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商隊消失了之後，這條從翠峰村通往守望城的道路就長滿了野草。 　　隨著馬車的前行，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垠的大草原。草原上的青草在春風的吹拂下，紛紛抽出了嫩芽，瘋了一般的快速生長。我們甚至可以聽到小草生長時發出的沙沙聲。清涼、舒潤的春風帶著小草的清香從四麵八向我們湧來，沖進我們的鼻子裡，填滿身體的每一處。 　　在我們的身後，草原的盡頭，是連綿不絕的翠峰山，和山巒環抱中的小小村落。在村口的道路旁有一個慈祥的老農，遠眺進城的馬車。 　　看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身影，我的鼻子有些發酸。 　　小黑：“又不是見不到了，過幾天就回來了。至於的嗎？” 　　我：“說清楚為什麼，總覺得在離一些東西越來越遠。” 　　小黑：“是呀，小山村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情感都是最簡單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到下一個，無條件，無保留關心你，照顧你的人。你有這樣的觸動並不奇怪。” 　　我笑了：“人工智能什麼時候能體會人類的情感了？你不是應該冷冰冰的說，看你那熊樣嗎？” 　　小黑：“我？也許是這身皮讓我，會渴，會餓，會冷，能感受別人撫摸我時，指尖的溫度時開始的吧。” 　　我沒有再多說，將小黑抓過來，摟在懷裡，溫柔的撫摸它黑亮的皮毛。 　　不得不做出的搬家的選擇，需要我付出怎樣的代價呢？ 　　婷婷還是那個樂觀，開朗的小丫頭，掛在車緣邊的雙腿，晃來晃去。這青青的芳草撩撥著小丫頭充滿好奇的心扉。 　　從翠峰村到守望城，需要一天一夜才能到達，待到夜幕降臨，伸手不見五指，我才發現這個世界的夜空沒有那輪指引遊子歸家的明月。漫天的繁星，竟沒有一顆是我熟悉的樣子。 　　摸索著收攏了一堆枯枝，點上篝火。四個人圍坐在篝火邊，吃著熱乎美味的糊糊，聊著不著邊際的夢想。 　　我問婷婷：“婷婷，你長大了想做什麼呀？” 　　婷婷毫不猶疑的脫口而出：“我要當公主。” 　　我們都笑了，我接著問：“婷婷為什麼想當公主呀？” 　　婷婷：“因為公主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永遠穿不完的漂亮衣服。” 　　薇薇安笑著說：“誰告訴你公主有好多漂亮衣服的？” 　　婷婷：“村裡的張大媽，李大嬸都這麼說。” 　　我笑著問：“除了穿漂亮的衣服，婷婷還想要什麼呀？” 　　婷婷略顯稚嫩的說：“我還要跟爺爺，爸爸一起住大房子。好大好大的房子。房子裡有漂亮的花，好吃的魚。” 　　薇薇安很不厚道的調戲小丫頭：“那誰來給你買漂亮的衣服和大房子呢？爺爺可買不起。” 　　婷婷：“等我長大了，我就能給爺爺買大房子了。爸爸也會回來跟我一起給爺爺買大房子的。” 　　薇薇安好奇的問：“婷婷的爸爸是做什麼的呀？” 　　婷婷：“我爸爸可厲害了，他跟商隊跑商去了。” 　　薇薇安還想繼續問下去，我輕輕推了她一下，將她的問題推回到肚子裡。 　　我：“婷婷，不早了。該睡覺了。” 　　聽聽乖巧的走回馬車，自己蓋上粗布毯子，找周公去了。 　　待到馬車上安靜下來，薇薇安疑惑的問：“婷婷的爸爸？” 　　我：“劉爺爺說，婷婷的爸爸跟著商隊到了山的那一頭，就再也沒回來。” 　　薇薇安：“不會是......” 　　我：“不知道，一整年了消息也沒有。” 　　薇薇安盯著馬車看了一陣，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說了句：“時間不早了，我先睡了。”也回到馬車上休息去了。 　　遠遠的似乎看見薇薇安為婷婷掖了掖毯子，輕撫著婷婷的背，嘴裡唱著不知名的歌謠。 　　一場不歡而散的閑聊，就剩下了我和李峰。兩個大男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顯然我倆自動失去了夜宿馬車的權力。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尋找話題，緩解中尷尬的局麵：“這草原上有野狼嗎？” 　　李峰：“野狼？沒聽說過。你擔心在草原上會受到野狼的襲擊？” 　　我：“嗯，周圍沒遮沒欄，連棵粗點的樹都沒有。要是遇上野狼，豈不是逃都逃不掉？” 　　李峰：“那倒不用擔心，基本上隻要我們不主動招惹野獸，野獸是不會主動攻擊我們的。雖然現在這條路上的馬車少了，可是從來沒聽說有人在這條路上被野獸攻擊過。” 　　我：“那就好，那就好。” 　　