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洛安城。 卯時三刻,連夜偷溜進城的李炑驚坐起,身上的薄被滑落到腰間,臉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他又做噩夢了,是昨晚吞噬女鬼前做的夢後續,在夢中他險些被那條九個腦袋的巨蛇吃掉。 “呼……嚇死我了,以前‘我’都跟什麼樣的怪物戰鬥過啊。” 李炑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腦海中又浮現出九頭怪蛇的模樣,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他做的噩夢嚴格來說不是夢,而是他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 這些記憶零零碎碎,所以他現在連自己的“身份”都還不清楚,隻知道自己是個跌境的修行者,昨晚之前僅比普通人強上一些。 直到昨晚吞噬女鬼後,他才算是踏上修行路。 用“係統”的話說,他跌境失去了力量,想要重回巔峰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從頭修煉,一種是吞噬他人神魂、氣血填補自身。 所以,有捷徑,誰還埋頭苦練啊? 這半年來他吞噬了十幾個鬼物,吃了幾百隻雞的氣血,如今終於脫凡,進入煉炁境了。 “唉,為什麼沒有直接繼承全部記憶,非要通過夢境來獲取記憶,真嚇人……” 李炑嘆息一聲,這一個月以來時常做夢。 若是尋常的夢就罷了,可是有些夢是他與人廝殺,與不知名怪物戰鬥,這些夢都像是身臨其境,數次瀕臨死亡的感覺那麼真實。 他感覺自己快要被噩夢嚇死了。 連喘幾口粗氣,他的情緒才平緩下來,隨後雙手合十,真誠地祈禱今晚能做一場美夢。 “我需要活色生香的夢境,我幼小脆弱的心靈急需女菩薩安慰。” 對著空氣拜了拜後,他翻開薄被下了床。 走到院子打了一盆水,簡單梳洗一番,換上一身舊道袍,神清氣爽地走出了房門。 過了一會,他返回到屋內,把掛在墻上的麵具拿下來,這張麵具青銅鑄成,形似惡鬼修羅。 “差點把你忘了,係統。”李炑兩指輕敲麵具。 麵具雙眼處的空洞,突兀地燃起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火焰,低沉沙啞的惱怒聲在屋內響起:“本尊名喚虛羅,不是狗屁係統!” 麵具是法器,有攝魂的能力,隻是跟他一樣很弱,隻能幫他抓弱小的鬼物。 “好的,係統。”李炑隨口應付不聽話的麵具。 麵具大怒,嚷嚷道:“本尊不是狗屁係統!” 鬼叫聲傳到了隔壁鄰居那裡,頓時各種脆物碎裂的聲音傳過來。 得,鄰居又被嚇到了,不知何時他的鄰居會被嚇得搬家,希望能換成貌美的小娘子。 “別鬼叫。”李炑沒好氣地將它揣進懷裡,隔著衣服敲了敲麵具,警告道:“你若是再說一句話,我就把你丟進糞坑。” 這句話說出口,世界頓時安靜了。 這張麵具不老實,總喜歡在他跟別人談生意的時候插嘴。 想一想,你跟別人談話的時候,對方身上突然傳出如同厲鬼般的聲音,你會不會被嚇跑? 他是依靠麵具做驅鬼生意的,因為麵具亂說話,被傳出他養鬼物的流言,導致許多人不敢來找他驅鬼,害他丟了許多生意。 因此,這張麵具必須好好管教。 