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癡情人(1 / 1)

葉家本是後蜀的名門,祖上曾位列三公,權傾一時。傳到葉務觀曾祖父這一代,朝中失勢,地方官員洗牌,加之連續三代子孫不賢,竟無一人取得功名,家族就逐漸衰落了。   葉務觀的父親是上門女婿,家道中落,他們不願繼續攪在京城漩渦之中,於是辭別家族,離開京城,擇地隱居,在鄉下生下葉務觀。   葉家雖然落魄,到底也是大戶,葉務觀從小就飽讀詩書,父母還會從京城請故交好友一敘舊情,所以葉務觀到底是學到了真才實學的。葉家夫婦也仔細考慮過讓他出來考取功名,或許能重振葉家,終究還是不願後人糾纏到政鬥黨爭中去。葉務觀的前二十五歲都是在山林間度過的。   四年前法教作亂,葉宅地處偏遠,幸而未遭戰火,但法教引發的瘟疫還是奪去了葉家夫婦的性命。葉務觀安葬父母後,更是對外界無比恐懼,搬家到了更深的老林中,和“雪兒”相依為命。   葉務觀一手牽著韁繩,一手不住地揮舞著馬鞭,指著四周的山峰、樹林,一一做著介紹。這裡的山山水水都留下了他和雪兒的記憶。   在葉務觀的講述下,李火旺和白靈淼仿佛看到兩個天真的孩子在山澗摸魚戲水,看到在樹冠上猴子一樣蕩來蕩去的少年,看到明月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水塘。   葉務觀越講情緒越開心。他的臉上滿是回憶的甜蜜。從他的講述中,白靈淼敏銳地察覺到,他對這位“雪兒”不僅僅是姐弟親情。   “李道長,看那座巨石,那裡,那株老鬆樹旁邊。小生八歲那年,曾和雪兒一起爬上去玩。當時初生牛犢,年少無知,哪知道向上爬的時候踩落了幾塊石頭,沒了落腳點,下來的時候停在了半道,上不去也下不來,急的小生哇哇大哭。   “還好有雪兒在。那時小生家就住在那邊的山腳,也就十幾裡路,後來天遇不測,落石砸壞了屋子,才遷到現在的宅子。她跑回家告知家父家母小生受困,這才救下小生的性命。”   白靈淼遞給李火旺兩隻削好的蘋果,小聲告訴李火旺分一隻給葉務觀。葉務觀道謝之後就接了過來。   “當時雪兒多大?”白靈淼問道。   “雪兒比小生大一歲。小生出生的時候雪兒就在家裡了,家父生前曾說是在一個雪夜,聽到嬰孩兒啼哭,撿回了雪兒,所以給她起名叫‘雪’。”   “那,你這次回家是要接雪兒出來嗎?”   葉務觀神色忽然落寞,拿著蘋果的手也停了下來。   白靈淼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雪兒她是不是……”   二神在白靈淼心裡悄聲嘀咕了幾句話,令白靈淼極為沮喪。二神告訴她,剛剛她跑出去看了一圈,方圓五十裡,除了這兩架馬車,再沒有任何一個活人。   葉務觀搖了搖頭,說:“小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去年染煞令起,小生性情大變,和她相處時鬧了很多不愉快。   “那天雪兒對小生大打出手,小生也一氣之下下了山,入了伍。不怕白夫人笑話,小生胳膊上這些印子都是雪兒留下的。”   說著,葉務觀卷起袖子,露出右手小臂上十幾道又細又深的傷疤,像是被鋒利的指甲抓傷的。   白靈淼看到傷疤,輕輕咦了一聲。李火旺心裡卻想:“這位雪兒姑娘染了煞下手也這麼狠啊。”   “補天之後,小生祛除了煞氣。京城幾位舊友、行伍的幾位同袍組了個學會,想聯合作一部史書,邀請小生,小生推辭不過,才拖到了現在回家。   “小生染了煞氣的時候對雪兒確實粗魯,雪兒生小生的氣是應該的。隻是事出有因,小生也是身不由己……”葉務觀十分沮喪,咬了一半的蘋果放在身邊,右手不住地撚著衣角。   “葉兄,不必多想,雪兒一定還在家中等你。”李火旺鼓勵道。   “是啊是啊,葉兄弟,雪兒一時生你的氣,肯定不會放在心上,看到你回家,高興還來不及呢。”白靈淼帶著擔憂也鼓勵道。   不知不覺,兩車行至一處岔道口,同行的路到了盡頭,到分別的時候了。   “李道長,萍水相逢異鄉客,人生相聚終有別。小生這就回家去了。李道長,小生有個不情之請,可否為小生卜上一卦?小生離家越近,心裡越沒有底氣。”   葉務觀雖然盡力想裝出平靜的樣子,可局促不安的手、微微顫抖的嘴唇,暴露了他的內心。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李火旺有些於心不忍。他湊在妻子耳邊,輕聲商量了一陣,白靈淼當即便點頭同意。   “葉兄,我看你心神不寧,正好我們夫妻閑來無事,這段兒回家的路我們陪你走完。”   葉務觀聽了,喜道:“如此甚好。多謝李道長、白夫人,不怕二位笑話,小生現在這心裡著實有些七上八下的。”   兩家繼續並肩而行。離家越近,葉務觀越焦急,他不停地調整著坐姿,馬鞭一會兒拿起一會兒放下。葉務觀嘴裡不停地嘟囔著一些細如蚊聲的句子,連李火旺也隻能勉強分辨出幾句“小生該早點兒回來”“如果小生不那麼粗魯”。   白靈淼輕聲在李火旺耳邊說了二神探查附近的結果。李火旺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妻子不要多言。   “淼淼,咱們耽擱兩天。他是個書呆子,更是個癡情人,咱們要是把他留在這兒,保不齊他要尋短見。”   “嗯,李師兄,聽你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好事。”   忽然,葉務觀直接站了起來,極目遠眺。李火旺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看到一間簡樸的農家小院,院內雜草叢生,顯示荒蕪已久,卻沒有看到任何人,隻有一隻白貓窩在太陽底下舔爪子。   “葉兄,你這是……”   葉務觀臉上顯現出狂喜和激動,他沖著小院大喊:“雪兒!雪兒,是你嗎!”   葉務觀跳下馬車,向著家裡狂奔而去。   李火旺再仔細看過去,還是沒看到人。他拉了拉白靈淼,問道:“淼淼,你看那邊那間小院,那裡有人嗎?”   白靈淼搖了搖頭,說道:“李師兄,剛才我過去看過了,裡麵沒人。”   “那葉務觀他這是……莫非他能看見……”   葉務觀跌跌撞撞地沖進院子,噗通一下跪在白貓麵前,伸手就要去抱它。   白貓嘶牙“哈”了他一聲,卻沒有逃開,任由葉務觀把自己緊緊地摟在懷裡。   “雪兒!我想死你了!”   他摟的太緊,白貓不住地發出哈聲,卻沒有伸爪子撓他。葉務觀激動過後,也意識到自己動作的粗魯,改為抱嬰兒的姿勢,把貓摟在懷裡,伸手順著它的毛發。   白貓顯露出不情願的表情,享受著葉務觀的抓撓。   這一幕大出李火旺和白靈淼預料。   “葉務觀他,他說的雪兒,是隻貓?”李火旺驚訝地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白靈淼也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噗嗤,”白靈淼背後傳來一聲輕笑,是二神忍不住笑出了聲,“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聽他說小時候的事總覺得怪怪的,原來雪兒是隻貓啊。我隻看這附近沒人,都沒注意有隻貓。”   李火旺拽了拽白靈淼的衣角,說道:“淼淼,看來這兒不需要咱們了。咱們也別打擾他倆,悄悄地走吧。”   “行,李師兄。看他們這久別重逢的樣子,有好一會兒悄悄話要說呢。”   李火旺手一指,兩匹拉車的馬蹄就包上了一層棉布,馬車不發出一點兒聲音地掉頭離開。   臨走時,李火旺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葉務觀還抱著白貓說著什麼話,而白貓卻不耐煩地從他懷裡跳出去,高高地仰著頭,邁著貓步,尾巴翹得像根旗桿,優雅地回屋去了。   李火旺駕車離遠了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麼,開口問道:“淼淼,你不覺得這事很奇怪嗎?”   “再怪還能比你怪嗎?你都沒發現他一直忍著沒問你這個道士怎麼還娶老婆了嗎。”二神一邊削蘋果一邊笑罵道。   “李師兄,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說的怪事指什麼?”   “那隻白貓比葉務觀還大一歲,葉務觀說他今年二十六歲,這世上有能活二十七歲的貓嗎?”   白靈淼笑了笑,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李火旺,笑道:“李師兄,你都沒發現,那隻貓離化形成仙隻差一步了嗎?”   “啊?真的啊?”李火旺驚訝道。   “李師兄,你對這些地仙精怪不怎麼熟悉,認不出來也正常。剛剛見麵我一眼就認出來,這位雪兒修的是多情仙的路子,應該是有奇遇,或是天賦。現在隻差討個口封,破了仙凡大關,她就成仙了。”   “那,它會找誰討口封?葉務觀嗎?會不會害了他?咱們要不要回去除了它?”   聽了李火旺的話,二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也不顧笑不露齒的女兒家矜持,笑的前仰後合。   李火旺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話逗得妻子笑成這樣。白靈淼笑著解釋道:“李師兄,姐姐是笑你榆木腦袋,你真看不出來雪兒有多喜歡葉兄弟?它會舍得害葉兄弟?”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看來這位葉兄弟是逃不過這一桃花劫了。”   “哼,隻怕他日子不會好過。記得咱們來的路上看到的那隻死貓嗎?這位雪兒妒性可太大了,離家一百多裡的地方來了隻貓都要跑去弄死,這葉兄弟要是敢摸別的貓啊,隻怕臉都要被抓花。你們說,雪兒是會直接化形呢,還是會裝作不認識的女人呢?葉兄弟要是一覺醒來,發現貓變成了人,不得嚇掉半條命啊。”   夫妻仨笑了一陣,就接著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