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作文寫完薑爍就交卷了,沒檢查的必要。 下午的數學考試那個大坎還在等著呢。 就現在這種公式都忘光了的情況,他是真怕數學考出個位數來。 到時候他這個數學課代表不得被數學老師揍死。 壓力大啊! 見薑爍提前交卷走人,女監考老師很意外,同時對他本不好的印象更不好了。 雖然語文考試不會有人作弊,但還是謹慎地拿起卷子。 大略瀏覽了遍,除了2句古詩純瞎湊數,居然對的蠻多的,閱讀理解也很懂套路答題。 作文她沒打算花時間看的,正準備放下試卷。 “咦!嘖!” 還是掃到第一句,女監考目光就蚌埠住。 引得下麵的學生們,都不約而同好奇抬頭麵覷,男監考連忙出口要求紀律。 薑爍的《尋找童年》第一句是: “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童年。” 被不要臉改了兩個字的神句,依然對歲月流逝的中年人充滿了殺傷力。 博聞強記的女監考能斷定這句絕對原創的,她知道出處是《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裡的“萬裡歸來顏愈少”,詩句完全沒這麼現代化,也沒這麼陽光又溫暖的共鳴。 “我們跋山涉水穿越紅塵,抵達的不是遠方,而是內心最初出發的地方。” “小時候很傻,我們總想長大。” “還記得捉迷藏,我躲在柴火堆睡了一個懶覺,小夥伴也偷偷回家吃完了晚飯,隻有爺爺拿著手電筒心急火燎地喊找。” “那條上學路總是歪歪扭扭的,有運煤車掉下的煤塊,有金黃的油菜,有受驚的螞蚱,有煩人的知了,有滑腳的泥鰍......” “一把彈珠,一根冰棍,翻花繩,拍卡片,馬蓮開花,二十一,二五、二六,二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一整天的快樂笑聲。” “唉,畫在手腕上的表,從來沒走動過,卻帶走了我們最美好的時光......” 這幾句蠻有畫麵感的,她頗為期待的繼續看。 文字又寫: “此刻是多麼想,時光倒流,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蒲公英的種子成遠處飄來,聚成傘的模樣。 太陽從東方升起,落向西方。 子彈退回槍膛,運動員回到起跑線上。 我交回剛寫完的高考語文卷,忘了九年寒窗。 廚房裡飄來飯菜的香,你把我的卷子簽好名字。 關掉電視,幫我把書包背上。 我還在兒時,你還在我身旁。” 女監考砸吧下嘴巴,有點嗓子乾澀了。 “結尾...升華了。” 她知道語文作文和科舉的八股也差不多,開頭結尾兩三句沒寫好,寫出花來也沒用。 手上這篇開頭結尾是特別好,看得出母親在他長大的時候還不在了,悲情又是加分項。 “有滿分作文的潛質!” “就是...這回溯的寫法,不僅有童年的感受,還有年齡沉澱的感悟,真不像十七八歲的學生能臨場寫出來的。” 女監考輕輕地嘀咕,安靜地考場裡檢查卷子的考生都被驚到了。 特別是薑爍座位旁邊,成績在二本線徘徊的學生,已經在心裡下定決心,後麵幾科非得瞄這小子幾道選擇題。 薑爍不知道自己的一篇抄子作文會引發波瀾,朝氣蓬勃的少年,大步流星的走出考場,越過大門口待命特警和警車,深切期盼的家長們和舉起的粽子。 然後他懵逼了。 鄱縣縣城他沒來幾次,雖是老家,薑爍卻是實打實算異地高考,記憶裡的老爸開麵包車帶他住了三天小賓館, 門口沒看到老爸身影,他又不知道賓館位置,站在校門口樹蔭下都不知道去哪了。 正當薑爍愁眉苦臉,考慮是不是讓特警給自己找爸爸,一道憨憨地喊聲喚來。 “火樂,你語文考這麼快啊!” 能把爍字拆開叫的就兩個人,不帶姓的就一個,薑爍回頭果然是老同學兼死黨的池寬峰。 青春氣十足的騷年,穿件被汗黃了的白襯衫,正拿著一個小綠盒往太陽穴上塗抹。 “大...寬...”薑爍盯著他,有些結巴。 一米八幾的身高,三七分的發型,嘴上有一抹茸毛,特熟悉的一張臉,這臉型,忘不了...像蔫壞版吳建豪。 薑爍和池寬峰從初三到大學一直是同學,一起經歷不少故事與事故,比如下載快播,給蒼老師交作業...腳浴,采耳,拔罐....... 但見池寬峰標誌性的絡腮胡退成龍蝦須,一攤肥肉肚腩變成兩塊大胸肌,如沙溢回到白展堂。 薑爍感覺這比接受自己重生還難一點。 “發什麼愣,來點麼?” 池寬峰僵著脖子,見好友兩眼發直打量自己呆呆的,撓了撓鼻翼頂出刺的青春痘,熱情地把小綠盒遞過來分享。 小綠瓶裡刺激性氣味差點讓薑爍打噴嚏,連忙拒絕:“我不用,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話說你帶這玩意考試,監考老師不沒收嗎?” “老師都怕我睡著了,哪敢沒收。”