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荻一直在用現代人的思維和價值觀去了解大唐的貴族,他發現大多數人都能和他同頻。這說明大唐從他建立的那天起,他就有了包容的胸懷。這種廣闊的胸懷和李家復雜的血統是分不開的。 李世民的先祖是隴西的漢人,但是由於北魏在關隴的統治逐漸加深,漢人不得不逐漸鮮卑化,李氏的先祖也就從善如流的加入了鮮卑貴族的行列。 就這樣從李淵的父親開始到李世民,祖孫三代人都保持著和鮮卑貴族通婚的優良傳統。 而通過三代的血統稀釋,要說李家人還有多少漢人血脈,估計也就最多兩成。所以自從李家坐了江山以後,血脈二字就很少提及,當然,給自己找了“老子”做祖先,算是李家最明顯的向漢文化靠近的證明了。 高士廉作為李世民的妻舅舅,本身也是皇室貴族出身,隻不過是北齊高家的皇族,但是這老頭厲害了,在紛亂的政治局勢中一眼就看中了排行老二的李世民。 高家的北齊江山本來就是篡權得來,在高歡死後,基本就陷入了再次篡權的惡性循環當中,兄弟相殘,叔侄殺戮,北齊也就基本上完蛋在這上麵了。要不然也不能在和宇文家的北周對抗中,一手好牌打的稀爛。 所以說為了權利的兄弟相殘,這是流在老高家骨子的血液,這也就不奇怪高士廉才投靠李世民,就加入了玄武門之變的策劃團隊。這可是人家的家傳手藝。 現在高士廉又公然反對這次李世民提倡的變革,重荻估計將來的爭鬥是少不了的。 重荻麵對著高質行和李德獎這樣的,一個老謀深算,一個沖鋒快槍的默契組合,著實有點無奈。 重荻對高大人說道:“今天我就當是李二公子酒醉失言,但是我也想說句自證清白的話。既然是魏相提出的奏疏,我想那就是有理有據的方案,這是宰相的職責所在,本就無可厚非,可是如今李二公子都能議論朝政,看來我大唐不光將星雲集,治世之才也是比比皆是。不過在下不才,就想做個富貴閑人,無心參與朝政議論,望二位見諒。” 重荻一番長篇大論,高李二人都有點沒反應過來,一個十五歲少年,在這兩個世家子弟的麵前,毫無懼色且能侃侃而談,而且還用言語相擊,難怪能有那樣與眾不同的思維方式。 高縣令是個官場老油條,一見重荻如此作派,也抓不住什麼言語上的把柄,就趕緊說:“你們都是年輕人,以後在長安還要常來常往,今日之事說到底也是一場誤會,二公子也是道聽而來,櫟陽伯雖是少年英才,但也有宰相度量,不如喝一杯酒,一笑了之如何。” 這一看就是個拉偏架的,重荻就是在不了解內中緣由,酒到此處也明白了七八分。 便央央的說道:“二公子如何說呀?” 高縣令趕緊給李德獎使了個眼色,李德獎不情願的舉了舉手中的酒杯,算是給了高縣令一個麵子。 重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坐回座上。重荻之所以沒有揚長而去,是因為他還想看看,這位高大人是何方神聖,能讓堂堂大唐軍神之子為之當槍使。 突然重荻心裡一驚,回想起之前張晉所說,趙國公與申國公金殿爭吵之事。那趙國公是長孫無忌,而申國公就是高士廉,這個縣令也姓高,又是如此行事,難道是高家的什麼人,或是高士廉的族親。 想到這裡,重荻便想試探一下,開口問道:“縣令大人姓高,祖上莫非是渤海望族?” 渤海高氏,乃是高門大族,北齊神武皇帝高歡,就是渤海高氏。重荻這樣一問,便知道這人與高士廉有無關係。古人從不敢辱沒祖宗,隻要是,便會承認,有時候不是也要硬往上靠一靠,就像李淵硬說“老子”是他家祖宗一樣。所以重荻不怕聽不到真話。 高縣令一停,微微一笑正要開言,隻聽李德獎搶言說道:“當然是渤海高氏了,當朝申國公便是高縣令的父親。” 這樣一來,事情就全清楚了,來龍去脈也就能說的通了。果然是老狐貍家的小狐貍,一窩子的聊齋。難怪這個傻傻的李家二小子讓人家當槍使,還真就是個二貨。 重荻假裝吃驚,趕緊起身施禮,“真是小子有眼無珠,還請高大人見諒。” 重荻的小輩姿態做的是足足的,隻見高縣令也起身還禮:“哪裡哪裡,櫟陽伯正是朝廷新貴,年少有為。在下高質行,重兄弟可以叫我一聲高兄就好。” 又是一通商業互吹的彩虹屁,這時高質行喚上歌舞,為三人酒宴助興。 一曲舞罷,高質行舉杯邀飲之時,不經意間向李德獎遞了個眼色。李德獎收到後馬上,懶洋洋的對高質行說道,“這些歌舞毫無新意,高大人此處可有西域樂舞?” 此時還是初唐,中原戰亂剛息,西域樂姬還比較稀少,所以一般都是王公貴族的府上才有,像是華池這樣的衙門是絕技沒有的。 