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浩掛了電話,躺在沙發上便閉上了眼睛。窗外風吹著竹林,沙拉拉的聲音點綴著夏日的浮躁。窗簾隨著微風而動,搖曳著光影。 羅浩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急促的呼吸彰顯著一切,但又不露痕跡,麵色平淡,呼吸也漸漸平穩,直至消失。 到底是什麼讓自己情緒突然如此起伏?羅浩也描述不清楚。仿佛是久久沒有釋懷的羈絆,又仿佛是經年的孤寂突然裂開了一絲縫隙,又或者是傳說中的愛意擊打著自己的內心。不知道,也慢慢不想去知道了。無論是多少的感情,無論是否凝結成為愛意,終究已經是互不相欠的結果。平賬,是羅浩與她最貼合的描述。 呼吸隱去的羅浩全是死意盎然,這炎夏的溫度似乎都降了下來,附近漸漸沒有了蟬鳴,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天。似乎也暗了一些。 過去了不知道多久,羅浩在姑媽的一陣陣叫喊中醒來,原來是到下午了,原來開飯了,時間過得真快,白駒過隙,煥然一瞬。 穿上毛拖鞋,羅浩便下了樓,感受著周圍的寂靜,羅浩愣了一下,也不再說什麼,隻是閉了一下眼睛,然後再睜開,黝黑的瞳孔裡麵散發出一抹深藍,然後身上的寒意便消失殆盡,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到了樓下,轉身便向著姑媽家走去。對羅浩而言,他一生其實是有三個家,一個是自己現在的家,一個是姑媽家,一個是姨媽家。在過去無數的日子裡,羅浩一直都算是流離失所,在這兩個家庭裡麵獲得了很多支持。盡管對他們各自的生活理念很不理解,但不影響羅浩把這兩個地方也當做自己的家。 一到姑媽家姑媽便一直念叨著,羅浩一邊吃飯一邊回應著,有的沒的,好的壞的,回應便是羅浩的本能。家人並不需要太多的幫助,很多時候隻是需要回應,他們本就照顧了自己好多好多年,知道世間冷暖,理解生活不易,唯一期許的便是家人的回應。常回家看看,指的是血濃於水,情係於心的惦念。 和往常一樣,吃飯很快,聊天也很快,一切都結束的理所應當,順其自然。 羅浩沒有回家,而是沿著小路,一直朝下麵走去,一條蜿蜒曲折的路在視野中時隱時現,羅浩順著路一直走下去,一直到了懸崖邊上,看著山下羊腸一般的小河,視線慢慢移動,一片又一片的田地,一個又一個零星的人,一個個村落,一條條曲折蜿蜒的路。 羅浩抬頭看了看天,陽光已經顯得不那麼刺眼,在雲層的折射中棱射出一條條光柱,仿佛雨欲來,仿佛雷不止,風漸漸大了起來,然後羅浩閉上眼,一躍而下。 風越發大了起來,吹得耳膜都咚咚作響,臉頰似乎都開始裂開了。羅浩用心聽著風聲,感受著軌跡,身形慢慢穩住,下墜了十秒,才能定住身形,確實是不一樣的地方呀,羅浩心中想著。 然後便定在空中,在樹蔭中遮蔽身形,閉著眼,腦海裡仿佛大海奔騰,過去了一個多小時,羅浩身上慢慢冒出了汗珠,於是便控製著身體慢慢上升,在傍晚的掩護下,到達了跳下的地方。 “最多再延遲五年,以後,就不管了。”羅浩喃喃道。然後便倒下,昏了過去。 等到第二天中午,太陽才悠悠照在了他的身上。 時間,真的很奇妙,大部分的東西在時間的作用下都如紙糊一般脆弱,再深的感情也終究會慢慢消失,直至沒有任何感情。五年時間,不知道這個世界還會怎麼去應對未知的恐懼,也許,在時光麵前,一切都會顯得毫無意義吧。記住你的人會忘記,忘不掉你的人會死去,死去的人也會被遺忘,直至你的痕跡在世間再無一絲牽掛,就如同你來之前,和你走後,這世界都是一樣的。 沒有人知道羅浩乾了什麼,也應該不會有人知道,因為他做的事情,淩駕於認知之上,更因為,他不會和任何人說,他已經做完了自己應該做的,他也會靜靜等到五年之後,那個時刻的到來。可能天降傾覆,可能風雨不止,可能種族滅絕,但他已經盡力了。 羅浩已經曝曬在烈日下,地上的一層熱浪灼烤著一切,田地裡的玉米桿不是發出一陣噠噠的爆炸聲,時間在慢慢過去,在這個無人問津的地方,誰又能發現這個可憐的人呢?沒有人。 直至夜幕降臨,天上凝結出一團團雨雲,風比昨天更大了一些。 直至一滴雨珠砸了下來,然後便是傾盆大雨,羅浩在雨中靜靜的躺著,雨水揉雜著泥土,一遍一遍沖刷著他的身體。風雨席卷著自然的怒氣,仿佛是在對這個無視它的人宣泄著不滿,雷聲轟鳴而下,在以往審判著世間的不公,但現在更像是無能的怒吼。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看去,就會發現,風雨之中,朦朧的山林中,本來平平無奇的風雨隨著天中響起了幾聲雷鳴,然後雷電交加,朝著一個地方傾瀉下去,雷電的中心,沒人看到躺著一個人,羅浩在雷電的反復擊打下,開始動了起來,衣衫襤褸,灰頭土臉。 