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出,眾人皆靜。 默契異常,詭異到了極致。 仿佛不經意間,幾個門派之間都離彼此遠了一些,一道無形的墻在彼此之間築成。 酒瘦和尚亦是感受到了,神情譏嘲,笑道:“雁未至而憂其烹煮,可笑。” 他心性最是灑脫,又與李秋投機,於是就在李秋三人之間盤腿坐下,與李秋毫無隔閡。 五宗門,分成四個圈子。 隻有李秋這裡不時傳出歡笑之聲,可見所談甚歡。 李秋最喜酒瘦灑脫,談興漸濃。欲將心中所惑向和尚求解。卻見酒瘦拿出一支旗幡,上麵一個金色的“識”字,往半空一拋,便見旗幡迎風飄展,獵獵作響,將五人全都覆蓋在旗幡之下,這才示意李秋繼續。 李秋知道酒瘦這是祭了阻斷法器,防止他人偷聽。雖然他心中無甚不可說,倒是覺得可能酒瘦有隱秘之事要說,於是便也不糾纏於酒瘦的小心翼翼。 當下便對酒瘦道:“和尚,你也是修為快頂峰了,如今在這裡,大家都是名門正派,如何這般小心?即便是築基丹,在這裡也不是什麼隱秘,你還有何等樣事要說?” “佛曰‘不可說’,隻因未到可說處。”酒瘦此時倒開始打起了機鋒,“我懷疑這築基丹根本就是旱魃所設的一個圈套。” “我也是此等想法。奈何實在想不出一個未築基的妖物有何等樣的膽子敢同時挑戰幾大門派。難道它也是找了許多幫手?難道那築基丹是假的?”李秋早就有此懷疑,此時與酒瘦一拍即合。 “真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把我們全都‘誘騙’過來了。築基丹對煉氣期修士的重要性不必贅言。即使知道這是個陷阱,大家也要來弄個清楚。萬一是真的呢?築基啊築基,隻有築基才算是真正修行的開始啊。”酒瘦眼睛裡露出無限的渴望。 李秋也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我方才聽和尚你說起築基丹,道心都有種不自在的狂湧,竟然有些不穩。這東西誘惑是在太大。隻是,我猜不透這旱魃的打算是怎樣的。還有這湖水詭異,難道也與旱魃有關?莫君舞他們一行人等昨日已失去旱魃行蹤。” “不急。這大澤湖自昨日泉水噴湧,再有二日便成汪洋。水對旱魃的修為有無比重要的作用,到時,百裡大澤不信旱魃會對此無動於衷。”酒瘦停了一下,繼續道:“隻是我對這湖底泉水頗為好奇,此種異像倒是頗合‘異像生,天材地寶出’,若是如此,倒是不錯的機緣,誅旱魃,得異寶。不錯,不錯。” 李秋眼見酒瘦都是如此,明顯一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樣子,心中更是擔憂。 便要勸解幾句。卻見遠處又來了五道人影。 李秋定睛一看,心中暗嘆一句:不是冤家不聚頭! 來的正是長春宗。 五人早就發現李秋所在,現在眾目睽睽,不好動手。隻是曾經被李秋三人戲耍,所以個個恨得咬牙切齒的樣子。 酒瘦和尚也察覺到長春宗那邊的異常,有些不解的看向李秋。 李秋便將來時經歷對酒瘦講了一遍。 “奇怪,若是為了搶奪丹藥,也不至於如此大動乾戈。你與他們有沒有什麼冤仇。無論如何,師弟切切小心。”酒瘦提醒李秋道。 李秋也沒將五人恐嚇放在心上,更何況當初他隻是用陣法困住了幾人,也算是留了些情麵,對方若再執迷不悟,自己就不必再有保留,狠狠地教訓他們。 第三天,七大宗門中的正一宗和天心閣並沒有如李秋料想的那般也來此地。 