李德獎這樣的一問,顯然是沖著重荻來的,沙赫爾她們入城的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 高質行馬上回答道:“我這小小的華池縣衙,怎麼能有西域舞姬,隻怕是整個華池也沒有吧?” 說著看向重荻,重荻假裝凝視他處,眼睛沒有對上高質行。 高李二人一看重荻壓根不接話茬,隻能繼續表演。 隻聽李德獎說道:“不會吧,我聽下人說,今日有幾名角色西域舞姬騎馬入城,高兄難道不知嗎?” 高質行趕緊說,“有此事?重兄弟也是今日進城,可有看見。” 重荻閉目沉思,仿佛還在回味剛才的歌舞。其實心中在想,“你倆今天轉來轉去總算轉到正題了,還是想要羞辱我一番。待我將舞姬喚出,你二人便開口索要,我若不給,就會落個吝惜玩物,駁了兩位國公公子的麵子的吝嗇之名。若是給了,將來長安城裡,就會傳言,櫟陽縣伯讓兩位國公公子羞辱的連歌姬都送人了。真是好算計呀。”重荻暗暗一笑。還是假裝沒聽到。 尷尬的到大人又說了一遍:“重兄弟今天可曾看到有西域舞姬入城。” 重荻這才恍然大悟,“西域胡姬?不曾見過。” 李德獎看著重荻,水火不侵的樣子,實在忍不住了,說道:“我聽王縣丞說,與櫟陽伯一起進城的就有西域胡姬,可是呀?” 重荻看著二人一唱一和,實在是想笑,但又硬硬忍了回去。 “你們說的可是,今日與我一同騎馬入城的五名波斯女子呀?” “正是,正是!”李德獎趕緊道。 “二公子有所不知,她們可不是樂工舞姬。” 李德獎不依不饒的繼續說道:“怕不是櫟陽伯舍不得讓這幾個絕色舞娘出來獻藝吧,看不出來櫟陽伯小小年紀倒是個風月老手呀。” 這就開始給重荻貼標簽了,將來到了長安,人人都知道櫟陽伯小小年紀就好色成性。 隻聽重荻不緊不慢的又說道:“這五人也許還真會西域歌舞,但我等一般人物,怕是沒有資格欣賞。” 重荻盡量把話說的雲山霧罩,一會好嚇嚇這兩個二世祖。 “何為我等一般人人物,我們兩個公國公子,一個伯爵都沒有資格嗎?”這回該高質行提出疑問了。 “高兄有所不知呀,這人是波斯國王庫裡德二世的幼女,沙赫爾.巴努公主。因為國內戰亂才逃出來的,被奴隸販子當做奴隸賣到涼州,被我救下,我才想帶她到長安,準備麵見陛下。你說你我三個可以讓一位公主給我們跳舞嗎?” 這話一出口,高質行和李德獎都閉嘴了。在封建社會裡,皇權是高於一切的。之所以東方文明高於西方文明,有一個最大不同就是皇權的地位。 在西方,神權是高於皇權的,沒有教皇的加冕,既使你坐上了皇位也不合法。而在中國,皇權是一切的主宰,包括宗教。所以觀世音菩薩才為了避李世民的諱,改名叫做觀音菩薩。一個是神治社會,一個是人治社會,孰優孰劣一眼可望。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如果沙赫爾真的來跳一段舞,事情一但傳出去,李世民第一個饒不了高質行和李德獎二人。波斯的公主也是公主,在李世民眼裡,你藐視的不是一個波斯公主,而是整個皇權體係,你今天能逼著波斯公主跳舞,明天你還會把大唐公主放在眼裡嗎。進而你還會把對皇權的敬畏放在心裡嗎? 說到這裡,就不難理解魏征對重荻隻忠於國家,而不尊敬皇帝的做法有多排斥了。 李德獎和高質行都不說話了,他們相信重荻是不會用這個理由來騙他們的,因為這樣的謊言一下就會被揭穿的。 重荻興興的站起來,走到高質行麵前深深地一揖到底,起身說道:“今日天色已晚,實在不能久留,明日還要進京,陛下已經崔了三次了,皇命難為呀。在下這就告辭了。”說完就轉身離開,劉三和吳大海,就在廳堂門口等候,一見重荻出來,就趕緊跟上去,出了華池縣令府邸,直奔客棧而去。 重荻知道李德獎和高質行最多也就是閻王座前的小鬼而已,而正真的閻王現在應該在長安城的某個地方等著重荻入京。 長安城從來也不是一座寂寞的城,相反他的詭詐、陰暗、無常和他的光明、包容、好客一樣都是從建成那天起就有的特質。 這一夜重荻都沒有睡,他和吳大海,劉三一直睜著雙眼,豎著耳朵聽了一晚上,他不知道高質行和李德獎會不會再來找他,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其他人也在惦記這他。 重荻把手雷就放在身邊,現在的沙赫爾也是他的責任。 章三十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