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之下,叢林之中,一個少年屏住呼吸,拉緊弓弦,與群木凝成一體。 他的目標是鹿群的首領,是有勇氣和力量帶領族人逃脫狼群圍獵的頭鹿。 他心愛的姑娘對他說:“羅協,你的眼神那麼好,如果你能帶鹿群的首領帶回來,我就嫁給你。” 為了這一份彩禮,他已經入林三天三夜。 終於,在樹影婆娑之間,他尋到了那頭矯健的雄鹿,祂似乎剛剛經歷了一場激戰,但祂不知道,他會力竭,但危險不會等祂。 弦彈一聲,鹿鳴驚動了原本凝滯的山林,驕傲一生的雄鹿,帶著他禦敵無數的鹿角,墜到在地。 喜出望外的羅協,他顧不得這些天來身上被劃出多少道傷口,也不管前路有多少坑窪,縱使一栽一陷,他從不停下自己的腳步。 當汗漬與泥土染滿了羅協的身體,勝利的果實終於擺在他麵前。 或許被沖昏了頭腦,羅協壓根沒有意識到,一支箭,是擊不垮一隻雄鹿,尤其是頭鹿,哪怕到了生命的盡頭,驕傲和尊嚴會支撐著他死在奔跑的路上而不是靜靜地等待敵人的瓜分。死得狼狽或體麵,鹿群的首領隻會選擇更有尊嚴的一條路。 羅協自以為的勝利的果實,在那一刻,被一條毒蛇所纏繞,毒蛇正把毒牙刺入雄鹿的脖頸,直到血流了滿地,雄鹿停下呼吸。 羅協看到這一幕,驚嚇地癱坐在地上。 蛇注意到了他,奪走雄鹿生命的同時,那雙眼睛一直盯著羅協,仿佛宣告著他的死亡。 羅協想要逃跑,可蛇的眼睛盯著他,徹底把他禁錮住,無法發聲,無法動彈,隻有如盤中餐的顫抖。 這些年來,這樣的恐懼,羅協隻在自己的獵物之中看得到。在恐懼之中,羅協的眼前一下子變黑,好像進入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一片漆黑,羅協唯一能看得到的,是那具雄鹿的屍骨,這一刻,羅協的恐懼到達了極點。 黑暗中,隱隱若有光,羅協注意到,但他看不到,他曾能用彈弓射下樹上的梅子,用弓箭射中天上的大雁,甚至雄鷹。他能得到的一切,都送給那個姑娘,巧巧,作為禮物。 這下子,在黑暗中,看不到一切的他,像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你很想要這頭鹿,這頭鹿對你很重要。” 突然,蛇的麵孔出現在羅協麵前。 羅協害怕得不敢言語,全身發抖,甚至無法呼吸。 “你不是想要那頭鹿,你是想要力量,想要強大的力量。” 蛇從羅協身上下來。 “我可以幫助你,我能給你的,遠比一頭鹿要多的多。” “記住,當你渴望力量的時候,我自然就會出現。” 說罷,蛇繞過白骨。徹底隱入黑暗中 “我們很快會再次相見的。” 等到羅協睜開眼,潔白的月光落入他的眼中,羅協正躺在地上,心跳從驚嚇中平緩下來。 他的衣服被汗濕透,完全貼在自己身上。 過了許久,直到柔軟的月光洗去他的疲憊和恐懼。 羅協從地上爬起來,看到地上雄鹿躺在那裡,身上隻有箭傷,脖子上也沒有蛇的牙痕。 羅協隻認為自己這三天來太累了,把自己累出了幻覺,現在,他隻想趕緊吧鹿拖回去,去見他心愛的巧巧。 這一段路,是羅協走的最輕鬆的路,他注意不到天空上的日月變化,夏日的清露為他清洗汙漬,每離家近一步,他就越欣喜一分。山野的白兔,鳥兒,這些往日的獵物都不懼怕他,或許萬物有靈,無情之物都想留住他,但這個趕路的少年,卻絲毫不想享受山澤的寧靜。 伴著太陽從群山升起,羅協回到了他生活的村莊。 