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許久，李峰開口了，開口就暴擊：“你真是那個災星？” 　　我凜然一笑：“我？你看我像嗎？” 　　李峰：“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會很厲害的魔法。” 　　我：“魔法？我連火焰術都放不出來。” 　　李峰：“建造水車的木材，我做不來，薇薇安也做不出來，就是守望城的高級魔法師也不一定做的出來。你教婷婷的練習方法，很高明，我從沒聽說過。而且我感覺的出來，婷婷的魔力在我去參加考核之後，增長的很快。你覺得我會相信，你不會魔法？” 　　我：“我真不會魔法，水車是雲遊魔法師建的。婷婷的練習方法是我根據家鄉的經驗研究出來的，我也就是試試，誰知道正好契合了婷婷繪畫的興趣愛好，在婷婷身上效果這麼好。換個人就不一定管用了。” 　　李峰：“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我：“欸~反正事就是這麼個事，你愛信不信。” 　　李峰：“嗬嗬。” 　　我發火了：“嗬嗬你大爺嗬嗬。你看我身上有過魔法波動嗎？你見過我成功的聚集過魔法元素嗎？我也希望我能用魔法，元素就不往我身邊靠，我有什麼辦法？我用得著在這樣的問題上騙你們嗎？我騙的了你們嗎？同樣的方法，我和婷婷一起用，一起學，我有任何變化嗎？真的是，實話怎麼就不信呢？” 　　李峰見我激動起來，似乎信了幾分：“那，那個坑總跟你有關係吧？劉爺爺就是把你從坑邊上背回來的。” 　　我非常激動：“我說我也知道怎麼回事你信嗎？我有病呀，我自己把自己掛樹上。自己把自己的衣服撕成一條一條的。我還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李峰：“那你總應該記得你之前都是做什麼的或者做了些什麼吧？不要說你想不起來，那水車，那土窯，木炭，紅磚不都是你家鄉的魔法產物嗎？” 　　我飛快的轉動大腦，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李峰的問題，盯著李峰的眼睛，喃喃的說：“我說我是從另一個世界，就是天上的某顆星星上掉下來的，你信嗎？” 　　李峰冷笑：“你覺得我應該相信嗎？” 　　我煩躁起來：“你愛信不信，反正我說的都是真話。” 　　突然，我發現李峰盯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殺機：“你接近劉爺爺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百口莫辯：“我，這。我能有什麼目的？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一個就會種地的老頭。他們有什麼值得人惦記的？” 　　李峰似乎在認真的思考我的話，似乎接受了我關於劉老頭一家沒什麼價值的說法：“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我警告你，不要傷害劉爺爺一家，不然我跟你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不至於吧？這得多大仇多大怨呀？ 　　我和小黑同時意識到，這裡麵有故事。我和小黑身上的八卦之魂開始燃燒。 　　我：“你為什麼這麼在乎劉老頭一家？” 　　李峰慌了：“我？有嗎？” 　　我：“都要跟我不死不休了，你說呢？” 　　李峰磕巴的說：“我，我那是，那是做為鄰居的關心。” 　　我：“張大媽，李嬸怎麼沒有想跟我不死不休呀？” 　　李峰含糊的說：“我是看著婷婷長大的，不能讓她受欺負。” 　　我用激將法，調侃李峰：“沒看出來呀，你這麼禽獸。婷婷才七歲呀，還是個孩子呢。” 　　李峰就像被馬蜂蟄了一樣，跳起來高聲叫嚷：“你說什麼呢？誰會想那麼禽獸的事情。” 　　我微笑著，盯著激動的李峰，瞇著眼睛，慢條斯理的說：“那~你~” 　　李峰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是婷婷的父母拜托我照顧婷婷和劉爺爺的。” 　　我緊追不舍的問：“婷婷的父母跟你很熟嗎？” 　　李峰突然像一隻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了下來，開始一邊回憶，一邊低聲的述說：“我跟婷婷的爸爸和媽媽從小就在一起，我和婷婷爸的理想都是成為了不起的魔法師。婷婷的爸爸叫劉能，是難得一見的魔法天才，早在兩年前，婷婷的爸爸就通過了魔法師的考核，他是守望城最年輕的魔法師。而我隻不過是一個魔法廢柴。” 　　說著李峰走到那車邊，看著蜷縮在一起的婷婷和薇薇安，確認他們都睡熟了，從馬車上取下一個包裹。