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雷電法王(1 / 1)

崇禎十三年八月二十六日天氣悶熱,無高溫補貼。宜出行,宜算卦。注: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一個人。   近日來,朱慈烺循規蹈矩的按時參與朝會聽政,體貌方正敦良的東宮侍講官。一心向學,無事時溫書。   隔一兩日便去參拜周皇後,敘天倫之樂,儼然成為寬和仁慈的聖君候補。   慈慶宮。   長年受失眠困擾者,必定整日裡神思恍惚,朱慈烺深有體會。   來到大明崇禎年間,朱慈烺不得不遠離塵囂與浮華,但獲得相較那個時代更安穩睡眠。   神足則思湧,若江河奔流;神乏則思涸,無往日披靡。   正常作息時,思維敏捷,邏輯清晰,判斷準確,處理問題遊刃有餘。   倘若長期失眠熬夜,便臨近宕機,僅依本能行事,頭暈目眩,步履維艱,有傾倒之虞。   朱慈烺隻通篇看過《漢書》、《後漢書》,按說應穿越至前後漢吶,穿越明末崇禎年間是幾個意思。   等待多日也未發覺甚麼係統,遑論金手指。那個時代老毛病卻帶過來了,思維與睡眠質量掛鉤。   非要較真,倒有項接近金手指的天賦,在那個時代毫無用途,卻一直藏在心底。   朱慈烺可以根據略微精準些的二維地圖,在腦海中迅速構建成三維立體實景,以及將實景在腦海中轉化為平麵地圖,兩者之間無縫切換。   朱慈烺輕輕搖頭,拂去心間之擾,沒有張屠戶,還吃帶毛豬?他遙望蒼穹,但見晴空如洗。嗯,是個好天氣,風和日麗,其利出行。   得益於周皇後給崇禎吹枕邊風助攻,朱慈烺終以體察民間疾苦為由,求得出入宮門的準許。   在宮門圈養數日,邁出皇城城門,往日端著中規中矩、不茍言笑麵孔的朱慈烺,終得回歸“真我”。   朱慈烺笑嗬嗬地同耿郅交待,“既是微服私訪,你不可稱我殿下。”   耿郅一怔,心道,那叫什麼?小少爺?   朱慈烺自說自話道:“叫我少主。”   耿郅麵無表情地點頭,跟在朱慈烺身側,別扭沒一會兒便少主少主叫習慣了。   二人蹓躂在慢節奏的京師坊市中。   經過一算卦的攤位,朱慈烺心道,打倒一切牛鬼蛇神。日行一善,就從你開始罷。   他大步流星走到攤位前,作揖後朗聲說道:“日有紛紛夢,神魂預吉兇。莊周虛化蝶,呂望趙飛燕。”   長眉入鬢,四十多歲的道長聞言,才欲回禮,可細咂摸直嘬牙花子。怎地還扯出來趙飛燕吶?那是呂望兆飛熊。   朱慈烺定睛細看,心下駭然,好怕身前道長倏地冒出來一句:“我還算是你師兄嗎?”   道長強壓下指正麵前公子妄語的沖動,還禮道:“福生無量天尊。不知公子是要算卦抽簽,還是批八字合姻緣?”   朱慈烺不屑道:“隨便!”   道長一聽這話,心想:莫非來了找茬的?繼續拿著仙風道骨老神仙的風範,將抽簽的竹筒遞給朱慈烺,說道:“默念心中所想,抽根簽出來,貧道來給公子解惑,一簽十兩。”   朱慈烺接過竹筒,搖了兩下,似是不經意問道:“若是不準呢?”道長一副高人模樣也不答話。   朱慈烺冷哼一聲,心道,崇禎年間十兩夠三口之家用度半年有餘,不準就把你攤子掀個底朝天,旗子給你撅成八段。   隨著竹筒晃動,一支竹簽掉落出來,朱慈烺掃了一眼,簽首位置繪畫著下離上兌的卦象。   道長上眼一瞧,將竹簽放置回竹筒,又仔細端詳起朱慈烺相貌。道長的視線停留在身前公子一雙瑞鳳眼上。   須臾,道長嘖嘖稱奇道:“怪事、怪事。”   朱慈烺厲聲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甚麼怪事?”   道長仍是那副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姿態,口中清晰吐出一句話:“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一個人。”   