倒是大澤湖終於被水漲滿,恢復了往日的姿態。 就連水麵之上也飛來大批的鳥雀,歡快的在水麵上嬉戲。 岸邊離水最近的地方已有草木迫不及待的發出嫩黃的芽葉。 好一派春色! 水澤在旁,燥氣盡消。 眾人都忙於享用這舒爽的水汽,隻有李秋心中煩悶。 許多人心中甚至認為眼前的汪洋異像,是天材地寶出世的征兆,至於旱魃,恐怕在得知這麼多高手在此的消息後,嚇得溜之乎也了! 午時,清微閣的水佩風裳到水邊查看了一下早先在岸邊做的記號,確定了一件事:水位不再上漲。 眾人已然認定異像就在不久之後,便結束打坐,紛紛站起身來,遙望大澤湖,希望看出異像所生之方位。 奈何足足等待了一個下午,除卻來到了更多水鳥之外,並無任何異常。於是紛紛祭出飛行法器,出外巡查。 就連長春宗也弄了好似一截鐵樹的木頭樣子的法器,雖然貌不起眼,但看到它迎風而漲的變化便知道並不簡單。 看到李秋三人並無飛行法器,長春宗一字巾男子更是得意洋洋,大搖大擺的上了鐵木法器,然後誇張的揮輝手,就見法器迎風破空而去。 在場的六宗門裡,隻有李秋三人和佛宗二人。 李秋因為沒有飛行法器,百裡大澤到底去他不得,卻不知酒瘦和尚為何也留在岸邊。 酒瘦也不說話,頭枕著一截枯木做枕頭,一派悠閑雅士,急的去非在旁不停的朝湖裡張望。 酒瘦笑罵道:“急個什麼?我們佛宗修行最重緣法。該來的遲早要來,莫慌,莫急,莫嗔……哎呀,我剛發現,小道士布置的防禦陣法頗為精妙啊。來來來,咱們聊聊陣法一途,也好打發一下這無聊。去非,你還是這樣沉不住氣,不如去湖裡給我捉幾條魚來開葷。” “三天之前這裡還是乾涸之地,現在哪裡有的魚來?再說你吃魚就不怕犯戒麼?”去非腳下踢騰幾顆石子,滿臉的不情願。 “嘿嘿,師傅他老人家酒肉不忌,我吃魚又有何不可。師傅隻交待過不奸淫擄掠,從未教過我不吃葷。” “可是門規上說…….” “門規算個屁!”酒瘦一言既出,愣倒四個聽眾。 “門規言不得殺生,可我佛宗當年誅殺魔族何止千萬,於是宗門就說懲惡揚善。門規又說佛門不得動貪念,可我佛宗若是不動貪念,不去四處搜集靈藥寶物,哪裡來的這千年的傳承?門規說天有好生之德,可我佛宗良田千萬,役使佃農無數,不然我宗門萬千弟子哪裡能夠有足夠的吃食穿用,得以安心的修行?你來告訴我,門規算不算個屁?”酒瘦大聲說著,完全不顧去非急切製止他的眼神。 李秋想不到酒瘦和尚對佛宗有如此的評價,真個叫做振聾發聵了。 王鎖與子樂也感到有趣,因為作為弟子,他們從來不敢這樣品評自己的宗門、師傅。這樣的想法都沒有過。 去非已經尷尬的無法麵對李秋三人了,好像自己的家醜被現於人前,頗為不堪。 倒是李秋沒有太多放在心上,站起身來,笑著對酒瘦道:“和尚想吃魚?卻是沒有。不過這滿天的水鳥若是烤了吃,想來味道是極好的。” 酒瘦懶懶的偏過頭來,看看李秋,又看看遠處的飛鳥,撇著嘴搖搖頭道:“太遠,太高,我的法術激發不了那麼遠。” 李秋笑道:“和尚說笑,我們誰都無法將法術激發那麼遠。但我不就山,讓山來就我如何?”說著掐訣朝水裡一扔,隻見水中一顆巨大的樹木紮根而起,根生乾,乾生枝,枝生葉,隨著李秋注入法力不斷長大,幾個呼吸時間長到三十餘丈,枝枝椏椏遮蔽了方圓幾十丈的天空。 酒瘦和尚饒有興趣的說道:“我差點忘了,這可是你們青木宗的看家本領啊,早知道就讓你使出來了,也不用太陽底下曬得淒慘。” 