走回篝火旁，將包裹攤開在我的麵前。包裹裡有一件青色的魔法師長袍，長袍上擺著一枚魔法師徽章和一個布袋子。 　　李峰指著魔法師長袍繼續說：“這就是劉能的魔法師長袍和徽章。” 　　我：“那婷婷的爸爸現在在哪？” 　　李峰：“劉能通過魔法師考核的那一年，迪亞波納王國在翠峰山那一邊的要塞剛建成，過往的商隊開始受到影響。守望城的城主，唐納德伯爵決定招募一名魔法師，去探查一下迪亞波納王國新建的要塞。於是邀請了當年通過魔法師考核的劉能。” 　　我：“婷婷他爹接受了？” 　　李峰：“接受了。那年的考核結果密而不發，對外宣稱沒人通過考核。婷婷他爹假扮行商，跟著商隊去了山的那一邊，再也沒了消息。那個小布袋裡就是當年城主給婷婷他爹的報酬和這一年來魔法師公會給婷婷他爹發的補貼。也就到這個月了，再沒有婷婷他爹的消息，魔法師公會的補貼就不會再給了。” 　　我：“扔下年邁的老爹和女兒，婷婷他爹好狠的心呀。” 　　李峰：“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婷婷想和他爹一樣做魔法師，城裡的魔法學院是最好的選擇，婷婷家沒錢給他交學費。” 　　我：“看得出來，婷婷很喜歡魔法，而且很有天賦。不上魔法學院可惜了。那婷婷他媽呢？” 　　李峰：“婷婷他媽在生婷婷的時候，難產，沒能挺過來。” 　　我：“孩子的生日，母親的難日。看來在哪個世界都一樣。這裡這麼落後的醫療條件，唉！也是苦命人呀。” 　　李峰：“那時候我和婷婷他爹都苦修醫療魔法，可還是沒有救回婷婷她娘。最後的日子裡，婷婷他媽拉著我的手，要我好好的照顧婷婷和劉能。那時候我真的恨，要不是劉能，婷婷他媽也不會年紀輕輕就走了，我真想讓劉能到下麵去陪她。” 　　我：“你對婷婷他娘......” 　　李峰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淚：“我和婷婷他爹，他娘一起長大，婷婷他娘選擇了劉能。” 　　小黑：“還是個癡情的。都是孩他娘了還念念不忘的。” 　　我突然對李峰充滿了敬意：“你不懂，那不是愛情，是親情，是一個男人的承諾。也是個苦命的。一句話很可能就是一輩子。” 　　小黑：“你經歷過了？這麼了解？” 　　我：“我？我見過。” 　　小黑：“搞不懂你們人類之間奇怪的關係。” 　　我：“你要是懂了，你就不是人工智能了。” 　　夜話到此，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我就應該搬出一箱酒，說什麼都是多餘，先乾為敬。敬這個重情重義，還有點傻的漢子，伶仃大醉之後抱著頭痛哭一場。在這裡，沒有酒，沒有燒烤，隻能看著他默默的抹去眼角的淚水，用毯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不知何時，薇薇安站在了我的身邊，眼中含著淚，看著攤在地上的魔法師長袍，徽章。 　　我：“你什麼時候醒的？婷婷呢？” 　　薇薇安：“聽到李峰的嚷嚷就醒了。別擔心，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n.com 婷婷睡著呢。” 　　我：“哦，你從哪開始偷聽的？” 　　薇薇安微怒：“咋就是偷聽呢？你們也背著人呀。我就聽見你們說婷婷爹媽的事了。” 　　我鬆了一口氣：“聽見了就聽見了，誰還沒點故事呀。別出去瞎傳啊。” 　　薇薇安：“哦。你有什麼故事？說來聽聽呀。” 　　我打趣：“咋地，對我感興趣呀？我是長了一副玉樹淩風的皮囊，你可不要被我迷住了哦。” 　　薇薇安扔下一句：“呸，臭不要臉。”就回馬車繼續睡覺去了。 　　小黑：“呸，臭不要臉。你怎麼不說你一表人才，風度翩翩，貌若潘安，風流倜儻一肚子的才華呢？” 　　我：“小詞整的不錯呀，還有沒有再來點。” 　　小黑：“呸，臭不要臉。” 　　我嘻嘻一笑：“你看，你和薇薇安都不會再繼續話題了吧？這是一種阻止別人繼續追問的技巧，既不冒犯對方，又能讓對方主動停止話題。” 　　小黑：“咦，還挺好用的。就是有點不要臉。” 　　我：“臉有什麼用呀。李峰要是能不那麼要臉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小黑：“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境界挺高呀？” 　　我：“不，我敬佩李峰這樣的人，他們值得。但我不會成為他們這樣的人。” 　　小黑：“沒心沒肺，薄情寡義。” 　　我：“這份情義，以前的我負擔不起。現在的我承受不起。” 　　小黑：“有些事情，由不得你。” 　　我：“是呀，這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