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黑時兩人才趕到青崗堡。 　　因為有覃孝福在場，郭子雄免了一頓臭罵，隻有郭子英一直用眼神敲打他。 　　“英子，你帶著老三去烤煙棚，替你爸盯一會，讓他趕緊回來。” 　　陳玉蘭本想自己去頂替一會，讓老大姐弟倆自己做菜。 　　又覺得有客人來訪，自己還往外走，沒有一個大人在家有些怠慢。 　　隻得安排郭子英去喊她爸，自己著手做飯。 　　燒火的時候心裡暗暗有些焦急，覃孝福她知道啊，聽說在哪裡教書，都當上校長了，那得是多大的官啊！ 　　家裡早就揭不開鍋了，又一點準備都沒有，連個葷菜都拿不出來，怎麼招待客人。 　　心想著先把飯蒸上，等他爸回來了再想辦法。 　　下米的時候她咬咬牙放了一整碗白米，頓了一下還準備再加一碗的時候覃孝福說話了。 　　“少下點米多點玉米麵，那樣鍋巴才香，我就好那一口。” 　　陳玉蘭囁嚅著：“就怕這粗糧對不上您的胃口，我還是再下一碗米吧。” 　　覃孝福擺擺手：“聽我的沒錯。” 　　郭子雄看不得母親的窘迫，連忙上前安慰道：“媽，覃校長又不是外人，聽他的就行。”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十多分鐘後郭德沛才急匆匆趕回來。 　　兩人見麵，互相擂了一拳。 　　“這不過年不過節的，阿福你回來乾啥？” 　　覃孝福擺擺手：“放暑假了嘛，回來看看。” 　　郭子雄見兩人聊得火熱，趕忙出去鄰居家借了一點茶葉，又借了幾個雞蛋。 　　順道還在菜園子裡薅了一把菜，進門就拿給母親。 　　陳玉蘭看著拿回來的東西，心裡鬆了一口氣。 　　起鍋燒油，下油的時候，陳玉蘭下意識就去拿筷子，遲疑片刻後放下筷子又拿起旁邊的木勺。 　　從記事起，家裡做菜下油一直都是用筷子。 　　夏季天熱，豬油都化了，筷子在裡麵蘸一下，滴到菜裡也就兩滴。 　　做菜先燒油，這仿佛是一個常識，可對郭家來說卻不是。 　　兩滴油到燒熱的鍋裡，一溜煙就沒了。 　　窮人有窮人的辦法，他們從來都是先把菜炒熟，準備起鍋的時候才把油滴進去，快速攪拌幾下就出鍋。 　　筷子滴油，母親的熟練讓郭子雄心裡生疼。 　　下勺子時的遲疑更是讓他瞬間紅了眼眶。 　　“媽，我一定賺很多錢來孝敬你們！” 　　陳玉蘭還沒開口，一邊的覃孝福倒是先接過茬。 　　“這話我信。”說話間看向郭德沛，“當初在學校你就成績好，現在看來這幾個孩子絕對強過老子勝過娘。” 　　“以後指定有大出息。”末了，他又豎起大拇指補充這麼一句。 　　自家兒子跟覃孝福一起回來的，郭德沛大概也猜到一些事情。 　　“這混小子今天跑你那裡去了吧？” 　　“嗯。” 　　“沒讓你為難吧？” 　　覃孝福嘿嘿一笑道：“這小子比你難纏得多，事情為難，但是人不為難。” 　　到底是多年的老油條，來的路上覃孝福已經把郭子雄的操作分析得七七八八。 　　借錢之前，先展現自己的能力，成為同事員工，再假裝不經意透露自己的老家… 　　嘿，這層層加碼下來，若是再年輕幾歲，恐怕當即大手一揮就把錢掏出來了。 　　郭子雄聽到兩人開始講自己的事情之時，連忙尿遁出去，先去烤煙棚那邊把老四和老幺接回。 　　老三郭子筠大一些，暑假之後就是初三了，讓她跟著大姐做伴。 　　路過外公家又拿了半瓶酒。 　　沒錯，郭子雄的外公就在一個村裡，兩家一南一北，兩分鐘就能到。 　　回家的時候，遠遠的就聽見父親和校長的笑聲。 　　