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五天，迪亞波納王國的大軍沒有再攻城。但也不是一動也沒動，每日定時會拉幾十名百姓到城下祭旗，騙取守望城頭上憤怒的嘶吼和最惡毒的咒罵。然後在怒氣值爆表，要噴出火的城防軍的關注下揮袖離去。 　　如果不是城主唐納德爵士一再嚴令不得出戰，這城防軍隻怕沒有一個還能乖乖的呆在城墻上。 　　與迪亞波納王的挑釁相對的是城中百姓有的已經開始斷糧了。特別是城中心廣場上那些匆忙從城外逃難進入守望城的村民。青黃不接的時候逃進守望城，他們存糧本就不多，再加上走的匆忙很多家一開始就靠著親友和同村鄉親們的接濟。五天下來廣場上的村民大多都已吃光了餘量，廣場上的秩序正在滑向危險的崩壞。偷盜，搶劫等事情屢禁不止。 　　唐納德不得不分配城防軍在廣場上維持秩序，剛開始還能震懾不法之徒，漸漸的吃不上飯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出現了丟失兒童的情況。盡管城主不斷加派人手維持廣場的秩序，依然無法挽回秩序走向崩潰的深淵。甚至出現了沖擊維持秩序的城防軍的情況，而且城防軍與百姓間的沖突越來頻繁。 　　艾莉西亞所屬小隊也被分配進了維持廣場秩序的輪換隊伍。 　　看著廣場上的所有人都麵有菜色，骨瘦如柴。 　　我悄悄對艾莉西亞說：“這群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你看那個母親懷中抱的孩子已經青了，她依然對著懷中的嬰兒絮絮叨叨。顯然已經瘋了。” 　　艾莉西亞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個衣不遮體的婦人輕聲撫慰著懷中的嬰兒，而那嬰兒全身蒼白，毫無血色，沒有一絲血色的皮膚下透著淡淡的青色，顯然已是死了多日。 　　艾莉西亞想要走到那婦人身邊，被我牢牢拉住。我不住的對艾莉西亞搖頭，向著婦人身邊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觀察下婦人周圍的情況。 　　婦人身邊同夫人一般衣不蔽體的老老少少，貪婪的盯著婦人和她懷中的嬰兒，眼中滿是殘忍和貪婪。那些男人看酥胸半漏的婦人眼中不是情欲的火，而是如同惡狼看獵物那種被極致的饑餓引發出那種撲上去將獵物生撕活剝的活剝和殘忍。 　　我：“要不信，即便你穿著鎧甲進去，想要帶走那婦人和她懷中的嬰兒也無法全身而退。他們會用最原始的爪子和牙齒將你變成他們的食物。嚴格來說，他們已經不是人，是動物，被最原始的欲望控製的動物。” 　　艾莉西亞：“那怎麼辦？就看著他們易子而食，最終活活餓死嗎？” 　　我：“不能等，如果他們再得不到食物，他們會開始攻擊周圍的任何人。” 　　艾莉西亞：“我去搬些食物過來。” 　　我：“我們本就不多的食物能救得了幾個人？而且我們那點食物不但不能幫助他們，反而會讓他們提前失去控製。因為我們保證不了他們所有人。任何得到食物，拿出食物的人都會變成黑夜中唯一的燭火，被漫天蔽日的螢火輕易的扇滅。” 　　艾莉西亞：“那怎麼辦？” 　　我：“我說不出口。” 　　艾莉西亞：“你不會是說。” 　　我：“嗯。” 　　艾莉西亞將我踢倒在地，小拳拳不斷的敲打在柔弱的身軀上，一邊打一邊說：“你不是人，你這個禽獸，你個禽獸。” 　　我：“唉，唉，唉！你乾嘛？別打了，再打我發火了。” 　　艾莉西亞：“打死你個禽獸，你居然想把他們都殺了？” 　　我：“咦~~我啥時候說把他們都殺了？” 　　艾莉西亞停下了手裡的毆打：“那你還有其他辦法？快說。” 　　我捂著腰站起來，齜牙咧嘴的疼：“哎呀，我的尾巴根呀，我的波棱蓋呀，我的腰間盤呀。” 　　艾莉西亞沒好氣的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好歹又被送走：“你快說，你不快說我就打死你。” 　　我：“我說，我說，讓唐納德城主開倉放量。” 　　艾莉西亞：“唉，城主的存糧也不多，僅僅保持城防軍的口糧已經很緊張了。還不知道城外的大軍要圍多久，城主不會放糧接濟這些人的。” 　　我：“如果不接濟他們，不用迪亞波納攻破城防，守望城就會變成一座死城。我想唐城主不會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艾莉西亞跨上戰馬，轉身就向著城主城堡疾馳而去。 　　小黑：“你是不是有啥奇怪的癖好？” 　　