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升,山中越發幽靜,即使偶有蟲鳴啁啾,也被清輝包容。 許恒輕輕一提,不費吹灰之力,便將裝滿的水桶連同明月,都從溪中提了起來。 今日之前,他來取泉擔水,總要量力而行,唯恐牽扯傷勢,如今倒是可以放下此憂了。 真炁強大起來,不說能夠痊愈傷勢,但是多少也能抑製幾分,現在隻要他不過度揮霍真炁,內焚之痛當是不會再重演了。 許恒搖頭一笑,直起了身,不過卻沒急著回返,目光越過溪水,看向了林間的深邃之處。 他思索片息,果斷踏著溪石,過了澗去,一路沿著勢高之處,往上走了足有片刻,才終於找到一條已經長滿雜草的小徑,眺目望去,果然朝著遠處的山頂蜿蜒。 “應是此處不錯了。”許恒胸中默默盤算,忖道:“瞧這路程,以我現在的腳力,恐怕也要半個時辰才能到達山頂,而且采氣之前,還要調息入定,這也需有餘裕……” 這裡采氣所指的,並非天地間的靈氣,而是紫氣東來之時,一種勃勃而發的氣機。 這種氣機,玄之又玄,微妙無形,沒人能夠形容得了,但又真實的存在於許多道家典籍,甚至修行法門之中。 許恒修煉的《玄門沖和篇》,幾乎可以說是最為傳統的煉炁之法,自然也有感應紫氣之說,因此他才生了前去山頂,嘗試采氣修行的想法。 不過如今一算,想在紫氣東來之時攀上山頂,恐怕寅時之前便要出發,許恒想到此處,不由皺了皺眉。 他接觸修行之後,才知道有個關節,與自己以往的概念頗有不同,既修行之人——至少初入修行之人,對於休息是極看重的。 他如今煉炁三重,當然可以幾日幾夜不睡,保持精力旺盛,但這對於修行其實沒有益處,除非必要之時,持神養氣都是不能疏忽的。 當然修行人的休息,並不僅指入眠寢息,也可打坐、入定、觀想……這便各行其是了。 所以許恒要在寅時之前出發,算來時間已經不太充裕,而且今日休息之前,他也還有另外一件要事。 想到此處,許恒沒再停留,折身便往來處返去,一路大步流星,沒過多久,便在靜謐之中回到了院落。 掩上門戶,蓄了泉水,徑直回到廂房,便往榻上一坐,倒沒刻意打坐,隻是自然盤起膝來,作出最為輕鬆的姿態,便將雙瞼微微闔起,再一次,將身心集中在了調度神念之上。 隻是這一次,他並不是放出神念,去接受外界的訊息,而是嘗試著將神念往內而去—— 並沒想象之中一般困難,許恒隻覺自然而然,便進入了一片全新的天地,‘眼前’豁然開朗,出現在了一個渾然溟涬,似無邊際的空間之中。 許恒終於確認,在淩靈秀教導自己運用神念之時,突然發生的異象,果然不是幻覺。 當時他將神念釋放而出,接觸到的不是外界,而是這片全新的天地。 可是許恒對於這片天地一無所知,唯一能夠感覺到的,便是自己,或者說自己的‘神念’,能夠自由出入其中,因此他也隻能暫作擱置,回到外界—— 直至現在,才有閑暇,再次嘗試探索。 “是真是幻?是實是虛……?”許恒神念,自然地飄蕩在這片天地之間,可是無論去往何處,去往多遠,似乎永遠找尋不到盡頭所在,而所過之處,俱是一片混沌。 許恒不由想道:“難道真的空無一物?” 卻沒想到,此念才方生出,混沌之中便有翻湧之勢,似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可是遲遲不見進展。 許恒大惑不解,回想為何會有變化,忽地靈光一閃,抓到了至關重要的念頭。 “莫非……?”許恒思索著,嘗試將自己居住的院落想象出來,果然伴隨他的念頭轉動,翻湧的混沌之中,開始出現片片青瓦白墻,山水造景,就連雜草中的小徑,也完全重現出來。 許恒心中一震,沒想到已近成形的庭院卻又忽然一陣渙散,他忙收攝念頭,才將瓦解之勢生生止住。 經此一事,許恒不敢再有太大起伏,不過心中疑惑,還是沒有消解,神念落入院中,沿著小徑繞過山水,來到廂房之前,透過窗欞,正要去望,忽然怔了一怔。 此情此景,與他來到啟明院時,仿佛重現一般,當然,也有不同之處…… 念至此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院中場景陡然變化起來,池中漸漸枯了,綠植又復雜亂起來,就連足下小徑,也被雜草再度覆蓋,不過片息,儼然已與許恒記憶之中,變得一模一樣。 目睹如此變化,許恒反而沒了訝異,隻是終於確定下來,這片天地是完全隨他的心意而變,隻是…… 許恒嘗試變化念頭,場景迅速改換,高山拔地而起,林木片片生出,很快那條去往山頂的蜿蜒小徑,出現在了眼前,可是許恒往上走去,一切卻似變得模糊起來。 許恒暗道一聲果然,他從沒有走過去山頂的路,隻是眺望一番,自然無法重現出來,但既然如此……這片天地又有何用呢? 許恒垂下目光,注視之處,一塊青石的輪廓快速凝實起來,很快每一寸紋理都變得無比真實,旋即似被無形的力量拘起,飛落到了他的‘手’中,旋即念頭一動,脫離了這方天地。 下一瞬間,許恒在廂房之中睜開了眼,抬手一看,果然空空如也。 “……”許恒並不意外,但是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滋生出來。 如今看來,這片天地,隻是一個虛幻的所在,當然,它並不是毫無用處,甚至可以說,它是一個隨心所欲的遊樂場,或許會是許多人無比渴望的夢幻之地。 可是對於許恒而言,卻似乎聊勝於無。 “罷了。”許恒微微嘆了口氣,垂下了手。 沉浸在虛幻中的感覺,不是他所追求的,自溺於失望之中,自然也不是他的性子。 許恒調整好心境,再次閉上雙目,緩緩入了定中,開始持神養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