可眼前的村莊,地上的火把,冒著黑煙的房屋,倒在路邊的女人,在她一旁哭泣的孩子,他三天不在,往日平和的村莊被洗劫一空。 恐懼再次襲擊他,他扛著雄鹿向家跑去。 家的門已經被破開,他跑到院中,扔下雄鹿,呼喊著母親和弟弟。 這時,屋內羅協的母親和弟弟透過窗縫看到是羅協回來。立馬奔出門,幾乎撲在羅協身上,大哭起來。 羅協抱住母親,問弟弟這是怎麼一回事? 弟弟哽咽著回答道。 “土匪,昨天晚上來了,把村子都燒了,他們,他們……” “他們怎麼了?” “他們還把巧巧姐帶走了,巧巧姐不跟他們走,把他們當家的馬給驚著了,把那個人摔到地上,他們,就把巧巧姐給戳瞎了。” 說到這兒,弟弟再忍不住,極大聲哭了起來。 安頓好母親和弟弟,羅協來到巧巧的家。 巧巧的家十分簡陋,也隻有她和父母一起住。 這時的屋內,巧巧的母親倚倒在墻根,床上被茅草蓋著,看樣子,是巧巧的父親。 “伯母。” 巧巧母親看到是羅協來了,卻沒有力氣起身,一夜之間,臉上的蒼老又多了幾分。 見她母親不應聲,羅協跪下。 “伯母,節哀。” 巧巧母親看著床上的屍體。 “她爸,擋在她前麵,被土匪摔在地上,一口氣沒緩過來,就,就沒了。” 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把臉側過去,哭泣起來。 羅協向著屍體磕了三個頭,離開了巧巧家。 在路上,羅協被重重的無力感包圍。 他在想,為什麼現在的他,麵對心愛的人受傷害,甚至麵臨更大的險境,竟然沒有絲毫憤怒,他是否應該直接前往那個山寨,把巧巧救出來,就像一箭射中雄鹿一樣,射中土匪為家人報仇。 可現在,他已經沒了力氣,他在想,是不是現在的一切隻是一場夢,是不是自己現在還在草地上躺著,是不是現在的巧巧正在鏡前試著妝容,等待自己獵鹿歸來的好消息,等著和自己成親。 在想象之中,他聽到那條毒蛇的聲音。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行,你這樣不行。” “誰?誰?” 羅協大驚道。 “你怎麼忘了我。你背回來的鹿,還是我幫你殺的呢。” “你,你在哪,我看不到你。” “你當然看不到我,你現在不需要我,我在你眼前乾嘛呢?你沒有給我我想要的東西,我出現乾嘛呢?” “你想要什麼?” “力量,難道你不渴望力量嗎?難道,你不想把你愛的人從那些土匪手上救回來嗎?” 羅協心跳加劇。 “你要我怎麼做?” “憤怒,懊悔,悲痛,不是你的,任何人的,都可以。昨天晚上,你不在,我可一直在,土匪洗劫這裡的時候,那空中彌漫的,哭聲,慘叫聲,都是我想要的。” “你這個惡魔!” “我是惡魔,但我可以幫你,幫你除掉他們。” “我不需要!” “你會需要的,因為你沒有別的辦法,你有嗎,你能一個人打敗整個山寨的人嗎?” 羅協的心再次沉底,他能打獵,但現在,他根本沒有能力救回巧巧。 “我,我可以找官兵。” “啊?” 那條蛇開始狂笑。 “我以為,你能有什麼好方法,報官,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中,那條蛇突然沉默了。 “去吧,孩子,去找那些官兵吧,帶上那頭鹿,去吧。” 蛇的聲音縈繞在羅協耳邊,像在蠱惑他,少年的羅協如失神一樣起身,回家,再次扛起那頭鹿,向官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