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市、西市、東市、蜆市...... 軺車最終停在了西郭的坊市門口附近,不再往前行進了。 晉朝故都洛陽有坊裡三百二十個,建康也有三百餘坊裡,京口外郭城坊裡隻有一百餘,得益於水陸要津的運瀆通衢。 市眾多,東西各有大市,還有四夷胡人的四通市,穀市、峴市、紗市等各所,估稅收取了一小半便停下了。 衛策直接走下了四望車,來到前麵的軺車:“為何停下,還有眾多高門士族的市肆客舍沒有繳納估稅,不能就此打住。” 僑望豪族、四夷胡人、寒門庶族已經先後收取了估稅,一箱箱五銖錢正在後麵的安車裡放著,何止是高門士族,本地豪族的估稅錢還沒收取。 衛策借助祖約的權勢,操練私人部曲,隨後跟著祖逖進行北伐,更多是想獲得軍功提高陳留衛氏的地位。 僑望衛氏隻是一個三等士族,建康已是一灘死水,朝政被王謝庾袁四姓所把控,陳留衛氏想要多占田產變成二等士族,隻能依靠軍功了。 盧禕知道衛策急切的原因,多半是為了陳留衛氏的前途,這是一件好事,沒被羯胡、匈奴嚇破膽還願意北上的士族極少。 現如今,整個江南一心為國為民。 隻有一人了。 祖逖。 祖道重帶著幾分炫耀的口氣說道:“本官的賓客盧禕剛好要說黑筆注解的五類人,應當如何收取估稅,衛督護不妨一起過來商議。” 黑筆注解的五類人? 注解多是用來解釋經學,何時用來注解人了。 衛策心裡困惑,摘下兜鍪夾在左臂,矮身走進軺車跪坐在車廂裡:“用不著勞什子注解不注解,誰敢不繳納估稅,你我二人在他身上捅出幾個窟窿便是了。” 祖道重笑了,拿出了紅筆注解的五類人扔了過去,看著犯渾的衛策似乎看到了自己碰到盧禕以前的影子。 我行我素,做事按照自己的心意來。 衛策隻看了幾眼,驚奇了:“這是盧禕寫的獻策?當真是真知灼見了,難怪能夠解決你遇到的估稅困境。” 衛策看過了紅筆注解的五類人,不再急躁了,等著祖道重所說的黑筆注解的五類人。 京口坊市裡的高門士族眾多。 謹慎為上,免得撞上了王謝庾袁四姓。 盧禕拿出了一卷左伯紙,透過軺車的帳幔遞了進去:“黑筆注解的五類人,頭兩種是王謝庾袁四姓,以及陸顧朱張四姓,這些頂尖門閥的市肆客舍不能動,直接饒過去便可。” 祖道重、衛策兩人沒少在外郭城的坊市裡耍渾,意圖利用士族對於武將的魯莽印象,擺出強硬的姿態,迫使市肆客舍產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破財消災了,繳納了數目也不多,增值稅剛好卡在士族心裡底線。 不過,麵對盧禕說的前兩種士族。 祖道重、衛策兩人同時點頭了,深表認同,甚至是心裡放鬆了。 真怕盧禕也被兩人刻意營造的耍渾給騙了,有膽子去找王謝庾袁的收取估稅了。 衛策問道:“左伯紙上的三種士族豪族,又作何解釋。” 盧禕一點點掰碎了,解釋清楚:“應該是阻礙北伐的江南士族、欺壓鄉裡的本地豪族、意圖偏安的僑望士族,一定要先給抗稅的士族豪族扣上帽子...嗯...也就是說咱們要占據大義,對方變成了小人。” 強行收取了估稅,肯定引起士族豪族的不滿,最終鬧到祖逖、祖約兩人麵前。 隻要占據了大義,祖逖、祖約就有借口堵住士族討說法的嘴了。 祖道重、衛策對視了一眼,麵色大喜,又可以收取估稅了,又能聽見黃澄澄五銖錢落在箱子裡的清脆聲響了。 祖道重欣然說道:“隻要給了家公一個合理的借口,又見到了一箱箱五銖錢,必然攆走過去討說法的士族。” 他做了這一切,隻為了一件事,向父親祖逖證明自身的能力。 隻要父親祖逖滿意了,其他暫且不考慮了。 衛策雙目炯炯了:“柳木大箱子裡的五銖錢應該有上百萬錢了,繼續收取了黑筆注解的五類人的估稅,豈不是有了三百萬錢。” 按照二八分賬,衛策手裡有了六十萬錢用來操練部曲了。 “走!”“趕快去!” 祖道重、衛策兩人等不及了,一個比一個迫切,片刻也等不了,生怕到手的五銖錢飛了,趕緊去收取士族豪族的估稅了。 盧禕看著衛策走上了四望車,放心了,隻有祖道重一人鎮不住士族,有了手握數千牙門軍的衛策就不同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真敢砸了士族的市肆大門了。 糾集部曲報復? 衛策麾下的數千牙門軍調不到大江以北,找個借口從十幾裡外的鐵甕城調到外郭城還是可以做到。 貿然攻擊中軍駐紮在京口的牙門軍,等同於造反了。 還真有不怕死的人。 “你們走吧。” 徐馥頭戴梁冠,穿著絳紗袍站在市肆客舍門口,平靜的說道:“這家妓人市肆是吳興周氏的家業,你們動不了,也不可能繳納了攤派商稅。” 姓周? 盧禕看向了旁邊的周閎:“你的本家?” 周閎苦笑了一聲:“本吏出身於一個三等小士族,哪裡高攀的上吳興周氏,那是郡望高門,地位比起範陽祖氏還要略高一分。” “砰!” 祖道重手持馬槊沖了出去,腦袋上的一梁進賢冠也換成了參軍佩戴的鶡冠,一腳踹在了徐馥身上:“賊子也不看看這裡是哪,竟敢在京口大放厥詞,本將看你是活膩了。” 吳興周氏是吳興郡的郡望。 範陽祖氏是京口所在的晉陵郡僑望,同樣是郡望,還是在自家的郡縣地盤,難容一個吳興人威脅。 徐馥忍著肚子的絞痛,扶著軺車站了起來,喘氣道:“你隻是個市令,本官是吳興郡議生,地位高於你,貿然毆打上官......” “啪!” 衛策手持馬槊沖了出去,抬手一巴掌扇在了徐馥臉上,冷著臉說道:“本將是牙門軍督護,品第是第六品,你一個小小的郡議生竟敢狺狺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