半晌後,走出房門的李炑來到長樂街。 街上人來人往,大大小小的攤位擠滿了街道兩側,商販們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衣著華麗的富家公子哥帶著小廝悠哉的散步,幾個年輕貌美的婦人在市集上轉悠,挑選精美的頭飾,香氣撲鼻的胭脂水粉。 他的目光自動忽略所有雄性,落在一個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身上,眼中漸漸有了神采。 “唉可惜穿的太嚴實了。” 李炑搖了搖頭,略感遺憾。 目光轉動間,他看到一個衣著貌美的小娘子,隨後目光下移,心胸狹小,頓時沒了世俗的欲望。 不多時,他走到一個包子鋪前,敲了敲擺放蒸籠的桌子:“張老哥。” 忙碌的老板聞聲看過來,見是李炑,咧嘴笑道:“李老弟今日怎麼沒睡懶覺。” 李炑捂著心口,略有心悸道:“女鬼纏身。” 包子鋪老板哈哈一笑,爽朗地拍打李炑肩頭,笑道:“以李老弟的本事怎會怕女鬼。” “張老哥,這你就不懂了,李大仙是嫌女鬼不夠吃啊。” 這時,包子鋪前吃包子的客人接了一句話,見李炑看向他後,嬉笑道:“李大仙近幾日又吃了幾個女鬼啊。” 李炑嘴角上揚道:“昨日你家娘子來找我,她說找不到回家的路,讓我給她指路。” 這名食客一聽這話,頓時菊花一緊,一股麻意從尾脊骨沖到頭頂,臉色頓時垮了下去,慌慌張張道:“你告訴她了?” “當然,我好事做到底,親自把她送到你家門口。” “你大爺的!” 食客頓時拍桌而起,罵罵咧咧地跑了,他要回去搬家,他娘子死了兩年了,至今沒有續弦。 這時他想起昨夜的美夢,那是他與去世娘子的新婚之夜。 此時想到這個夢,他頭頂的麻意順著肚臍下落,匯聚在一點後,快尿了。 鬼娘子,他無福消受啊。 雖然他調侃李炑為李大仙,但李炑的本事他是知道的。 長樂街有一個名頭響當當的吃鬼道人,說的就是李炑。 傳言吃鬼道人專吃鬼物,尤其喜好女鬼,更有流言說吃鬼道人還吃孩童。 因此,長樂街誰家孩子不聽話了,就拿李炑的名號去恐嚇,保準他家孩子乖乖聽話睡覺。 “看來我的名望很高啊,說瞎話他都信。”李炑嘿嘿一樂,拍著肚皮喊了一嗓子:“張老哥,來十個肉包子。” 張老板好笑地搖搖頭,搬來一籠包子。 十個大包子進肚後,李炑打了個飽嗝,走到包子鋪旁邊的攤位,後揚道袍,屈膝坐在木紮上。 這個攤位是張老板給他置辦管理的。 攤位後麵立著一麵平津帆,帆上寫著驅鬼除魔四個大字。 可惜李炑沒學過命理,不然給小娘子摸摸骨也是不錯的,說不定還能騙個娘子回家。 抬眼看看天色,日上三竿,正是睡回籠覺的大好時間。 李炑正襟危坐,閉目凝神,入定了。 不一會,輕鼾聲響起。 良久,一輛馬車停在街邊,三個穿著製式皮甲的人走下馬車,來到李炑麵前。 “你可是吃鬼道人?”三人中年紀最大的大聲嚷嚷。 李炑迷迷糊糊睜開雙眼,頓時一張粗獷的臉映入眼中。 這張臉濃眉大眼,左臉有野獸留下的爪痕,右臉有一道豎直的長疤,疤痕從額頭穿過眼睛延伸到下巴,端是嚇人。 “妖怪!” 李炑被嚇得一激靈,猛地一拳打在那張臉上。 “哎呦!” 一聲痛呼響起,之後又響起重物落地的聲音。 李炑連忙站起身,定眼一瞧,那漢子撞在街道對麵的墻板上,除了被他打飛的漢子外,麵前還站著一男一女。 男的長著一張苦大仇深的臉,看向李炑的目光帶著審視。 女的正值妙齡,眉目如畫,膚若凝脂,清麗脫俗。 