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堡的訪客(1 / 1)

亞瑟輾轉反側,依舊心懷不安。代肉的事弄的大笨城人心惶惶,他也難免在這場風波裡產生了一些情緒的波動。   他好像很餓,但在這個天地裡卻找不到任何食物。就像在這裡找不到廁所一樣,就算找到了也撒不出來,一旦撒出來就尿床了,是一個道理。他尋找尋覓,結果越找越餓,正所謂,方向錯了,努力的力度越大,就錯得越離譜。他找不到。   他隻找到一個人,在吃土。   不是一種文學修飾,那個人真的在吃土。他在用刀叉,用勺子,甚至用筷子,用手,將地上的泥巴挖出來,裝在碗裡和盤子裡,然後巴拉巴拉地扒進自己的嘴巴,沒有嚼就吞了進去。   吃土的人,大抵是很窮的吧,不然怎麼會吃土呢?但亞瑟仔細看清楚,那個人似乎並不是窮人。他全身都穿著輕薄的綢衣,這種來自遠東的布料從來都是最上等的,是文明的終極象征之一。能穿這種綢子的,都不會是窮人。   那他為什麼在吃土呢?   他不止在吃土,他甚至開始覺得吃土的速度太慢了。隻用手或者勺子叉子,一次隻能弄一點點,沒有效率,不符合經濟效益。於是,他很快放棄了盤子和碗,從不知道哪裡,掏出來一把種子。   他把種子灑進泥土,然後澆上水。很不符合現實地,泥土裡馬上就長出來了水稻、小麥、果蔬。泥土被植物的根部抓成了一團,一大團,這樣子,他的吃土速度和效率大大地獲得了提升。他拔出來一把稻穀,他不吃米,他隻吃被根部抓上來的泥土。   太奇怪了,這個人是有毛病吧?有米有飯不吃,有糧食不吃,非要吃土?   更奇怪的是,他仍然不滿足,他還要變本加厲。   “太慢了!”他奮起地又從不知道哪裡,掏出來一袋水泥。然後還有碎石子,沙子,和鋼筋。   他用尖銳的指甲劃開了水泥袋子,這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隻有像他這樣貪得無厭的人,才能把自己的牙和爪練就得如此銳利,精準並且快速地撕裂脆弱的地方,然後汲取裡麵的精華。一袋子的水泥一下子就被倒出來了,堆砌成一個火山,和沙子一起。火山口裡麵,滿滿地傾倒水,然後一鏟子一鏟子地將水、沙子和水泥混合成灰色的漿。   這個時候,石子和鋼筋也要登場了,先是石子,它們硬梆梆地跳進灰漿裡去,很快又把灰漿的性質改變了,柔情似水變成了剛中有柔。地上被挖了一個坑,就是挖沙子挖出來的。他把灰漿倒了進坑裡,然後好大一片的泥土,不知道怎的瞬間也變成了灰色。等他再把鋼筋也插進去的時候,灰色的泥巴已經結成了硬塊,他握著鋼筋,倒拔楊柳一般又把鋼筋拔出來,大地竟然被他連鋼筋拔起一大塊。   亞瑟根本想不通,為什麼一個人,隻憑借他那麼脆弱的手臂,再加上雖然強硬一點但依舊很細的鋼筋,居然能撬動那麼大一塊的土地。有多大?依亞瑟目測,那最起碼是他要乾一百輩子,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買不起的那麼一大塊。   但你又不能說這是亞瑟構建的世界不合理,不是這樣的,他這個世界是符合基礎物理學的。杠桿原理,雞米花德,中學物理。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撬動整個厄球。但物理啊數學啊什麼的都一個樣,勾三股四弦五,作用力等於反作用力,原理極其簡單,但怎麼運用就決定了學生們的上限和下限,優秀和不良。   