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魏征來說,重荻的表現他是很滿意的,年少英雄而且有國家榮譽感,知道為君分憂。在刻板的魏征看來,重荻簡直就是盛世人臣的楷模。重荻的安排幾乎和朝廷中樞商量的方案是一致的,這讓魏征也很高興,這個少年人思考問題的細致和周密都是他欣賞的。 “那我們說說論欽陵吧?你怎麼看代此次鬆贊乾布和祿東贊派人來的事情。”魏征問道。 “鬆贊乾布剛剛統一了整個吐蕃,他現在最頭疼的是內部矛盾,所以他一定要與我大唐修好,我估計這次派人來隻是在試探一下我們的態度,最多兩年,他們一定會向我大唐提出和親要求,求我們嫁個公主過去,其實是想要我們先進的農耕技術。” 魏征很好奇:“吐蕃的事情你都是怎麼知道的?” “我在玉門關呆了三天,什麼都沒乾,就是與往來的西域和吐蕃商人聊天,從他們那裡什麼消息都能知道。”重荻回答道。 “你覺得論欽陵來了會提出什麼要求,我們該怎麼接觸他?” “之所以鬆贊乾布和祿東贊派論欽陵來瓜州,我覺得就是不想把這次的事情做成兩國之間的國事。那我們就以民間交易的規矩來,官方都不用出麵,成立一個民間商號,讓這個商號和他們去談。我們在幕後掌控局麵就可以。”重荻在慢慢的引導著魏征的思維,隻要不讓官府參與,一切都以民間事務進行交易,重荻就有辦法把論欽陵的性命留在這裡。要是有官府參與,論欽陵一旦發生意外,就是兩個國家的國際事務。現在這樣就算弄死他,祿東贊也隻能吃個啞巴虧,誰讓他不亮明自己的身份。 “這樣也好,萬一有什麼狀況,大家都有餘地。”魏征點點頭,他認為重荻的想法很穩重。 當天晚上,魏征寫了自己來到瓜州的第一封密奏,將白天和重荻的對話如實的報告給了李世民,同時附上了自己對重荻的第一次觀感:“臣觀此人,年少而智多,膽大且心細,穩重又機警,位卑卻忠心。唯獨心思陰沉,處事老辣,看不到半點少年的莽撞行徑,全都是經年老吏的處事方式。”魏征沒有給出自己對重荻的意見,隻是忠實的寫了自己看到的。魏征知道,重荻將來是否能得到李世民的重用,隻有李世民自己說了算,他不方便給任何意見,也不能給任何意見。他為重荻說的好話意見太多了,這次回到長安以後,他隻能也隻會找重荻的麻煩。 所有人都知道,魏征是隱太子李建成的幕僚,像這樣能從玄武門事變的鬥爭中走出來,而且能走到宰相位置上的老臣,是有自己的處世之道的,魏征隻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重荻。 自從魏征住進瓜州都督府,瓜州城就處於半戒嚴的狀態。重荻的手雷鐵殼已經澆築完成,送來三天了。他一直想找個機會實驗一下,但一直都沒找到機會。重荻的小院裡現在有成品地雷十五顆,手雷二十顆,作為目前大唐擁有殺傷性武器最大的人,他每天都覺得自己是個極度危險的恐怖分子。 時間很快到了和吐蕃人交易的時候,其實所有的交接事宜和相關安置事宜,早在魏征出發之前,李世民和中樞的各位宰相以及六部官員都安排好了,魏征之所以這麼問,就是想考察一下重荻。現在考察通過了,重荻的成績非常好,甚至是超出了李世民和魏征的預估值。 魏征並沒有去和吐蕃人交易,運鹽的車隊三天前就出發去了敦煌,獨孤達和李昌帶著他的副使,還有五千府兵以操演軍隊的名義一起隨行前往。敦煌縣城也已經全部戒嚴,隻進不出。 交易當天事情進展的異常順利,吐蕃人分部落將馬匹趕到指定地點,有獨孤達帶來的府兵一一驗看清點,很多馬匹的背上還有馬鞍磨損的痕跡,可見這些馬都是各部落的自用戰馬。 吐蕃的各位部落首領和頭人帶來的衛兵和農奴負責清點鹽車,將自己帶來的馬匹套上鹽車,直接就趕回了各自的部落。各部落首領和頭人們也隻是和獨孤達還有李昌匆匆的打了個招呼,就帶著自己的鹽車啟程回去了,整個過程也就大半天就結束了。李昌很明白這是什麼原因,重荻說過,這些頭人不會多耽擱一刻鐘,他們要讓這次換馬事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樣他們才越安全。 一天後,坐鎮瓜州的魏征收到了快報,馬匹按原定計劃已經全部接受,在送往預定好的隴右道涼州馬場、關內道夏州馬場和京畿道關山馬場三處分別飼養。重荻知道隴右道涼州馬場將來是提夠給防範西域諸國和吐蕃諸部的騎兵用的,關內道夏州馬場是為了提供給防範突厥的騎兵用的,京畿道關山馬場是為了保衛長安的騎兵用的。這都是有著戰略目的性的馬場。 魏征在得到快報後就找來了重荻,他想和重荻單獨談談。將快報遞給重荻後,魏征靜靜地等重荻看完後,說道: “現在戰馬已經全部接受,下來我們該做什麼了?” “論欽陵估計還要兩個月左右才能到達瓜州,昨日我派的斥候才回來。