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都督府。 西北的中午,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都說“早穿棉襖,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說的就是西北變幻無常的天氣。吐蕃人早上才去了徐家老店,中午徐興帶著劉三,頂著日頭就來到了都督府。 一臉汗水的徐興正在向李昌匯報,吐蕃商人情況。由於交易數額實在太大,徐興沒辦法決定。最要緊的是他不想趟這趟渾水,有的錢有命掙,就怕沒命花。作為一個商人,他就想過幾天太平日子。 “吐蕃人要換的數量實在太大,我沒有那麼多的銀錢周轉。不如司馬大人親自接手這筆生意。”徐興唯唯諾諾的看著李昌。 李昌笑了笑,“哪裡有人把大生意往外推的,怎麼了?吐蕃人的銀子有毒不成?” “那些吐蕃人太兇殘了,他們連吐穀渾人都能打死,這筆生意萬一有點問題,我可是有一家老小要養的。”徐興說話都帶著顫音。 李昌語重心長的說:“生意你照做,銀子你也照賺,有什麼問題不是還有都督府嘛。” 站在一旁的劉三這才明白,早上的時候,徐興為什麼不想要吐蕃人用馬匹交換。劉三給李昌遞了一個眼神,李昌馬上就會意了。 “吐蕃人的這次買賣,你就放心做。鹽引的事情,都督府可以先給你開出來,等你收到馬匹後,再由都督府接收,到時候你的那一部分利潤,都督府會留給你的。而且這件事情由你出麵,都督府一定會保護好你和你的家人的。”說著就吩咐屬下去接徐興的家人,以保護他們的名義來都督府居住。 徐興知道這次的事情自己是脫不了乾係了,李昌已經把他的家人當成人質扣起來了。 今天晚上劉三始終沒有說一句話,當他扶著徐興走出都督府時,才小聲的說了一句:“東家,這次的生意咱們是為都督府做的,隻要做成了,您就是這瓜州城裡的第一官商了,冒點險值得。” 徐興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劉三,心裡道:“真是豬油蒙了心,從一開始李昌就是為了做這筆生意才找的自己,這個劉三也是李昌安排來的。自己早就被人給算計了,現在上了賊船,怕是輕易下不來了。” 自從都督府判決了吐穀渾人的人命案子,吐蕃的商團幾乎就沒出過客棧。而由於吐穀渾的兩位王子表明了身份,在住在客棧就不合適了。獨孤達邀請他們也搬進了都督府,就住在重荻小院的隔壁院子裡,最近重荻隻是偶爾回來,所以沒和吐穀渾人碰麵。 今天送回去失魂落魄的徐興,重荻又偷偷回來,想去見一下魏征,看看朝廷的回復到了沒有,順便商量一下和吐蕃人交易的最終價格。 剛到小院門口,隻聽見一個清脆的女聲說道:“那個小廝,你過來一下,我有話問你。” 重荻下意識的四周看看,沒有別人,再看自己的一身打扮,才意識到是有人叫自己。都督府裡的人幾乎都認識自己,這個姑娘是誰呀? 重荻慢慢回過頭,看到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一身湖藍色織錦稠衣。相貌在大唐不算是特別標致,但一身的異域風情是藏也藏不住的。如果女子的極致美貌是十分,她身上差的那兩三分,早就被那一身靈氣都補滿了。鮮卑人本就皮膚白皙,再加上有一半的大唐皇室血脈,這姑娘站在那裡重荻已經知道她是誰了,就起了戲弄一下的惡趣味心思。 於是將計就計的快走過去,彎腰聽命道:“貴人有何吩咐?” 慕容若這幾天本就無聊,兩位王兄怕他在惹什麼事端,就不允許她再出門,整天待在都督府裡,一個十三四的小姑娘早就悶的不行了。今天好容易見到一個府裡的下人,正好趕緊問問瓜州城有什麼好玩的。 “這瓜州城裡有什麼好玩的去處呀?” “那可多了,好吃的,好玩的,還有西域胡人的雜耍班子。不知道貴人想要看什麼。” “真的嗎?”說著又忽然一臉失落的表情,自言自語道:“可是我出不去呀,早知道來到瓜州那裡也去不了,我就不來了,我還求了阿父那麼久。”這表情一麵有失落一麵有懊悔,十分可愛。 重荻看著這個表情,有一點惻隱之心萌發了。“我叫劉三,是都督府的采買小廝,你要是真想出去,我有辦法帶你出去呀。” “真的嗎,你真的能帶我出去嗎?” “當然了,不過今天不行,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情,明天可以。” “那我們明天在哪裡見麵?怎麼出去呀?” “明天午時,還是在這裡。你的衣服太顯眼了,明天我再隔壁院子給你找一身男孩子的衣服,到時候換上就行了。” “我叫慕容若,你叫我阿若就行。那我們一言為定,明天見吧。” “好,明天午時見。” 說完,重荻向慕容若揮了揮手,向後院魏征的住處走去,這還是重荻到了大唐以後接觸的第一個女孩子。