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如果遇到有人盤查，就說是來春遊踏青的，事前你們彼此都不認識。”潘校長很嚴肅，指指商巖和另一個像工人的人，壓低聲音說。 　　在文峰塔附近的一片草地上，商巖終於又見到了分別已久的彭友良和楊淑敏。但在這種環境下，他們不能有握手或擁抱等過分親熱的舉動，很容易被別人注意。 　　“今天讓大家來，是開個會，也是一個具有重要意義的會。”潘校長手拿著一本薄薄的《戴季陶先生最近在日本之言論》，以作掩護之用。 　　“首先，我向商巖同學，哦不，現在應該叫商巖同誌，說明一個事實。”他望向商巖，“你不是一直在猜我是那邊的人嗎？” 　　“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是的，我是一名共產黨員！不僅如此，現在，我還可以告訴你，楊淑敏、彭友良同誌已經先你一步，成為了我們的同誌。”他指指旁邊的青年，“這是慶巖機械廠的高明德同誌，也是我們的人。” 　　“今天我們這個會的第一個議程，就是討論你的入黨問題。雖然你沒有提交書麵的入黨申請書，嚴格地說，我們已經嚴重違背組織原則，但是，鑒於你一直以來的表現，我們現在就破例來征求你的意見。” 　　潘校長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因為自己自以為的“知人善用”，會給自己未來的工作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為什麼組織會製定那麼多他認為是繁文縟節的規章製度，那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潘校長用真誠而熱切的眼光看著商巖，一字一頓地問，“商巖同誌，你願意加入中國共產黨嗎？” 　　商巖一瞬間覺得喉頭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穩定了一下情緒，他才用堅定的口氣說：“我願意！” 　　潘校長放下書，說，“但是必要的組織程序我們還是要走的。商巖，回頭你必須補交一份書麵的入黨申請。下次開會，我們才能正式討論你的入黨問題。今天，你先以旁聽者身份列席我們的會議。” 　　他側過身麵對其他三位同誌，“現在，我們正式開始今天的議題。”他從內衣口袋裡摸出一張紙，念到：“《關於同意設立道南中學和北崗縣中特別聯合黨支部的決議》。” 　　念完後，潘校長說，“從今天起，從此刻起，我們就像是漂泊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親媽一樣，終於有了歸屬感！”他收起那一頁紙放回內衣袋，說，“我們所做的一切，也終於有了明確的方向和指示。” 　　他麵對幾位同誌宣布，“本特別黨支部的支部書記就是我，潘延鴻。宣教委員楊淑敏，組織委員高明德。本特別支部的近期任務，就是組織和健全北崗縣內各工廠和學校的基層機構，加強抗日宣傳，讓民眾充分看清當政者的妥協，激起大眾保家衛國的熱情，從而為我黨下一步的壯大和發展奠定良好的群眾基礎。” 　　他掃視了一下幾位同誌，問，“大家都理解了吧？”大家都鄭重地點頭。商巖本來有一些具體問題想問一下，但想到自己畢竟還是一個列席身份，也就沒好意思開口。 　　“以後，每次正式的支部會，你就要負責做好會議記錄，並且每次都要與會者簽名並說明自己的對議題的意見，明白嗎？”潘校長遞給楊淑敏一本筆記本，其中，隔三差五地，已經預先寫好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 　　“縣中有多少人已經正式入黨了？”按捺不住，商巖還是忍不住發問。 　　“還記得我告訴你的嗎？什麼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縣中除了你是重點培養對象外，還沒有其他人。因為他們的學校管理體製有所區別。”潘延鴻想了想，又說，“但是，到今年年底，我們計劃將全縣學生黨員擴充到一百名以上，教師黨員至少三十名，工人黨員一百五十名以上，成立三十個黨支部。我們要讓反動當局見識到，火種燎原是怎樣摧枯拉朽的！”潘延鴻說得很激動，仿佛真的熊熊火勢已經席卷北崗這片大地。 　　“在抗戰這個大旗幟下，國共之間的對立有所緩和，這正是我們發展的最好時機，我們要利用好這個時機，打一個措手不及！”潘延鴻兩個拳頭對撞了一下。 　　“來，我們來研究一下下麵這些很有希望爭取的同學和工人。”潘延鴻又從另一個口袋摸出一張紙，給大家傳閱。 　　紙傳到商巖手裡時，他看到縣中列出的爭取名單密密麻麻寫了七八十個名字，基本他都認識，隻要出身稍微困難的，都名列其中。這個恐怕有很大難度，商巖想，但不敢說出來。革命麼，就是要無所畏懼。都說了是爭取，對方條件也許真的達到入黨要求呢。 　　“快，分散走開！”潘延鴻突然低聲急促命令道。 　　一隊巡警，大概有四五個人，正慢悠悠地向這邊巡視而來，其中帶隊的配著槍，另外幾個都拿著警棍。 　　潘延鴻率先站起身來，找書苑 wｗw．zhaosｈuｙuan.coｍ 假裝賞花的樣子，撩起一枝柳葉，如醉如癡地嗅著花香。 　　楊淑敏則毫不忌諱，大膽地挽起彭友良的手腕，裝成情侶的模樣，還細心地幫彭友良摘去頭發上的落葉。 　　商巖見狀，也大踏步向前沖去，一邊走一邊還回頭嚷著：“哥，我就知道你騙我出來踏青沒安好心，知道你是幫我爸當說客。你回去告訴他，我不會那麼早結婚的。委員長都倡導新生活，他知道具體內容嗎？” 　　高明德也馬上心領神會，裝出兄長的樣子在後麵氣急敗壞地追，“弟，你慢點，聽我解釋！” 　　商巖故意朝巡警方向跑去，還假裝踉踉蹌蹌地撞了帶頭的那個，邊跑邊說，“攔住他，我不會跟他回去的！” 　　巡警拽住他的肩膀衣服，把他扭了個個兒，嘴裡罵著，“見鬼，跑到這裡來逃婚？”又把他朝另一個方向推去。商巖借勢向那個方向跑了。 　　其實，逃離草坪好遠，商巖都覺得自己的心還跳得好快。 　　潘校長，剛才一定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說。下一步的工作怎麼做，商巖也有好多問題想請示潘校長。 　　他還是並不覺得這是一個黨的書記，更不像一個學校校長。他應該就是一個對自己關愛有加的兄長，其實他有好多話想向潘校長傾訴，有好多問題想向潘校長請教。 　　記住潘校長的話，寫入黨申請書。等到正式入黨，接觸的機會很多很多。想到這裡，商巖不自覺加快了返校的步伐。 　　當天日記中，他什麼都沒寫，就畫了一片朝陽，和一艘整裝待發的帆船。