現在論欽陵走到那裡,我幾乎都能得到消息。我已經在瓜州城南門裡找好了一家商鋪,告訴了老板,他可以從都督府夠買鹽引,再將鹽引當做商品和吐蕃特使論欽陵交易,換取馬匹。注意是馬匹,不是戰馬,然後在把馬匹賣給瓜州都督府,拿回他們當初買鹽引的錢。因為瓜州都督府在驗收馬匹時是按照戰馬的標準驗收的,所以他在和論欽陵交易時會替我們驗看好馬的。唐律中很明確,私自販賣戰馬是死罪,所以是戰馬還是馬匹是我們說了算的。將來等戰馬進入馬場,瓜州倉院隻需要認鹽引出鹽就好。這樣一來,瓜州都督府和論欽陵沒有任何關係。我們隻是與馬販子購買的馬,至於馬是怎麼來的和都督府無關。” 魏征聽完重荻滴水不漏的安排,和用鹽引交易的主意很是吃驚。這少年人的想法我大唐的其他官員完全不同。他好奇說道:“鹽引隻是取貨的憑證,如何能當貨物售賣。” “很簡單呀,因為鹽引是官府出具的憑證,這叫做公信力。隻有官府才有公信力,老百姓是沒有公信力的。” 魏征搖了搖頭,他不是很明白,於是想讓重荻講清楚一點。 重荻笑了笑:“那我給您講個故事。當年齊桓公當政,有人在大海裡撲到一隻大鱉獻給桓公,管仲說你把它交給我,我將來給你個驚喜。於是管仲命人把大鱉養在一個高臺之上,對老百姓說這是天上的神賜給桓公的,是國家的寶物,每天都要殺牛祭祀它,到了晚上再把牛肉偷偷賣掉。沒過多久,齊國要對外用兵,需要糧草,但國家拿不出來。管仲就說我來想辦法,於是他把這隻‘國寶大鱉’抵押給齊國一個非常有錢的大戶人家,借來了很多錢買了糧草,打贏了戰爭。後來國庫有錢時才還給那個大戶,拿回了大鱉。這就是國家公信力的厲害,這個故事是《管子》一書裡的,叫做禦神用寶。” 魏征聽罷一臉驚愕,《管子》他也讀過,禦神用寶的故事他也看過,可他從來也沒這麼想過這個故事。從來也沒覺得讀《管子》可以用來做生意,魏征這會大開眼界了。 重荻知道魏征現在很驚訝,他決定再來個更生猛的,既然李世民派魏征來考察自己,那就該讓李世民知道,重荻和一般唐人的區別,這個男爵他李世民給的不虧。 “那我再給魏相講一個更有意思的想法。我大唐地域遼闊,邊疆遙遠,駐守軍士的補給和供應是個很大的難題,主要是因為路途遙遠,路上損耗太大,往往百車糧食在路上就要消耗大半是不是?”重荻問道。 作為宰相的魏征自然知道,這也是現在兵部和戶部麵臨的巨大壓力所在。大唐之所以不敢對外用兵這也是其中最大的原因之一。魏征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他不知道這個少年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我有一法可以解決這個難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看朝廷有沒有這個魄力。”說著看了看魏征,便又說道:“現在鹽、鐵、茶都是官府官營。同樣是用引票作為提取憑證,我看可以將這個官營轉化成為官管民營。比如說,你是離邊關最近的商賈大戶,你可以替官府支付邊關糧草,按糧草的價值來換取相應的鹽引,再用鹽引到鹽場提取食鹽,按照官府的製定價格售賣,中間的差價就是商賈的利潤。這樣軍隊的糧草不用朝廷負擔了,鹽場的食鹽也按照官府價格賣給了百姓,國家的貨物也就流通起來了,這中間需要很多人去工作,這些人也就有飯吃了,老百姓不就安居樂業了嗎?在這件事情當中是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好處。” 魏征這次徹底蒙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重荻到底是怎樣想出來這些方法的,看上去不可思議,但細細想來確實有理有據。最重要的是這樣做了每個環節都沒有問題,也沒有一個人在這件事情裡是受到損失的,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利益。魏征越想這個方案越覺得有可行之處,朝廷中樞和六部官員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的事情,這小子三言兩語就解決的明明白白,而且是切實可行的。 兩人的談話又一次在重荻的語不驚人死不休中戛然而止了,魏征的思維有點更不上了,他必須中斷談話,自己好好想想。 當晚魏征就寫了第二封密奏,還是將二人談話如實報告給了李世民,這一次魏征沒有說自己的看法,隻是在最後說了一句“重荻所言此事,已超出老臣所識之能,臣不敢妄言,亦無從妄言。” 章十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