耿郅一直候在朱慈烺身側默不作聲。當他聽到那牛鼻子說出如此大不敬的話時,右手已然按住刀柄,隻待一聲令下,抽出腰間雁翎刀治住妖道。   道長瞄了眼雁翎刀,嘆息道:“癡兒,癡兒。移魂或非公子所願,天道循環承負,望汝心存善念。公子方才計較之事,千難萬阻。   此去東北方,並無性命之虞,經六年,時時謹記小心二字,言盡於此。十兩銀錢貧道收的不虧心。”   此時,朱慈烺不露辭色,看不出悲喜,丟下句“給錢”,拔腿便走。耿郅與道長結算清銀子,轉身追上。   朱慈烺心中大駭:能依靠觀察外貌與性格、言語的不同,猜出此朱慈烺非彼朱慈烺不足為奇。   五官相似的人,性格亦有相似之處。   留心觀察,那些臉上動過刀的,朱慈烺即使不能一眼看出,與之交談下來也能摸個八九不離十。可他籌劃前往東北方又是怎麼被瞧出來的?   正低頭向前走,朱慈烺忽聽得前方傳來嘈雜聲,抬眼見員外打扮的老翁前後簇擁一群仆役,道路兩旁行人避之不及的,動輒遭受打罵驅趕。   朱慈烺輕蔑笑道:“這是哪家的奴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野爹是皇帝老子。”   耿郅嘴角一抽,對這位私下偶爾口不擇言的少主無奈笑了笑,道:“那殺材是成國公府上的郎管家,自從成國公掌管京營後愈加肆無忌憚。”   朱慈烺心思巧捷萬端道:“成國公府的人可有過其它枉法惡行?”   見耿郅有些拘謹,他循循善誘,“君子之澤,三世而衰五世而斬……”   侃侃而談的朱慈烺眼尖瞟見個熟人,那人瞧見他,走過來正要行禮。   朱慈烺趕緊托了下那人的袖口,低聲說道:“世遵,這不是宮裡,我是來體察民情的。”   那人貼近喚了聲“殿下”,朱慈烺示意換個地方說話。   茶舍雅間內,以玉片隔火熏香的宣銅爐彌散著不知名香氣,嗅起來甜滋滋的。   二人對坐,耿郅立在身旁小心伺候,左邊的自然就是朱慈烺。   右邊那人方麵廣額,山根高隆起勢,麵白若傅粉,此人正是英國公府的小公子張世遵。   朱慈烺率先開口道:“世遵,平日裡成國公府的狗材就那般橫行霸道麼?”   張世遵也見到方才那一幕,玩世不恭的說道:“那門子裡做的醃臢事多兒去了,何止這些。”   張世遵低聲道:“前些日,聽說還收了東郊一個夜不收的田產。那夜不收原是遼東下來的,兇蠻勁還在,去收田產的十來個奴仆被一頓好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各個鼻青臉腫。”   “收?無非是飛灑詭寄那些手段罷?”   “唉,人家懶得費心思,一夥奴仆刈麥,一夥奴仆裝車,簡直肆無忌憚,這才撕打到一處。   後來郎管家的外甥,貝子業給順天府書吏遞話,將那人投進大牢。唉,什麼世道。”   朱慈烺問道:“外甥打著成國公府的名號強占田產,郎管家當舅舅的也不約束?”   “自然,這還不算完。貝子業還揚言說什麼換個花樣,等逮住那夜不收的小娘子,等到夜不收認了罪還剩一口氣時,當麵和他娘子造個小孽種出來,傳遞香火。”   聞言,朱慈烺眼神逐漸冰冷,一股戾氣在胸口亂竄。   張世遵繼續道:“若不是有大善人心存不忍,將小娘子私藏起來,恐怕真要上演活春宮。”說罷微微嘆氣。   良久,朱慈烺冷靜下來,說道:“世遵,莫要戲言。天子腳下,那夥人怎敢跋扈至此?”   張世遵正色道:“我與殿下相識已久,何曾會拿這等事胡謅?”   朱慈烺問道:“我且問你,那家可有子女?”張世遵回道:“有個十歲的兒子。”   朱慈烺心念一動,繼而試探:“你可知那小娘子如今身在何處?”   張世遵道:“我爹囑咐過,離成國公府遠點,我怎會往上湊……”   話未說完,張世遵接觸到朱慈烺審視的目光不免發毛,聲音不易察覺地越來越輕。   朱慈烺斂回目光,微一拱手:“世遵,這幾日勞煩你尋那小娘子下落,此事我自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