驟然間,羅浩睜開雙眼,昨天還是幽藍的目光現在已然變成了藍金色,而後又恢復成為黑色。雷聲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風雨依舊。 羅浩抬起頭,張開嘴,由著雨水進入嘴裡,饑餓讓他有些頭昏,昨天的事情又讓他脫力,但散去了所有東西,讓他覺得無比的輕鬆與快意。他鬆開手,看向手中,一個藍金色的玉石緊緊躺臥著,然後他重新握起手,扭身用力向懸崖下扔去,隨後弓著身子向家裡方向爬去。 玉石順著懸崖而下,在即將接觸地麵時爆發出強烈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天空,然後分成了十二塊,向著不同方向飛去。有一塊又重新飛向了羅浩,羅浩看著眼前的玉石,最終還是選擇將他握住。 下來兩分鐘的路,生生用了一個多小時才爬回去,一身的泥濘,羅浩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摔倒了,黃土漿把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上去,又滑下來,像是一個泥猴子在泥漿中打滾。但終於,是到了。 雨漸漸小了,羅浩在家後麵,躺在一個石頭上,由著雨水繼續沖刷著。張開嘴,等接滿一嘴的水,甩頭咽下,閉著眼,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手時不時拍打一下大腿,一副浪蕩富家子勾欄聽小曲的樣子。恨不得自己換上戲服,跑到臺上咿咿呀呀幾句。 羅浩昨天做了一個改變世界的大事,事實上如今的他可能每一個選擇都是改變世界的,甚至於,不選擇,也是改變世界的。 “阿嚏,阿嚏,阿嚏……”一連幾個噴嚏,讓他從夢中的勾欄躍到現實,“唉,身體不行了喲。”說著便從石頭上滑下來,拖著沉重的衣服,粗大的鞋,朝家門口走去。 一步一個腳印,厚厚的泥鞋子讓腳上仿佛灌了鉛一樣,走了兩步,羅浩索性解開鞋帶,光著腳向家走去,過程中有隨手脫掉了衣服,等到家門口的時候,就隻剩下一條內褲了。 徑直走進衛生間,羅浩打開了水龍頭,任由涼水灌注而下,十分鐘以後,又打開開水,剛碰到皮膚,羅浩一下子就跳開了。 “嘶,真燙,又回到最初的起點了呀。”說著羅浩手一翻開,一個忽閃著碧藍色光芒的珠子映在眼前。“這應該就是應劫之物了,可是跑到手裡,真不怕這一劫就過不去了。人類就是好呀,每一次大劫都有應劫之物,不管怎麼樣都能度過去,可是這一次,怕是沒有那麼簡單了。”羅浩逼出一絲鮮血,澆在柱子上,珠子上頓時冒出一股金色。藍金色的光暈開來,多了一絲貴氣。 “沾了我的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又不想給人類帶來災難,你且去吧,到我弟弟手中去,算是給這場大劫帶來一點點希望。”說著,珠子便忽閃而過,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沖入了羅浩遠在他方的弟弟體內,暈染開來。 擦乾身體以後,羅浩便一絲不掛的躺在了床上,拿起一直充著電的手機,看著這世界的變化。 但仿佛沒有變化,世界還是那個樣子,生機盎然,沒有人意識到即將發生什麼,即便有人感覺到了,但也會突然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因為羅浩把這個時間延遲了五年,希望這五年能夠有能力發生點什麼,就憑那十二個珠子。 翻開朋友圈,一個個劃著,最後想了想,點開一個人的頭像,點了進去,盛大的婚禮現場,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巨大的聚光燈照耀著新人,所有人都給予祝福。哦,原來已經結婚了呀。真不錯,好好生活,幸福下去吧。羅浩最後的一絲悸動,也慢慢的消散下去,本是不歸人,何必念今安。各生歡喜,互不乾涉,即可。 羅浩隨後發了一條說說:祝福所有愛與被愛的人幸福。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任何選擇隻要選了,那就是對的。不能評判什麼,因為人活一世,活得是自己,而不是別人。羅浩的心更冷了一些,情感更淡漠了一些,看待事物,也變了一些,不過都不重要。看著她朋友圈抱著的那個小孩子模樣,確實可愛,可能生在了時代,也可能生不逢時,誰知道呢。 很累,也不想再去管什麼事情了,就這樣吧,反正,這次羅浩是不打算當這個主角了,主角是誰呢?讓正義的人去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