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那位劇毒樹蛙之後，和麗莎公爵的對話又重新占據了亞瑟的大腦。 　　“多莉，如果金花國所有人都變成了動物，那誰會最占便宜啊？” 　　“誰會占便宜我不知道，但我們動物園應該是最遭罪的，亞瑟少爺。” 　　亞瑟想了想，的確如此。人人都是動物，那就人人都不是動物。你是動物，我也是動物，我還有什麼必要來動物園看動物嗎？正所謂，“舅舅來我們家做客你還去什麼動物園看猩猩”，到那時候，動物園的生意一定做不下去了。 　　“那我們是不是，應該別再這樣麵試下去了，多莉。”亞瑟問。 　　“我也不知道，但短時間來說，讓動物園有更多新奇的動物，吸引遊客，而且這些動物都不需要花很大價錢就能得到的。這毫無疑問是有益於動物園的。” 　　“難道我們不應該阻止現在發生的這一切嗎？” 　　“我們能阻止嗎？亞瑟少爺。” 　　亞瑟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確實阻止不了。已經那麼多次了，亞瑟早就明白，《畜約》的把人變成動物，隻是一種最終的蓋棺認定。簽不簽訂畜約，那個人都已經實際上成為了一頭牲物。因為簽訂畜約變成動物之前的人，其實早就擁有了他後來所變的動物的特性。 　　而讓他們擁有這些特性的，並不是亞瑟。 　　“園長先生，下一個麵試者到了。” 　　燕尾服猴子在外麵輕聲地報告著，亞瑟以前和他這樣的猴子，還有其他所有動物園的動物員工們都談過類似的問題。 　　你們真的甘心做一頭牲物麼？ 　　結果他們居然都說，在動物園裡做牲物也沒啥不好的。做一隻猴子，朝九晚六地，亞瑟多莉說話又好聽，也不罵人；工作的事情該怎麼弄就怎麼弄，就算有刁難人的客人也不怕，因為園長亞瑟自己也是個不求上進的家夥，所以客人怎麼刁難就左耳進右耳出算了，不用記在心上，沒受過什麼委屈。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牲前，還有點人模狗樣的時候，他們都已經覺得自己和一頭牲物沒有區別了。現在坐實了成為牲物，還挺舒服挺自在的呢。 　　“您好，請你介紹一下自己。”亞瑟嘆了口氣之後，讓猴子把麵試者放進來，然後開始了新一段的麵試工作。 　　但麵試的人卻像斷電了一樣，沒有反應。 　　“您好，請你介紹一下自己好嗎？”亞瑟將聲音提高了一點，這確實是他的其中一個毛病，沒什麼事的時候，內向的亞瑟說話聲音不大，別人很容易聽不清。 　　但即便亞瑟提高音量了三次之後，那個人依舊沒有反應。 　　“這！位！先！生！” 　　“亞瑟少爺！”多莉拍拍亞瑟的肩膀。“不如你試試寫給他看怎麼樣？” 　　“寫？” 　　“說不定，他是個聾子呢。” 　　“我不是聾子，多莉經理。” 　　他居然答話了。“我不是聾子，我隻是有時候聽不見，或者聽不清。” 　　“我不是聾子。” 　　“早說嘛！害我把嗓子都扯啞了。”亞瑟連忙喝上一杯水，然後喘著大氣地問。“剛剛我喊得那麼大聲，都麵紅耳赤的了，你就算聽不見，也應該看得見我在著急啊；退一萬步說，就算你聽不見，現在是你主動來麵試找工作的，你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吧？” 　　“知道知道，不好意思，保護裝置一下子忘記關了，抱歉，抱歉。” 　　那個人雖然嘴巴在道歉，但臉上卻絲毫沒有一絲歉意，表情和原來的差不多，看來是個難對付的家夥。 　　“所以，這位先生，你能不能簡單地說一下你以前的工作情況，以及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個樣子？” 　　“哦，我呀，我之前在工廠裡上班的，鋸木料子，一天工作大概十個小時吧，中午吃飯休息大半個小時左右，開工的時候，電鋸子基本是沒有停的，一直滋滋地叫。” 　　“哦~難怪了，我明白了。”亞瑟插嘴道。“你是因為一直被電鋸的噪音弄壞了耳朵，所以出現了什麼職業性失聰了是吧？” 　　“抱歉，不是的，我的失聰不是職業性的。” 　　“嗯？這都能有錯？”亞瑟的職業生涯再次遭到了滑車輪。“你的耳朵不是聽不見東西嗎？不是被鋸子的噪音磨損的嗎？” 　　“是，但也不是。我想是就是，我不想是就不是。” 　　“我聽不懂了。”亞瑟又望向多莉，但多莉也沒有頭緒。 　　“是這樣子的，園長先生。”那個麵試者說。“我的失聰不是職業性的，而是專業性，是選擇性的。” 　　亞瑟望眼欲穿，隻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就是說，呃，其實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我的耳朵其實很好的，遠遠的有老鼠，其實我也能聽見它們的吱吱叫。這種本事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有一次，午休的時候，我聽見了老板的房間那裡，又有什麼聲音在嘎吱嘎吱響，我以為又是老鼠。我怕老鼠會爬進廠來，就過去看看，結果不小心趴在窗邊，找書苑wｗw.zｈaoshuyｕaｎ.com 就看到裡麵那些我不該看見的事，哎！” 　　“什麼事啊？”亞瑟的眼睛已經長成了一對先令的樣子，閃閃發光。 　　“哎，那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廠長的表妹那天來了，在老板的辦公室裡，僅此而已，沒有別的更多的，你們不要亂想。總之呢，就是這樣的事，我好死不死地被老板看見了，接下來足足三個禮拜，他們天天裝陷阱陷害我，想把我炒掉。我哪有這麼傻，不管怎樣都忍著。但他們最後發現我也什麼都沒說，才算沒事了。” 　　“老板和你廠長的表妹到底——” 　　“亞瑟少爺！” 　　“總之就是這樣，自從那次之後，我就開始選擇性失聰了。別人不管多大聲地吼我，我都裝聽不見。廠長給的工作任務，都要他寫在紙上給我看。他們以為我聾了之後，對我好像客氣了許多，可能大家都以為我就是被鋸子整聾了吧，我又居然沒有去要賠償，他們就好聲好氣的。” 　　亞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至今為止，好像他是來動物園之前混得最好的一個。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動物園找工作？照你這麼說，你好像還混得挺舒服的啊？” 　　“一天十個小時啊舒服個鬼咯！”他大聲抱怨著。“隻是少聽點煩人的話而已。” 　　亞瑟和多莉再次確認過沒有問題之後，那個選擇性失聰的人簽下了《畜約》，竟然變成了一隻大象。 　　大象的耳朵很大，明明應該能聽到很遠的聲音才對。但是，周遭的人，都不拿他那扇大耳朵當耳朵，還以為這是他拿來扇風的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