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說話未曾講,你這剎那在何方?》 你那時候想對我說的,到底是什麼? 有軌電車遠遠駛去,帶走了這裡僅有的光。上車之前,你說還有話想對我說,但列車開出,你消失在了黑暗之中,我依舊沒有聽到你想說的話。 我轉身回到黑暗,每一個時代裡,都需要有人守護黑暗,像我這樣。 雖然已經是工業時代了,但是每個國家都會有這樣的地方。它位於祖國的邊陲,它極少有人會到訪,它沒有什麼值錢的物產,它甚至連蚊子都沒有。 是的,這裡連蚊子都沒有,因為除了我之外,這裡沒有其他人,甚至也沒有其他動物,蚊子在這裡都找不到可以下嘴的皮。 這裡是遠離文明的蠻荒。 但每一片這樣的土地,它都是低賤卻又高貴的。它現在或許是一文不值的,但或許某一天,它會被勘察出蘊含巨量的資源。原本不值錢的土地瞬間變成肥田,那些被低價變賣出去的沃土,讓原屬國後悔不已。這樣的例子在許多國家已經發生過許多次,我們金花國不能讓這種愚蠢又悲劇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祖國的領土,每一寸都很重要,每一寸都要用心守護。 所以就有了我們這樣的守夜人。 每一個守夜人要麵對的問題和困難,都各不相同。有些地方,要小心兇惡豺狼的光顧;有些地方,則要提防狡猾的偷獵者;更有甚的,還要麵對敵軍的侵襲。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的敵人,隻有我自己。 沒錯,這裡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其他動物。這裡隻有一片蠻荒,什麼都沒有。每個月,有軌電車會將我這個月裡所需要的糧食和水,以及槍支彈藥還有藥物,並且連同我指定的書籍和寄給我的書信,通通都運送過來。然後把我上個月產生的生活垃圾和廢品,以及我寄出去的信帶走。 所以,我和她的心跳,相隔一個月。 在收到她下一封信之前,在足足一個月的時間裡,我隻能孤軍奮戰,和我自己作殊死的搏鬥。 我要戰勝我想回家的欲望。 這裡什麼都沒有,當然也不會有家。當然,給我住宿的哨所是有的,一棟很高很高的塔樓,說實話,這棟塔樓如果被樹立在大笨城的市中心,那它的價格絕對能買得起比我守護的這片土地麵積大十倍那麼多的邊陲地帶。但沒用,這座塔樓它就是在這個不值錢的地方,所以它也不值錢。我可以一個人住完塔樓的全部,雖然它的內部隻有樓梯,樓梯,樓梯,還有樓梯,以及走完所有樓梯之後,位於塔樓尖尖最高處,我的住所,和探燈。 這裡隻是我的住所,絕不是我的家。根據我的前輩——也就是在我之前,躺在這個塔樓裡的那個老頭子說的。他對我說,千萬不要對這裡產生感情,千萬不要熱愛這裡。你做的隻是一份工作,你在這裡守護的是你自己。 要有回家的欲望,然後再戰勝他。 我沒有他那樣的覺悟,也不明白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喜歡上這樣的地方。這裡什麼都沒有,沒有人,也沒有動物。沒有下班,也沒有上班。我躺在這裡,每隔三個小時用射燈將我負責守護的所有領土一遍,就行了。 實際上,假如真有人從這裡偷偷摸進我們的國家,我是斷然阻止不了的。阻止這些人的義務不在我這。我在這裡的職責,隻是將那些土地照亮,讓別人知道,我們沒有,也絕對不會放棄這些土地。 我還要戰勝我的孤獨感。 我已經說過,這裡什麼都沒有。當有軌列車駛遠之後,就連燈光和文明都被它帶走。我一個人,留在哨所,放眼望去,除了黑暗,還是黑暗。我的意思不是說這裡的夜晚沒有月光,也不是我的探燈壞了。我是說,就算是白天,太陽公公爬到高高掛,這裡也依舊是一片黑暗。 黑暗是從我的心裡溢出來的,如果它們不溢出來的話就更糟糕,這些黑暗就會把我的心吞噬,讓我在哨塔裡變成一尊雕像,沒有血,沒有肉,也沒有靈魂。 唯一能驅散這些黑暗的,就隻有她的信。 我早就說過了,這裡除了我,沒有其他人。所以可以簡單地推理得出,我不是在這裡出生長大的。在我來到這裡以前,我做守夜人之前,我也是個正常的人。我有家人,有朋友,也有愛的人。 我不知道她愛不愛我,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愛她。她如果知道,並且也愛我,那她也應該讓我知道她愛我。但我確實從來沒能從已知條件中,得出她愛我的確鑿證據。 如果她知道我愛她,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但她不愛我,那她應該拒絕我對她的好,她也應該停止她對我的好。她不該把我寫的信全都用心讀了,更不該每一封信都認真回了,並且還給回信噴了香水,畫上可愛的卡通公仔,還用頂好的信紙,起碼要三先令一張。 那如果她不知道我愛她呢? 不對,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她不應該不知道!我對她那麼好,又是那麼的想念她!我把每個月隻有一封的信,都寄給了她,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愛她! 她不應該這樣,該死! 她的最後一封來信,告訴我,她有話要和我說。並且在下一個能收信的日子裡,坐在有軌電車裡,來到了這片土地。 我很高興地帶她參觀了我的哨塔,其實也沒什麼好參觀的,光是走上塔頂,就花了半個小時,她累得很。但高處的風景確實讓人心曠神怡,她說,爬這麼高也是值得的。 但她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呢?我很著急地問。她卻說,之前寫信給我的時候,這些話或許還需要當麵講,但很快就不需要了,這裡很快就會有公共電話亭,我們再也不用每個月才共同心跳一次。 公共電話亭可以隨時接,隨時打,隨時說。 她就那樣又走了,她說,那句話留到以後電話裡說吧。我想,那我想說的那句話,那些話,那一筐子說不完的話,應該也不用著急,可以等以後有電話再說了吧。 我還在等公共電話亭修到這裡來的那一天,到那時候,我就可以戰勝我自己,戰勝這裡的黑暗,戰勝一切了。 我有說話未曾講,你這剎那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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