李秋微笑不語,見樹長得差不多了,大喝一聲:“開”,隻見枝葉隻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無數肉芽,然後長大,然後勃然綻放。 巨樹頓時五顏六色,姹紫嫣紅,芬芳撲鼻。 酒瘦拍掌道:“妙極妙極,你這手若是在清微閣那裡施展,定然換來無數投懷送抱。” “和尚再要胡言亂語,燒烤之事扯臊!”李秋冷哼道。 酒瘦頓時不語肅然。 此時,天上與水中的飛鳥看到一片蔥翠綠意,聞到那銷魂花香,哪裡還忍得住,飛蛾撲火般飛來。 如此短的距離,自然手到擒來。王鎖與子樂一道,幾個彈指,便見飛鳥下雨一般跌落水中,少傾便是幾十隻。 拔毛去臟,自是王鎖拿手。不到一炷香時間便收拾停當,生了火開始燒烤。 去非不忍,默默的念了即幾遍《往生咒》。 不一刻,一股久違的肉香彌漫開來。王鎖與子樂頓時大快朵頤。李秋拿了一隻遞與酒瘦,然後自己也拿一隻撕咬起來。 酒瘦道不忙吃,將那烤的焦黃的鳥肉放在嘴邊深深吸了一口道:“好香,我……”話沒說完,便被李秋用手一推,半隻鳥腿進了嘴巴。 隻聽去非大叫一聲:“師兄,你破戒了!你竟然破戒啦!” 李秋不明白去非怎麼如此大的反應,沖酒瘦笑笑,然後繼續撕咬……突然,他驚駭的轉過頭來,望著酒瘦張大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酒瘦害羞似得笑笑,道:“我想吃魚隻是說說,我真的不曾破戒,想不到……”說完他一口咬到鳥腿上,狠狠地撕下一塊肉來,然後痛快的大嚼起來。 酒瘦雖然叫做酒瘦,卻從未飲酒食肉,持戒甚恭。雖然言語放浪了些,卻未曾做過放浪之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李秋原本以為他定然開葷,故此才會有那一推,想不到竟然給和尚破了戒。 酒瘦已然放開矜持,雙手抓著烤鳥,瘋狂廝殺,弄得雙手、嘴巴全是油汙。他見李秋仍然愧疚的望著他,拚命咽下一口烤肉,用袖子擦擦嘴道:“想不到今日破戒。哎,我今日才知為何師傅喝酒吃肉,原來這般美味。師弟莫要放在心上,我雖然持戒十數年,但為師傅打酒買肉極為尋常,一直想學師傅開葷,今日幸虧遇到你的緣法,你無需多想。” 李秋認真的看了看酒瘦,確定他說的是真話,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去非卻是死也不肯破戒吃肉,隻是定定的看著酒瘦。 酒瘦無奈,說道:“師弟,你的心性實在太過頑直。要知我們食肉與利用藥草和靈石一般無二。都是講起精華引入身體錘煉自身的過程。這吃鳥肉也是一般,鳥肉的力入我體內,轉為我的力和修為,其實是一個從生到生的過程,也算是我超度了它。”說過,接過王鎖遞來的又一隻鳥,大口咬下。 李秋三人對酒瘦此言,深以為然。 去非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可是又覺得有違門規。 “我說了,門規算個屁!”酒瘦繼續吃肉,決定不管去非。望著眼前巨大的樹對李秋說道:“夠了,幾十隻鳥夠我們吃了。你把靈力收了吧。維持這麼大的靈術是很消耗靈力的。” 李秋此刻已然與烤鳥廝殺的難解難分,含糊不清的說道:“收了,早就收了,王鎖拔毛的時候就收了。” “啪嗒”,酒瘦嘴裡的鳥翅膀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