雖然重荻的心裡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但這個身軀依舊是個少年,見到美麗姑娘的荷爾蒙沖動和基本的條件反射還是有的。 重荻邊走邊想就笑了,他想起後世裡人們常開的一個玩笑,“男人十八歲時喜歡十八歲的女孩子,到了二十八、三十八、四十八.......依舊喜歡十八歲的女孩子,這個與年齡無關,隻是人性使然。”看來還要加上一句“和時代也無關。” 重荻來到魏征的住處,魏征正在看文書。不知道什麼時候魏征和重荻的關係很近了,重荻來時魏征也隻是點了一下頭,示意讓他先坐,等自己看完。 雖然魏征現在身處西北,但是朝內由他管理的一些要緊事物,還是要快馬送來等他批閱。獨孤達幾乎每天都來請安,師生之禮做的讓人無可指摘,看來魏征是個嚴師,教學生是很有一套的。 “今天怎麼回來了,沒看出來,小小年紀喬裝臥底你都會,真是少年不可欺呀。”說著魏征親自給重荻帶上了冰鎮葡萄酒。 “魏相說笑了,這次的事情關係到我大唐未來幾年對突厥的用兵方略,下官不敢不謹慎,稍有差池就會前功盡棄。今早上第一次接觸就差點出問題,還好我在場。”重荻端起酒杯接住了酒水。 “是呀,要是這次能把這十五萬匹馬弄回來,就算不能全部當做戰馬,對我們北征突厥的糧草補給也是一個很好的幫助。能以身犯險的去做這件事,你費心了。” “費心道是不敢當,隻是不知道朝廷對吐穀渾人的態度是什麼,下官覺得對於吐穀渾的請求,還是要盡快給與支持,這對我大唐以後經略西域,布局吐蕃都是有利事情。現在他們有求於人是個最好的機會。” “我已經上疏朝廷,我相信很快朝廷就會有旨意。怎麼?你認為我們還能做些什麼。” “現在吐蕃人和吐穀渾人已經有了仇怨,等這件事情一結束,吐蕃人要回去的時候,還有途徑吐穀渾,到時候萬一出現什麼問題,我大唐還是要出麵斡旋一下的。” 重荻已經開始為自己以後要做的事情鋪路了。他心裡很清楚,一旦論欽陵死在吐穀渾的地界,吐蕃和吐穀渾就再也沒有其他可能了,這時候大唐對吐蕃的壓力是否合適,就是保證大唐西線疆域是否平安的籌碼。 “在奏報裡,我已經將你的顧慮寫進去了,朝廷會有考慮的。” “還有一事,請魏相定奪。我們與吐蕃的交易價碼如何來定。這次可能不會有上次和吐蕃頭人們的那個好價錢了,但是估計也不會按往年的市場價,下官覺得四石池鹽或者一石半青鹽換一匹馬,這個價格比較合適。這樣我們的鹽場的生產壓力也會小一點。” 魏征雖然不知道什麼是“生產壓力”,但也基本能明白重荻說話的意思。現在魏征已經很習慣重荻說一些他不明白的詞語,畢竟他是在域外長大的。當然大唐對重荻的文化包容,也讓重荻覺得自己作為唐人的後代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 “與論欽陵的交易你就全權處理,此事我已經上報皇帝。我和都督府都會全力配合你做成這件大功勞,你已經為大唐建立了三個養馬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要是再能建立十萬騎兵,你的功勞將會和那些開國功臣等同。” “下官不求功勞,隻要大唐萬年就好。” 這句話是重荻的肺腑之言,也是他的夢想。看過中國歷史的都知道中國近代史是多麼的屈辱,所以盛世大唐的美好才會在重荻心裡無比重要。 魏征最近每次和重荻談話都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總覺得重荻對大唐的感情和他們都不同。他們所有人是先忠君後才愛國的,而重荻從來不說表忠心的話,隻是表達他對這個國家的感情。在封建社會這種現代人根本察覺不到的感情,是非常明顯的。魏征就很敏銳的捕捉到了,但他把這種表現歸結於重荻對大唐的國情不了解,慢慢就會習慣的。但對於重荻來說,誰做這個皇帝都無所謂,不管是李世民、李治還是那個叫武曌的女人。他隻想守護大唐這片疆土不失。 重荻走出魏征的住處,回到小院。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根據慕容若的身量改了一下,然後洗了個澡,就匆匆回到徐家老店。今晚他還要安慰一下老徐,下麵的戲還要他倆人一起唱。 其實徐興心裡現在也明白了,這個劉三一定也是都督府的人,要不然李昌不會把他安排到這裡,這人看年紀還是個少年,他以為就是個跑腿傳話的。 隻是事後當他知道這個少年才是整件事情的幕後之人時,徐興嚇得在家裡睡了三天,這樣一個少年人竟然布局做成了幾十萬石食鹽的生意,還能全身而退。最可怕的是他還是位爵爺,卻給自己足足做了一個月的夥計。 章十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