池寬峰苦惱:“唉,昨晚熬夜背古詩和範文太累了,沒這玩意我考試得睡著了,奶奶的,作文是童年,周老師押題什麼信仰,八竿子都打不著麼。” “不過我發揮的很好,特別是風油精一抹太陽穴後靈感迸發的一句,應該可以加10分。” 薑爍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一句你寫了什麼?” 池寬峰45度角看天空說:“我們男孩子的童年,耳朵裡掏出的不是耳屎,而是打哭女孩子的如意金箍棒。” 薑爍一腦門黑線。 你風油精抹錯地方了? 還是你已經偷偷用過快播了? 不對,快播是我在大學先發現,讓帶了一個禮拜早餐才分享他的。 薑爍記憶中的池寬峰目前還不好這口,一直懵懵懂懂沉迷遊戲著呢,這貨在初中就泡一塊錢一小時的黑網吧裡,自己初次接觸電腦,也是在他的指導下才找到開機健和申請qq的。 很難想象對遊戲狂熱喜愛發自骨子裡的少年,從初中泡泡堂、卡丁車,夢幻西遊,問道,到高中魔獸,天龍八部,大學英雄聯盟。 不久將來單個角色打上國服前六,有機會上職業的時候,因為生活收入問題放棄了遊戲,從大城市回老家在工地開啟了吊機挖機。 哎,理想與現實總是牛馬不相及的畫風! 薑爍一邊跟池寬峰閑扯著,一邊跟著他回到自個老爸租住的賓館。 池寬峰也是從陶市回鄱縣考試的,一起過來的還有5個同班同學,包括池寬峰,3男2女都是坐薑爍他爸的麵包車來的。 視線注意到停在路邊熟悉的麵包車,陶市本土仿五菱的“昌南”牌小麵包,這4萬塊的車子,在上大學前一直給薑爍帶著阿爾法的逼格。 縣城的賓館其實就是家改的招待所,逼仄的樓梯,過道的燈也昏暗。 “薑叔又在給我們煮排骨呢,這頓是玉米排骨啊!” 池寬峰鼻子抽了抽空氣中的香氣,肚子跟著咕嘰咕嘰叫起來。 薑爍明白了他爸這趟把家裡的電飯煲都帶來了,好像還買了個鐵鍋在炒菜。 因為他也聞到了香油煎老豆腐的味道,這道菜是他的最愛。 當看著一身灰色工裝服,腰間係了一條粉色圍裙,在煤爐子上顛勺炒菜的父親。 特別是看到父親沒有日後傷病纏身的硬朗身體。 薑爍先怔了怔,嗓子突如其來有些哽咽發澀,又小幅度搖了搖頭,咧著嘴傻樂出淚痕。 父親以前是瓷器廠電氣股長,不僅因以前長時間上夜班的緣故,看起來要比同齡人要蒼老四五歲。 還因為噪音大,灰塵大,腿關節和聽力都有些毛病,完全是拿健康換錢。 後來瓷廠倒閉下了崗,搞起工程承包和拉貨,都是起早貪黑的辛苦活,忙到年底了還總有一些錢收不回來。 沒辦法家裡兩個孩子,衣食住行,人情世故,還有考慮日後的大學學費,結婚買房,父親太難了。 他以前總沒想到過強大的父親會...突如其來,不告而別。也終於體會到,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 “昨晚看你們沒吃多少飯,今天我和房東老板娘借了個煤爐,打算做點好吃給你們加加油。” 顛勺的薑進誠聽到動靜,也不回頭。 “等小劉來了就可以開飯了,門口還有蘋果,今天菜市場門口有一個大車來賣,蘋果賣相不錯,買了一箱過來,你們多洗幾個吃,對記憶力好的。” 薑爍深深吸了口氣,愧疚的話脫口而出:“爸...我來幫你吧,你太辛苦了。” 薑進誠笑著回頭:“不用,一點小活而已,這裡也擠不下兩個人,你看書去吧。” “真甜,薑叔真會挑蘋果。”池寬峰已經洗好了兩個蘋果,自己咬了一個,遞給一個薑爍。 薑爍白了這貨一眼,接過蘋果,去房間陽臺翻下午要考的數學書。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高中三年的每科課本都帶了來,練習冊和課外書也有,如《三年高考五年模擬》《黃岡模擬卷》更是必須的。 但想靠這些,就把接下來的數學和理綜考好,那無疑是癡人說夢,中考還能有點用,高考臨陣磨槍是沒啥作用了。 薑爍隻是在死背了背基礎的公式,他在語文考場抓住的靈光,不是靠自己過關。 而是打算靠還沒回來的同學劉佳鬱。 當然不可能在考場抄劉佳鬱的卷子,在陶市高考說不定還能碰到同學在一個考場。現在他們幾個同學被打散2個地方,6個考場,像另外兩個同學在另一個中學考,中午都不趕回來。 薑爍心底裡翻滾不停,他在多年後才知道為什麼這屆考生,是唯一的一屆回戶口原籍高考的原因,有傳因為臨川一中這個為高考而生的學校,老押中數理化等科的不少題形,成績太突出了,要敲打敲打。 劉佳鬱那裡,現在就有一套臨川一中內部重點押題的一套卷子。 劉佳鬱是中學的校花,是薑爍在見到那個沒天理丫頭前,見過最漂亮的女生。 是他高中三年沒敢表白的女生。 薑爍思考中習慣性摸了摸口袋,摸出一根水筆芯,差點放在嘴裡。 他稚嫩的臉上露出一個,久違了的笑容。 “不過...好像劉佳鬱這姑娘並不是一個簡單女孩子啊。” “十年後,她可是自己在燕京買房的人。” “還是一直留在中學著名成就校友展覽欄,與歷屆校長照片排一起的鬱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