我：“啥？” 　　小黑：“你早點說，這些人不是能少死不少，你也不用挨這頓打。” 　　我：“早說？早說艾莉西亞能信我？城主能信我？” 　　小黑：“現在就信你了？” 　　我：“之前他有的選，現在看起來有的選，實際上沒得選。” 　　小黑：“你就不怕城主把這些人都宰了？” 　　我：“有可能，但是艾莉西亞不會。如果是其他人去勸說城主，城主下令屠戮，那人隻會執行。艾莉西亞不同，她不會執行，她隻會偷偷放走這些人，雖然還是逃不過被殺的命運。” 　　小黑：“那還不是一樣。” 　　我：“如果城主看不懂的話，這些人死，我們也多活不了多久。” 　　小黑：“怎麼會？” 　　我：“沒有了這些從事生產的人，就剩下我們這士兵能撐多久？撐過了這一次，下一次呢？早晚還是死。而且你沒發現這個世界還沒有出現職業軍人，就是說城防軍大多像劉爺爺一樣平日裡都是普通百姓，讓他們殺自己的親人，隻怕立刻就會嘩變。隻要城主不是傻子就知道該怎麼選。” 　　小黑：“要是城主是個傻子呢？” 　　我：“那艾莉西亞會讓他聰明起來的。” 　　小黑：“救下這些人，迪亞波納的大軍也不會退呀。” 　　我：“先挺過這一步再說吧。” 　　從城主城堡方向在眾騎士的拱衛下，城主唐納德帶著一大車糧食向著廣場而來。艾莉西亞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麵。 　　我：“你把城主忽悠來了？” 　　艾莉西亞對我翻白眼：“什麼叫忽悠來的？我把你說的話跟城主一說，城主思量一番最終答應開倉放糧。謝謝你呀。” 　　我：“謝我什麼？” 　　艾莉西亞：“城主之前是打算等他們開始自相殘殺後趕盡殺絕的。沒有你看透這裡麵的危機，不光他們難活下來，我們也得被餓極了的暴民撕碎。” 　　我：“我也是為了自保，他們也是他們自己救的自己。活不下去的時候，兔子都會咬人的，更何況是人。隻不過他們直到生死一線時還是隻知道相互傷害。團結就是力量的道理他們不懂，隻有在他們在可預見的生死麵前平等了，他們才會選擇團結一致，為自己，為他人掙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他們是可敬的，但也是可憐，可悲的。” 　　艾莉西亞不明所以的看著我：“你說什麼呢？” 　　我：“咦，你沒懂？” 　　艾莉西亞：“我應該懂嗎？” 　　我看著艾莉西亞的小眼神：“你應該不懂嗎？你不應該也算是貴族嗎？你......” 　　艾莉西亞眨著眼睛，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我，搞得我猜不透艾莉西亞的想法。 　　我隻好說：“哎呀，不要當真嘛，我就是隨便說說，隨便問問。” 　　那一邊城主已經架好了火，二十個瓦罐煮著糊糊，不等城防軍招呼，食物的香氣將廣場上的百姓自動聚集了過來。看著一大群爭先恐後，彼此推搡，從四麵八方湧來的饑民，城主被嚇了一跳，所有騎士抽出武器，城主護衛排成人墻。 　　艾莉西亞立刻高聲大喊：“大家不要亂，城主來給大家施粥了。大家看，人人都能分到。不要亂，排隊領粥。” 　　人群又是一通騷亂，但是最前排的百姓開始幫助城防軍和騎士阻擋後麵的百姓，原因很簡單，如果不能擋住這沖擊，他們所有人都會被洶湧而來的人活活踩死。食物就在眼前，沒有餓死，被活活踩死得死的多憋屈。糧食就在那裡唾手可得，希望就在眼前，活下去的希望，讓他們恢復了些許的理智。 　　當地一個人喝下粥的時候，之前還鬧哄哄的人群，瞬間就安靜了下來。然後人群中居然分出了幾個人開始自發的維持起人群的秩序，人們沉默著自發的排起了長隊。 　　人群的變化把我看的目瞪口呆：“真的假的？這素質一下子就這麼高了。” 　　小黑：“素質高了不是好事嗎？” 　　我又觀察了一會人群，隊伍不是無序或者按先來後到排的，排在前麵的人相對後麵的人麵色健康得多：“這與其說是素質高，不如說是被馴服的太久了。唉~” 　　小黑：“不懂！” 　　我：“不懂就對了。也是如果不是被馴服的如此徹底，怎麼會等到都要餓死了還隻會彼此傷害。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小黑：“嘰裡咕嚕的盡說些奇怪的話。” 　　我：“奇怪就對了，我差點忘了這裡是魔法世界，文明也就比奴隸時代高那麼一丟丟。這時候城主不應該講兩句嗎？” 　　果然，城主看著已經安靜下來，自發排著長隊，維持秩序的人群，站上拉糧食的馬車：“鄉親們，值此大難，身為守望城的城主未能挽救城外百姓的生命，未能讓各位安枕無憂，是我這位城主的失職。