老四和老幺現在都在村裡小學上五年級，他們可沒空聽大人講話，抽抽鼻子看向郭子雄。 　　“哥，家裡來客人了？” 　　“對啊，我都聞著菜裡麵的油香味了。” 　　郭子雄一手一個摸摸頭，這兩小子還是小時候可愛。 　　“走，回家哥給你們拿好吃的。” 　　今天拿走的郭子英的路費，回來時他給家裡兄弟姐妹都帶了些糖果。 　　進門把酒放在桌子上，覃孝福笑嗬嗬的主動拿起來，“孩子們有出息，今天高興，確實得喝一口。” 　　郭德沛咽了一口唾沫，隻覺得肚子裡的饞蟲都要跳出來。 　　這酒瓶子他熟悉啊，自己老丈人家的，這麼多年沒混出個模樣，溫飽都解決不了。 　　實在沒臉拿家裡的錢去買酒喝，老丈人對他好，嗜酒如命卻放著不喝。 　　他去的時候才拿出來翁婿一人一小杯過過癮。 　　“滿上！”滿腔的愁苦吐出來也就兩個字。 　　郭子雄把買回來的糖果給兩個弟弟一人抓了幾顆。 　　農村小孩對糖果的渴望如同大人饞酒，糖還沒有剝開，兩人的喉嚨連連滾動。 　　“媽，你吃一個嘗嘗！” 　　剝開的第一顆糖，兄弟兩齊齊遞給了母親。 　　陳玉蘭推脫著，用他們萬年不變的借口：“你們吃，媽不愛吃糖。” 　　強行投喂之後，兩人起身出門，“我們拿去給外公外婆嘗嘗，晚上不過來。” 　　家裡來客人了肯定住不下，所以兩小子主動跑外公家去睡覺，把床位讓出來。 　　郭子雄終於閑下來，坐到父親身邊。 　　酒足飯飽，覃孝福拍拍肚子，從兜裡拿出一把錢放在桌子上。 　　“你別說話。”伸手擋住準備開口的郭德沛，他打了個酒嗝繼續說，“子雄這孩子真不錯，這錢是他的工資。” 　　陳玉蘭夫妻兩疑惑的對視一眼，“工資？” 　　“實話跟你們說吧，子雄這孩子今天跑我那裡去應聘當老師了。” 　　“這孩子成績好我早就聽說過。”說到這裡，覃孝福仿佛非常興奮微微坐直，一邊說還一邊打著手勢。 　　“不過你們絕對想不到，他在臺上的那份氣度，可把我學校那幾個老師都嚇著了。” 　　“他們知道這孩子是我老家的，找書苑 wｗw.ｚhaosｈuyuan.com都贊嘆不已，可是給我漲臉了，哈哈哈哈。” 　　“要說最讓我欣喜的，還得是他那流利的英語。當年我要是有他一半水平，不…十分之一就夠了，大學肯定有我的份。” 　　“這孩子有大出息真不是我吹，現在國家需要能夠進行外語交際的人才，從我們這種鄉村出去有這樣的英語水平，這就是老天爺追著喂飯吃啊。” 　　說著，覃孝福還擔心兩口子不信，又指著郭子雄說：“快，給他們說幾句給聽聽。” 　　郭子雄嘿嘿一笑，看著校長眉飛色舞的樣子，心道這老頭真可愛，喝點酒跟變了個人似的。 　　他看的出來，覃校長是真的打心眼裡高興。 　　隔壁村出了個人才他都能這麼高興，這份素養就值得敬佩。 　　不忍掃興，郭子雄乾脆就用英語來了一段自我介紹，郭德沛夫妻兩愣愣的看著他，就隱約的聽懂三個字：郭子雄！ 　　“看吧，這種流利程度，張口就來，關鍵是那種範兒，你們懂嗎？比我見到的幾個英語老師更像那麼回事，簡直絕了！” 　　覃孝福笑嗬嗬的開口，神情中頗有一些自豪。 　　“現在我們學校老師的工資是450元，他這個英語老師比較寶貝，我做主每月發五百。” 　　聽見自家兒子每個月有五百塊的工資，陳玉蘭驚得手中的碗都差點掉地上。 　　“應我校郭老師的要求，提前給他預支一些工資交給父母，這裡一共五千，你們點點。” 　　郭德沛和陳玉蘭對視一眼，如夢如幻，這孩子，還真把錢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