有的人用杠桿釣起了一條肥美的胖頭魚,十斤重,頭可清蒸,熱鍋冷油,蔥薑爆香然後撈起,再下魚頭,灑白葡萄酒,整個鍋都翻滾了,再把爆香的蔥薑回鍋,加鹽加調料,蓋鍋蓋,燜十分鐘,尾和身多刺隻能剁碎打碎做魚丸,魚骨要麼滾湯,要麼酥炸成炸魚塊佐威士忌,吃完喝完,老婆說你又去釣魚了,你跟你的魚竿過去吧,我要離婚。他成功地拆散了自己的家庭;   而有的人,利用杠桿,則撬動了一個厄球,或者先完成一個小目標,撬動了一個金花國,一個住宅小區,一個億的鎊,我媽媽說過了,如果你今年都還是買不起房的話,我們還是就這樣算了吧,彼此不要耽誤對方,對不起。他成功地拆散了一千個家庭。   賢者雲,竊鉤者諸,竊國者侯。這個利用杠桿原理成功摧毀自己家庭的,當然隻是個釣魚佬;而那個利用杠桿原理成功摧毀千萬個家庭的,少說也是個伯爵,甚至可以是個侯爵了,難怪他能穿著來自遠東的綢子衣服,真好。別看他玉指纖纖,骨瘦如柴的,他舉起鋼筋,一個支點,一個杠桿,隻花了小小的一點代價,就舉起了一大塊的泥土。   然後將泥土給吃了。   他吃泥土的方式,比麗莎公爵她們吃牡蠣都更加絲滑。明明是一大塊土,被鋼筋撬動起來,然後既看不清,也聽不見,瞬間就進了他的肚子裡。進去之後,肚子也沒有發脹,更加沒有肚子疼,當然也不會心慌臉紅和羞愧,他說這是他應得的,如果不是他的水泥和鋼筋,這塊泥土根本不會發展成灰漿。   然後那裡就空出了一大塊,沒有人能填補,也沒有誰想過要填補,就這樣空了一大塊。那個人已經抬起新的鋼筋和水泥,去下一個地方繼續吃土了,他說,也不知道自己害了什麼病,怎麼吃都吃不飽。也看過大夫了,海外商會聯合紀念伊莎貝拉醫院和愛德王紀念醫院都去過,查不出問題來。大夫說,也不用治,古往今來都這樣,也沒有哪個醫生會為了這種事而犯愁,反正這種病人,身體狀況反而比普通人好不少,他們往往有私人醫生的,沒事。這個病,不治療也不會對病人造成什麼影響,治療了也不會延緩他的死亡,就這樣放著就好了,反正遲早會死的,死了之後就是另一個這種病的人頂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後那個人就走了,剩下一個巨大的空洞。眾所周知,空洞是會吞噬周邊一切的,就像黑洞一樣。然後很多隻會用杠桿釣魚的普通人,被吸引來了。他們圍著這個洞,議論紛紛,說隻要這裡注滿了水,就會有魚,很多的魚。畢竟這裡這麼大。於是他們開始對自己放血,他們要我以我血薦金花,為有源頭活水來,他們殷勤地將血注入這個巨大的空洞,等待著這裡被注滿了水,能養魚,然後他們就可以幸福地在這個地方,搬個小馬紮,揮揮魚竿,這裡沒有老婆,可以安心地釣他麻麻的三天三夜。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我的家被吃了!   我的家被吃了!   我的家被吃了!   好煩,釣魚佬們的大計被什麼人打亂了,很多人在這樣喊著,妨礙他們的獻身。甚至連亞瑟都聽得有點耳朵起繭,是什麼人這麼大聲?   聲音似乎還不止一個人,由遠及近,越來越淒厲,我的家被吃了,我的家被吃了,我的家被吃了。   亞瑟本來就因為代肉的事件弄得心神難安,現在更是直接嚇醒了,渾身都是冷汗,衣服都濕透了。   “怎麼了,少爺?”多莉條件反射式地也醒過來了緊緊抱住他。   “做惡夢了。”   “我的家被吃了!我的家被吃了!我的家被吃了!”   “不對,不是噩夢。”亞瑟真的聽見那樣的慘叫聲。他下了床,走到城堡門前,一條穿著西裝的友,三更半夜的,站在城堡門口,這樣地喊著。   喊得整座大笨城都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