迪亞波納大軍在這青黃不接之時進犯邊疆，掠奪百姓田地，殺戮我等的同胞，所犯下的罪孽罄竹難書。我知道各位早已斷糧，可是城中存糧亦不多，還要首先供給守城的將士。如若迪亞波納攻破城門，外麵每日被拿來祭旗的百姓就是城內所有人的下場。雖餘糧不多，我也不能看著鄉親們活活餓死。從今日起守望城中，非作戰的將士，包括我唐納德在內，將每人每日喝一碗稀粥，直到迪亞波納退兵之日。我知道這隻能勉強果腹，但守望城中就隻有這麼多了，我保證絕不放棄任何一個人。我唐納德將和大家一起共度難關。” 　　人群爆發出一陣陣的感激之音，甚至有幾個人流下了感動的淚水，感激涕淋者有之，誓死效命者有之，甚至有人現場報名參加城防軍。就是不知道是被城主感動的，還是聽到參加戰鬥能吃飽飯。 　　我：“呦，可以呀。” 　　艾莉西亞：“怎麼樣？唐納德爵士還不錯吧？” 　　我：“嗯，如果他早點開倉放量或者沒有偷偷把家小從出城的話。剛才那番話我就信了。” 　　艾莉西亞：“你怎麼知道他早早的就把家小送出城了？” 　　我：“我猜的，不會被我猜中了吧？” 　　艾莉西亞失落的說：“本來城主也是打算跟著那些貴族一起逃走的。” 　　我：“怎麼沒走呀？” 　　艾莉西亞：“他走了全家都活不了，他不走家裡人還能活。其實如果他死了或者丟了守望城，他家人就是活著也僅僅是活著。” 　　我立刻就明白了艾莉西亞的話：“貴族間的鬥爭這麼激烈的嗎？” 　　艾莉西亞：“嗯，家父也是日日提心吊膽，如履薄冰。” 　　我：“你們這些的人活著真累，還不如劉爺爺呢。” 　　艾莉西亞：“我是挺羨慕劉爺爺和婷婷的。” 　　我：“你不羨慕李峰，唐氏兄弟？” 　　艾莉西亞：“也羨慕，但是不知道羨慕他們什麼？” 　　我盯著她的眼睛說：“簡單，羨慕他們活的簡單。” 　　守望城裡因為城主唐納德說不清是主動的被動的英明決定，暫時平靜了下來。 　　那位我指給艾莉西亞看的抱著孩子的婦女最終還是沒能活下來，在一個清晨，人們發現她死在了倒塌的魔法塔下。她懷中的嬰兒不知所終。 　　沒有地方也沒有條件給這婦女辦理葬禮，再三尋找也未能找到她的親人，最終就在廣場上，一把火讓她回歸了大地母親的懷抱。 　　原本維持廣場上眾人秩序的城防軍，逐漸減少，最終都退回來兵營。城防軍的兵營現在人滿為患，輕壯們湧向兵營，叫嚷著要投身到包圍城市的戰鬥中。 　　艾莉西亞命令我們用木頭將營地圍了起來，糧食等物資都從空地搬進了劉氏木屋裡，除了不得不去空地上進行的訓練，日常生活誰都不願離開木屋。 　　薇薇安也住進了我們的營地，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好幾個魔法學院的學生，找書苑wwｗ.zhaoshuyｕaｎ.com 艾莉西亞堅決的打發了所有沖到我們兵營，想要加入我們的百姓。 　　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唐氏兄弟臉上也沒有了笑容，他們居然開始控製自己的食量，原本一人一天五碗的量自動降到了一天一碗。 　　整個營地唯一還能如往常一般嬉戲歡鬧的人就隻有婷婷了。又過了兩日，張瀾在李峰的帶領下，帶著魔法學院僅剩的幾名學生也來到了我們的營地。 　　張瀾不好意思的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劉爺爺：“張老師客氣了。您能來是我們的榮幸。” 　　張瀾嘆氣：“現在學院已經被那群難民占據了。學院的糧食也被他們找出來分了。要不是還對魔法師有著幾分畏懼，真不知道這些孩子會遭遇什麼。” 　　艾莉西亞惱怒的說：“他們還敢對您動手？您沒有給他們迎頭痛擊？” 　　張瀾：“都是可憐人如何下得去手呀？” 　　我：“城主沒有邀請您去城堡嗎？” 　　張瀾：“倒是來請了幾回，這些學員若是進了城主的城堡，難免走上城頭的命運。婷婷也在這裡，你們應該不至於讓這些學員上戰場吧？” 　　劉爺爺：“哪能讓這些娃娃們上戰場呀？” 　　我：“真到了那一刻，隻怕我們顧不了那麼多。” 　　張瀾：“我知道，至少在這裡他們不會被當成某些人自保的犧牲品。如果最終不得不走出那一步，我希望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艾莉西亞：“這一點我向您保證。除非他們自願，不然不會讓他們上戰場。” 　　張瀾：“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