罰,那幾人不服,再次舉劍就要回擊報復,黃鳴毫不手軟,交手對招,直指命門,那氣勢嚇得幾人以為自己就要命喪當場,自然也就一時服了軟,一整天直至深夜都臉色煞白。回屋後想起此事更是掉下眼淚,又懼又恨,默默發誓必報此仇。 第二日就有人找到資格更老的道長,去告黃鳴的惡狀。本來隻幾人受罰,但其他人都不喜黃鳴,就傾巢而出,劉慶安也跟著同去告狀。那位道長知道雙方各是什麼脾氣,也就答應下來一定妥善解決此事。事情變化得很快,當日練劍就無人來教,眾人以為取得勝利,那黃鳴一定被狠狠訓了一頓,說不定還受了嚴酷懲罰,大家都這樣一致的談論起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劉慶安加入其中,得不少人幫腔認可。到了第二日仍不見黃鳴,隻是換了另一位道長,眾人問起黃鳴情況,隻是說將他換下而已,他被派去處理其他事務。如此又引得群情激憤,他們要求重新換回黃鳴,還要求黃鳴必須悔改不可,可這件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但這股聲浪卻在武當派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其他道長聽聞此事,也難免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黃鳴那古板的臭脾氣,又或者忍得了一時,忍不了一世,許多朝夕相處的師兄弟都借此事作了長久積蓄怨氣的發泄口。雖然隻是背後談論,偏偏眼瞎的人又聽力絕佳,黃鳴沒有辦法,隻能忍下惱恨。那些少爺們對於隻是換下那臭瞎子的處理根本不解氣,再次告狀又不見成效,他們就偷偷聚集起來,謀劃各種計策報復黃鳴,像是在他的臥室搗亂,朝他扔石子,偷換他的積糧等等,這些他幼時經歷過的惡作劇在幾十年後重演,他不禁又笑又恨,隻是深夜回憶起童年時忍受的屈辱,又不覺默默流淚。而輪換替他的幾位道長也漸漸不滿那黃鳴起來,忍受招待這些少爺本來就是麻煩事,如今黃鳴鬧壞了這些人的脾氣,他又直接撂挑子躲得遠遠的,最後不僅自己得多乾事,這事還越乾越難。雖然也有人站在黃鳴一邊,但畢竟勢孤,最主要的是長老的態度並不站在他們這邊。黃鳴聽了這些抱怨,就又請求重新加入輪換,那管事道長本不答應,黃鳴再三保證之後才給他機會。隻是此刻恰逢有人在夜晚目睹了毒龍教刺客,戒嚴開始,新徒授劍之事也就暫且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