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說晚了。 蘇成意在拿過稿紙的一瞬間,已經大致掃過了上麵的內容。 一整頁刺眼的紅色塗鴉,都是對楚傾眠的惡毒詛咒和辱罵,用詞露骨且極其沒有素養。 心下了然,他將稿紙折疊起來揣進兜裡,遞給楚傾眠一個安定的眼神。 對方的眼神裡全是歉意,同時又帶著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的期望。 上前一步把話筒轉向自己,蘇成意強迫自己直視著臺下密密麻麻的人頭。 都是蘿卜白菜,都是蘿卜白菜,都是蘿卜白菜。 他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才緩緩開口道: “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三二班的蘇成意。” 他的自我介紹說完,臺下方才還在交頭接耳的人們突然都安靜了下來。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這難不成就是傳說中的,鴕鳥......出洞? “大家對我的名字或許並不陌生,但我還是第一次有勇氣站在臺上,與大家進行這樣的交流。 這要感謝此刻站在我身邊的楚傾眠同學,是她的勇氣鼓舞了我。” 蘇成意的聲音尚有點顫抖,他不太確定這種話能不能圓好剛剛的場。 好在臺下的同學們已經紛紛鼓起了掌,顯然是相信了方才的事故是兩人提前商量好的環節。 好,成功了一半。 蘇成意挺直了脊背,努力偽裝成一副勇敢的樣子。 然後他發現,自己似乎真的變得勇敢了。 證據就是,他不再想要逃避臺下的目光了。 “高考是擺在我們所有人麵前的一場避無可避的戰役,我們也許會成功,也許會失敗。 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不當逃兵。 因為不論結果如何,高考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役,都勢必會讓我們成為更勇敢的人。” 蘇成意大腦飛速運轉,想著接下來的詞。 觀眾席上正大力揮舞的橫幅,在主席臺的角度顯得非常明顯,他索性借用了靈感。 “我的名字寓意是,心想事成,萬事如意,這承載了父母的美好願望。 但伴隨著我的成長經歷,我更願意選擇——玉汝於成,一心一意。” 觀眾席的橫幅被默默收了起來。 “學習是我一直以來唯一堅持的事,但我也曾困惑於學習的意義。 是為了更高的分數嗎?好像太淺薄了。 為了中華之崛起嗎?又好像太過宏偉了。 直到我讀到了這樣一段話—— 不要虛擲你的黃金時代,不要去傾聽枯燥乏味的東西。 不要設法挽留無望的失敗。 不要把你的生命獻給無知、平庸和低俗。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我們的黃金時代。” 於無聲處聽驚雷。 少年語調並不激昂,溫吞如潺潺溪流。 然而卻擲地有聲,每個字都重重敲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蘇成意把話筒轉回原來的位置,用胳膊肘碰了碰楚傾眠。 雖然沒有排練過,但兩人像話劇演員一樣,默契地謝了幕。 短暫的安靜後,觀眾席爆發出如雷的掌聲。 反響.....好像還可以? 他看見貴賓席的領導們都帶著滿意的微笑沖他點頭。 鐵血硬漢鏗鏘玫瑰李天王也正熱淚盈眶地大力鼓著掌。 蘇成意這才把懸著的心放回肚子裡,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拽著楚傾眠的袖子把她拉下了臺。 楚傾眠像還沒反應過來似的,乖乖被他拉著走。 一直來到沒人的主席臺背後陰影處,蘇成意才發現她眼圈像兔子一樣紅紅的。 他慌慌張張地在校服兜裡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張紙巾遞過去。 誰知道對方看見那張皺巴巴的紙巾好像更傷心了。 她乾脆蹲了下來,把臉埋在雙腿間,不住發出隱忍的啜泣聲。 猶豫了半晌,蘇成意也蹲下來,躊躇著開口安慰道: “沒事......已經沒事了。” 還是沒有回應。 蘇成意哪裡見過這場麵。 別說是安慰哭泣的女孩子了,就是這樣麵對麵的單獨相處,也是頭一回。 上輩子他活到快三十,也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拉過。 正在手足無措之際,楚傾眠突然抬起一雙濕漉漉的小鹿眼睛,專注地看著他,聲音還帶著哭腔。 “謝謝你,蘇成意,你剛剛講得特別好。 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蘇成意被她這樣盯著,隻覺得比剛剛在臺上還不自在。 他非常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乾巴巴地來了一句, “不用謝。” 對方好像還想說點什麼,主持人中氣十足的聲音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各位家長!各位同學! 接下來請大家以家庭為單位,前往學校特製的簽名墻,留下自己的名字!” 蘇成意霎時鬆了一口氣,在心裡感謝了主持人百八十回,便起身要走。 “誒,你等等我!” 衣角在這時候被扯住了,楚傾眠想借力站起來,卻因為蹲太久腳麻了,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蘇成意想上手攙扶她,又覺得有些不合適,伸出去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 楚傾眠像跟他賭氣似的,就坐在地上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嘆了口氣,蘇成意隻得伸出一隻手讓她握著,另一隻手虛攬住她的腰,先扶著她站了起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這時廣播又響起來一個中年男子的大嗓門: “眠眠!眠眠伱在哪呢!” 蘇成意滿臉疑惑地看向楚傾眠,後者則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臉。 “眠眠!你是最棒的!永遠不要氣餒!爸爸love you!” “噗。” 蘇成意一下笑出聲來。 “你還笑你!!我這下真的丟死人了!!” 楚傾眠已經在崩潰邊緣的情緒更是雪上加霜。 見她緩得差不多了,蘇成意鬆開攙著她的手,後退一步。 “既然腿不麻了就快點出去吧,你爸肯定是找不到你著急才用喇叭的。” “嗯。” 不知想到了什麼,楚傾眠耳根微紅,沒有再耍賴,隻是乖乖應了一聲。 兩人剛要走出主席臺後麵的陰影,蘇成意突然想到了稿紙的事情。 側過頭看了一眼楚傾眠還沾著淚的眼睫,他有點不知道這時候該不該問。 對方卻很敏銳地察覺到他略帶猶疑的視線,一時如臨大敵地驚呼道: “完了完了,我現在是不是很醜,每次我眼睛腫了都很難看的,怎麼辦啊!” 眼看她扁著嘴一副又要哭出來的樣子,蘇成意趕緊搖頭否認,伸手從兜裡掏出稿紙。 “不......我是想問你,你知道這是誰寫的嗎?” 見他提起這茬,楚傾眠收了眼淚,茫然地搖搖頭, “我不知道。” “那你最近有得罪過誰嗎?” 從發現這張稿紙開始,蘇成意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