此時她背著雙手,昂著下巴,看上去年紀不足雙十,卻一副老氣橫秋的神態。 細看幾人穿著,他們俱是穿著製式青色軟甲,胸口印著猛虎下山圖,看軟甲樣式,像是武將的官服。 好漂亮的女人!這麼緊的軟甲不會壓扁嗎?嗯,好像並不平,等等,這三人是武將? 李炑心中有此猜測,卻不敢妄下判斷,問道:“你們是誰?” “老子是巡魔衛校尉。”回話的是被他打飛的漢子。 “他娘嘞,給老子鼻骨打裂了。” 那漢子惡狠狠地瞪了李炑一眼,罵罵咧咧地站起身走了回來,隨即一臉睿智地對女子說道:“頭兒,我看這小子是武修。” 另一個男子白了漢子一眼,沒好氣道:“廢話,縱使你毫無防備,但能擊飛你,有這般力氣之人,不是境界遠高於你我,便是武修,頭兒又豈能不知?” “不對?”漢子瞪起雙眼大聲道:“也可能是劍修。” “笨,劍修雖也有煉體者,但你見過哪個劍修穿的這般寒酸,扮作道士招搖撞騙?”女子沒好氣地敲了漢子腦袋一下。 “哦……”漢子恍然大悟,憨憨地笑起來。 “你們這些練武的都是榆木腦袋。”女子冷哼一聲,隨即看向李炑,再次問道:“你可是吃鬼道人李炑?” 女子的聲音動聽,但聽在李炑耳裡卻像是催命符。 巡魔衛的大名,他可如雷貫耳。 仙衛府六部之一:巡魔衛! 那是大秦開國皇帝親自設立的衙門,職責除魔驅鬼,京都誕生的鬼怪,大部分都是巡魔衛派人驅除的。 所以,巡魔衛就是李炑最大的生意對手,若不是巡魔衛事務繁多,不能在驅鬼一事上麵麵俱到,他都掙不到黃白之物。 而巡魔衛上頭的仙衛府更是了不得。 仙衛府管理大秦境內修行者,誅魔懾仙,是大秦權力最大的衙門。 李炑可不想招惹官府的人,別提他現在踏上了修行路,就算他修成了人仙,也別以為就能目空一切。 無序的終點是有序,在大秦,人仙都得稱皇帝一聲陛下,除非離開大秦或者造反。 此時被巡魔司找上門,能有好事? 當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炑急忙對三人鄭重地拱手道:“在下李炑,見過諸位大人。” 說罷,對被他打了一拳的漢子賠禮道:“無意冒犯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那漢子見李炑認錯態度好,剛想對李炑說出的狠話咽了回去,憨笑著連連擺手:“不當事,不當事。” 另外兩人卻好像對李炑這般有禮的態度很詫異。 男子皺眉道:“頭兒,他好像不是武修。” 女子贊同地頷首,素手輕揮,淡淡道:“吃鬼道人,你可願協助巡魔衛除妖?” 巡魔衛的人找我出城除妖?李炑一愣,心裡鬆了口氣。 他還以為自己昨夜偷翻進城的事被發現了,沒想到竟然是找他協助除妖的。 因為巡魔衛的存在,生意特別難做,巡魔衛還好意思找他協助? 更可況,那可是妖! 這半年以來,他還沒遇到過妖物,剛剛踏上修行路的他可不想麵對惡妖,尤其是巡魔衛要鏟除的妖物能是善茬? 李炑心裡一萬個不願意,皺起眉頭遲疑道:“在下也想為朝廷效力,隻是在下心有餘……” “酬勞六十貫錢。”女子打斷他的話。 六十貫錢?李炑眼睛亮了起來。 他一單生意的報酬在二到六貫錢,大秦不缺修行者,競爭很激烈。 六十貫錢,可換三十兩白銀,務實的說,這可是一筆巨款,足以讓他冒把險,他這半年可都沒掙夠三十兩白銀。 “在下必定鞠躬盡瘁!” 當著三人的麵,李炑表演了一個變臉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